第31章 鄧錫侯集團軍慘敗娘子關(四)

日軍川岸兵團司令官川岸文三郎中將,第二十師團長,一九三○年畢業士官學校十五期,與惡名昭著的何梅協定的炮製者梅津美治郎、南京大屠殺的劊子手穀壽夫、以及後來還要同二十二集團軍在山東交手的第十師團長磯穀廉介等是同期同學。都是同期畢業生中的佼佼者。

“七七”事變後,川岸文三郎率領二十師團從朝鮮進入中國,一路殺來,作戰凶狠異常。此刻,他正在他的司令部裏巨大的作戰地圖前,望著那些沿著他鐵騎的足跡不斷伸延紅色箭頭,以及被紅色箭頭複蓋下的中國城鎮鄉村。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在出征前在東京受到天皇接見時他躊滿誌的情景。那時,他心裏對自己說,他要把天皇的意誌變成自己的行動,自己和自己率領的師團是天皇手中的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劍,要把武運長久的旗幟插到世界上每一個角落。

現在,他望著在娘子關前止步不前的紅色箭頭,腦子裏想象出娘子關前雙方撕殺的場麵,中國軍隊在娘子關前的拚命抵抗實出了他的意外。不過,他仍然胸有成竹,他是一個天生的冒險家,敢幹以小搏大、出奇製勝、精於迂回偷襲。就在開始向娘子關發起攻擊的時候,他己經派出了一支訓練有素的、以四個大隊步兵和一個炮兵大隊組成的山地部隊,從左翼翻越中太行山崇山峻嶺的小路,迂回娘子關側翼。他深信,隻要這支扛著太陽旗的軍隊出現在娘子關守軍的背後,整個娘子關就會在他的腳下轟然倒塌!

這支迂回部隊先從娘子關前向南,到達一個叫石門鎮的地方,準備從這裏進山,走一條被稱為石門大道的小路。這條路可以繞過娘子關正麵,而到達守軍的側後,這一切早就被作風精細的日本人調查得一清二楚。石門大道屬第三軍的防守地段,可是軍長曾萬鍾對這即將發生險象卻渾然不知。

八路軍一二九師師長劉伯承首先預感到這一險情。

當日軍向娘子關發起攻擊的那天,受命參加娘子關保衛戰的一二九師師長劉伯承趕到曾萬鍾的司令部接受命令。在曾萬鍾向劉伯承介紹了防禦部署和前線狀況後,劉伯承即向曾萬鍾指出來,石門方向作為主陣地的右翼警戒線,必須火速派兵防守,嚴防日軍偷襲。可是曾萬鍾卻不以為然,說是兵力不敷分配,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劉伯承不顧曾萬鍾的意見,立即命令陳賡旅長親率七七一團星夜兼程趕往石門方麵,務於二十二日天亮前到達石門後麵的七亙村。果然不幸而言中,當陳賡到達指定地點時,發現日軍的迂回部隊已經過了石門正在向前移動。十時開始戰鬥打響,居高臨下,激戰竟日,終將日軍拒於石門山口以外。黃昏後,戰鬥終止,日軍主力夜宿於石門鎮。

當王誌遠在希圖聯係三六六旅和王銘章的時候,王銘章也在尋找王誌遠。原來三六六旅是在三六四旅離開陽泉後陸續到達的該地的。一到達陽泉就被黃紹竑像派三六四旅那樣一個團一個團分割開來倉促派上去了,當受命指揮四十一軍全軍兩師人馬的師長王銘章帶著他的那些腰裏裹著擔架布的後續人員到達陽泉的時候,陽泉車站一片混亂,傷兵、散兵和逃難的人群到處都是,火車一到都爭相上擠,敵機一到,又四散奔逃。王銘章逢人便問,就是找不到三六六旅的影子。幸好在黃紹竑的指揮部裏遇到孫連仲,王銘章受黃紹竑的命令指揮四十一軍全軍兩師人馬,這時他才知道三六六旅已經被派到一個叫柏井驛的地方阻擊敵人作掩護去了,後來情況如何,就不知道了。問到三六四旅,人人都搖頭。問到敵情,沒有一個人說得清楚,隻知道己經尾隨而來。王銘章得不到要領,又擔心部隊的下落,問清了方向,慌忙追趕三六六旅去了。王銘章終於追上了三六六旅,和旅長童澄走到一起了。掌握住了自己的一支部隊,才放下一點心。

快天黑的時候,剛到柏井驛,前麵報告發現敵人,王銘章一聽,立即命令搶占山頭。士兵們顧不得疲勞,在旅長童澄的帶領下,丟掉身上背的行裝,奔上前麵山頭,修築工事。師部就近找民房住下,由於怕暴露目標,不敢生火造飯,大家餓到半夜。

第二天,天還沒亮,一片漆黑中前麵就傳來槍聲。隨著天色放亮,槍聲越來越密,炮彈的爆炸聲也不斷響起,逐漸響成一片。王銘章帶上師部幾個人向槍炮聲密集的地方走去。走了二、三裏,剛到半山腰,但見童澄帶了一個傳令兵急匆匆地跑到,氣喘籲籲跑到跟前,舉手一聲“報告!”,還沒有等到王銘章還禮,就報告說,敵人的火力太強,我們根本還不上手,山頭上還是石頭,根本築不成工事。敵人在炮火的掩護下衝鋒,己被我用手榴彈打退。我部力戰,戰鬥慘烈,已經傷亡過半,陳家沛營長己經陣亡。傷員送不下來,彈藥己經不濟,雙方火力相差太懸殊,請師長定奪。王銘章趕忙登上一個製高點察看,火線上我方陣地己經一片騰騰煙霧,爆炸火光不斷,敵人飛機也飛臨轟炸,於是命令童澄,乘敵人退下之時,兩個團相互掩護撤退。

二十六日早晨,二十二集團軍一二四師的三七二旅在旅長曾蘇元的帶下也陸續乘火車到達陽泉,剛一到達,也立即被黃紹竑陸續派到陽泉以南的平定縣城一帶,希圖同早先到達的三六六旅在陽泉建立一道抵擋追擊而來的日軍川岸師團的戰線。

三七二旅的的七七四團在第二天早晨即受到日軍的猛烈攻擊,飛機和大炮一陣猛轟,工事還沒有築成,就被炸得死傷累累。跟隨著到達的七四三團又增援上去,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戰鬥,一直堅持到晚上,終因傷亡太重,被敵擊潰。

從娘子關撤退下來的敗兵向西敗退,第三軍曾萬鍾己經被隔斷在日軍追兵的後麵,轉向昔陽方向退去,早己失去聯係。趙壽山師也不知去向,能抓在黃紹竑手裏的隊伍就隻有陸續到達的川軍和在陽泉進行收容的孫連仲的隊伍。可是這兩支隊伍,無論是西來的川軍或是東來的敗兵,都不是完整的,難成建製,形不成戰力,根本達不到在陽泉建立戰線的目的。從娘子關突破天險而來的日軍機械化部隊在飛機的掩護下猛烈向西分路攻擊前進,如入無人之境,守軍傷亡慘重,節節敗退,防守陣線搖搖搖欲墜。

黃紹竑知道,娘子關的戰局將直接影響到忻口和太原,而忻口和太原的成敗又將事關華北的存亡。他要孫連仲在陽泉頂住這條戰線,自己把指揮部再向後撤,退到距陽泉三十公裏的壽陽縣城。可是緊跟著,孫連仲也退到了壽陽。眼看陽泉戰線不保,黃紹竑找到孫連仲的指揮部,對他說,正太路上如不在陽泉作有效的抵抗,敵人一下子就能衝到太原。我們的責任是很大的,無論如何要令孫連仲的二十七師馮安邦在陽泉作有效的抵抗,不得後撤。

恰好這時馮安邦打電話來,報告說敵人己經突破前沿接近陽泉,陽泉地形不好,要撤到陽泉以西地地區收容整理才能抵抗。孫連仲要馮接受固守陽泉的任務,並且對馮安邦說:

“再後撤,就把你槍斃!”

馮安邦說:“報告總司令,我手上隻剩一連人,如果收容好了,我盡我的最大努力就是了。”

其實黃紹竑心裏清楚,說槍斃是假,因為他們是兒女親家,孫連仲對馮安邦一向是袒護的。這樣說,隻是想在黃紹竑眼前說明,他己經向守軍下達了最嚴厲的命令了。

這時,二十二集團軍的一二四師三七○旅呂康部在稅梯青師長的帶領下又陸續到達壽陽。二十二集團軍第四十一軍的全軍兩師四旅都己全部到達前線。這些剛到達的部隊竟都是不成建製地、或團、或營、或連、隨到隨走、奉黃紹竑之命徒步開進到壽陽以東的高地協力孫連仲的隊伍保衛壽陽。二十二集團軍後來到達的這些隊伍都是直接從風陵渡坐火車趕來,途中沒有停頓,早己是饑寒交迫,疲憊不堪。一位當年的參戰的幸存者描述了這場戰鬥一個側麵的情形:

“二十二集團軍改調第二戰區歸閻錫山指揮,兵過黃河到達風陵渡車站時,閻又打破指揮係統,不分團、營、連,湊足一個車皮,就向娘子關開進。

“我們單位一個連搭上一輛裝滿騾馬彈藥的混合列車。軍車太多了,車站又小,讓不開道(山西鐵路是閻錫山的私人小鐵路)。經三天二夜才開到壽陽縣城東邊的上下龍泉時就碰上了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連仲。

“暮色蒼茫中,月台上出現了一位身材魁偉,穿著黃呢大衣的軍官,找到何之升營長說:“你是川軍的營長嗎?我是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連仲,命令你營立即下車,就地占領陣地,掩護我軍撤退,不得有誤!”說完轉身匆忙而去。我連火速下車,馬上把部隊拉上山去掩護友軍撤退。我連剛離開車站,就來了三架敵機,把騾馬炸死,把彈藥炸燃。

第六,鄧錫侯集團軍慘敗娘子關(七)

四十五軍一二七師在師長陳離的率領下是在十月二十八日左右渡過黃河的。到達西安時,看見西安車站大約還有五千傷兵,由西安市內各校學生正在向城裏運送,一些女學生正在充作看護,細心照料,傷兵個個欣慰。到達潼關時,潼關卻有近六千傷兵,因無人看理,夥食、醫藥均缺,個個抱怨,一些受傷較輕的見火車就爬,秩序一片混亂。在同浦路南下火車上,還在不斷地向潼關運送著傷員。

山西境內的漢奸極多,到處有這種賣國賊以反光鏡為敵人飛機指示目標。一二七師師部剛到榆次即連續遭到敵機多次轟炸,幸喜師部人員防空躲避得快,人員未有傷亡。而七五七王文拔團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剛一下火車,就遭到迎麵撲來的幾架日機的轟炸和掃射。二十多個士兵倒在血泊中,再也沒有起來。

卻是一麵熱一麵涼。隻好不停地變換身體,當麵烤燙了,又調過來烤背,來回動。

傷員中以王誌遠旅的為多,一路痛苦呻吟。還有的傷員上不了車,還得自己走或抬著走,胡醫官看在眼裏,醫生無法救治傷員,真是肝膽俱裂、苦不堪言。火車在寒風中走了一夜,黎明終於來到,慢慢地天亮了,火車到了洪洞縣城,車停下來,這時大家看見有數百學生拿著熱碌碌的開水豆漿稀飯食品蜂湧而來。男生都穿著蘭布學生裝,女生都穿著黑裙子,大家七手八腳,一起動手,喂水喂稀飯、包紮傷口,然後把傷員都送到洪洞兵站,學生們還輪流在兵站參加護理和遣送傷員。這些傷員先是被冷落得不知自生死,現在突然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以致個個都大受感動,淚水橫流。

黃紹竑到太原開緊急會議去了,這時的太原一片混亂,其局麵不亞於娘子關戰線。原來娘子關失陷後,忻口戰線己不能維持,閻錫山決定退守太原,將各路指揮召到太原開會。

會議在太原綏靖公署會議廳舉行,由閻錫山主持。到會的有黃紹竑、孫連仲、忻口的總指揮衛立煌和晉軍的高級將領,以及山西省政府主席、參謀長、參謀處長等。閻錫山先說明必須保衛太原的理由,然後說明他的計劃:以忻口退下來的部隊防守太原北郊的既設陣地和河西的高山;以從娘子關退下來的孫連仲作正麵、二十二集團軍作右翼守太原以東的防線;以傅作義死守太原城。

顯然,閻錫山的計劃毫無理由。忻口和娘子關的守軍都正在狼狽敗退,敵軍尾隨而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又來進行保衛太原的大會戰,以敗軍回過頭來又防守追兵,恐怕是連陣地都還沒有占領就被追兵壓迫到太原城下了。倘若這幾十萬軍隊被日軍包圍在太原,其後果如何?閻錫山就不管了。

如果閻錫山能以守城為輔,以防守太原來支持野戰,以守城來使其餘部隊得到休整,從而能使這些部隊也進行野戰來打擊進攻之敵。這樣,或許山西的戰局還可另當別論了。

但是閻錫山不願太原有危險,他的家當在太原,這時他的太原兵工廠己經能生產連中央兵工廠也不能生產的七五山炮和一〇五榴彈炮了。而且省會太原有失,在全國的輿論上也難以交待。在會上閻錫山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能在會上發表不同意見的,論身分來說隻有黃紹竑,同意他這種不同意見的有孫連仲和衛立煌。其餘的人都是閻錫山的部下,自然都不說話。那些趕來參加會議的高級將領們,都是在戰場苦戰多日、多少天未曾合眼的人。這時都不管會議的爭論了,一個個都在會上鼾聲如雷,呼呼大睡起來。

其實,閻錫山把在忻口的失利歸咎於娘子關失守,早己把這個責任推在黃紹竑身上,對他滿肚子的氣,這時哪裏還能聽得見他的不同意見?最後閻錫山說:“軍隊己經行動了,要改變也無從改變了。”原來在開會以前的十月三十一日夜裏,閻錫山己經把按照自己計劃行動的命令下達給部隊了,這時開這個會純粹是走過場。

說完這句話後,閻錫山也不管黃紹竑和其他人了,輕輕地對他的省主席和參謀長說:“咱們走吧,不用管他們了。”說完後,也不宣布散會,就離開會議廳。這時,很多人還在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