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第33章 團軍在南京保衛戰中(二)

到了二十一日下午三時,又接到了傅常發來的第三道命令:

一四四師庚即開赴溧陽前方,在載埠、新芳橋一線,占領掩護陣地。

於是部隊又向前朝著距此五十公裏的溧陽和載埠開進。部隊從南京出來時,便遭遇大雨,一直在雨中徒步行軍。所走的道路都是新修的國防公路,全部都是碎石路麵,經大雨一衝,充填在碎石間的泥土都被衝洗掉,路麵上全是帶棱角的碎石子。士兵們穿的草鞋很快就磨破,一些士兵赤腳在碎石路麵上被磨得滿是血泡、鮮血淋漓。於是,行軍休息、宿營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草鞋,沿途可用於打草鞋的破軍裝、破布條和雜草都被搜索一空。有的士兵還一邊走路一邊打草鞋。

這時,田鍾毅旅也到了南京,由於行軍途中有很長一段路程是步行,到得最遲。田旅一到南京,委員長就命傅常轉來一份命令,要田鍾毅率部去守長江邊上的江陰要塞。田旅剛要出發,忽然委員長又急急忙忙派人來找到傅常,叫田旅不要去江陰了。說是江陰要塞的鑰匙不知被誰拿跑了,去了也是白搭。如此反複無著,其混亂之狀真是令傅常哭笑不得。

二十二日下午五時,一四四師剛到溧陽,一輛風馳電擎般的摩托車冒著大雨,飛濺起路上的積水,“嘎”的一聲停在參謀長林華鈞的身旁,車上跳下來一個滿身泥漿的軍部作戰參謀,雙手遞上一份文件。林華鈞展開一看,是軍長潘文華轉來的一分命令:

1,敵軍己在金山衛登陸,正在浙江境內激戰中。

2,我軍有堵擊該敵之任務,重點保持於廣德、泗安方麵。

3,一四四師應在京杭國道長興、宜興間占領陣地。

4,一四六師在南新塘、李家港、呂仙鎮占領陣地,並與一四四師保持聯絡。

命令的後麵是劉湘的親筆簽名。

這麽說來,二十三集團軍的作戰方向己經從原來太湖以北的京滬方向改到了太湖以南的京杭方向了,命令中所指的地方是江蘇、浙江、安徽三省的交界地帶,其中廣德在安徽;泗安、長興在浙江;宜興在江蘇。一四四師的陣地正好在長興縣城以北、太湖西岸,背靠天目山的一片餘脈,江蘇、浙江的省界沿這片餘脈的山脊通過。一四六師的陣地位於長興縣城更南的一片丘陵之中。根據命令,兩師一北一南,互相支援。

看見劉湘的親筆簽名,林華鈞眼睛一亮:浦帥已經親自來前線指揮作戰了。心中頓感踏實了許多。

劉湘自八月初開完南京國防會議回川後,就立即著手親自率軍出川征戰的準備。當時,劉湘身體非常不好,由於胃潰瘍和糖尿病的長期折磨,有時連行動都感困難,穿鞋都彎不下腰膝來。鄧漢祥看著這種情況,想得更遠,心中不免著急:國事、川事皆盡險惡,平靜之下暗潮湧動,出川遠征萬有不測,多年來的功業必將盡毀無存。於是向劉湘獻計道:“浦公萬不必躬親迎敵,可派一得力可信將領去前線代勞,自己坐鎮川中後防,調度軍政要務,為利更多。”劉湘左右高級幕僚人等,也都紛紛相勸,言委員長言行未必可信,萬一像張學良那樣另生借口被扣留在外,悔之亦即晚矣。

但劉湘去意己決,無可動搖,說:“我一向高呼抗日,國人盡知,如今戰幕己開,自己

周從化年長戴高翔幾歲,居高臨下,說起話來一點不饒人。

戴高翔所說的“二十一歲追隨甫公”一事,是指他在二十一歲時考入劉湘主辦的二十一軍軍官學校,當時,劉湘是軍官學校的校長,這件事是他們都很清楚的。實際上戴高翔己深為劉湘一席話所感動,當即決定要隨老長官上前線了。隻等到了南京,便立即寫封信到陸軍大學,一麵辭退本兼各職,一麵讓妻子收拾行李回仁壽老家。

看見戴高翔要認真,劉湘招呼住大家:“好了,好了,都別說了,跟我上船去。”等待劉湘的一艘火輪船己停靠在江邊,於是一行幕僚人等,隨同劉湘上了船。火輪船開足馬力,濺起陣陣浪花,向下遊急駛而去。

到了船上,一路談來,戴高翔才詳細地了解到劉湘己於十月奉任第七戰區司令長官,長官部指定駐鄭州。川軍己派出兩個集團軍計十餘萬人,正向前方進發。劉湘本人則兼程進京,請示作戰事宜。自己則被內定為戰區兵站總監部參謀長,除掌管後勤保障外,主要在長官部作戰術研究和作戰策劃工作。

江麵上秋風瑟瑟,不時有滿載逃難人群和西遷機器設備的客貨船隻朔江而來,偶爾也有掛著紅十字、上麵擠滿包裹著帶血紗布的傷兵的船隻開過。船隻相遇,看見乘坐軍人的船隻東下,民船總是首先拉響汽笛致敬,船上攜帶著各種顏色包袱的難民人等群情激憤,不斷呼喊著“打倒日本鬼子”和“歡送壯士為國出征”的口號,並挾雜著哭喊。兵船上的國旗和軍旗在寒風凜烈中招展,也拉響汽笛作答,一路上更增添了幾分悲壯的色彩。

“你知道我為啥子要讓你去全國考察嗎?還不是老早就在為這一天做點準備嘛。”都是自己人,說話無須打官腔。在船上,劉湘一口四川大邑話對戴高翔說。

戴高翔知道,劉湘指的是去年趁陸軍大學放暑假的時候,老長官劉湘資助自己全國戰事考察,車船馬費,吃飯住宿,一應全包的事。當時,他輕輕鬆鬆,毫無後顧之憂,北至黃河兩岸,南到廣東廣西,山川地勢,道路橋梁,盡收眼底,對症下藥,歸而深研“抗日戰法”。

說完之後,劉湘又轉向戴高翔,說:“這些年,你有不少心得體會,給大家說說。”

戴高翔的思緒從過去被拉回到現實中,想到這些年的研究工作和與軍中各級指揮人員的接觸,不覺歎了一氣,然後說道:

“現在我們國內主要帶兵打仗的高級將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日本留學回來的,滿腦子都是日本的那一套戰法。我們陸軍大學教戰術,也多是教的是日本戰術那一套。人人的腦筋也都一時轉不過彎來。其實,我們哪有日本人的那些現代化武器。用人家的戰法和人家打,又沒有人家那些武器,士兵的訓練也不及人家,就不免要吃虧了。”

戴高翔這幾句話,說得大家都不免心情沉重。

“那你為什麽還穩起?”周從化對著戴高翔說道,他的意思是,為什麽你戴高翔明知有問題,為何不為此而大聲疾呼呢?

“我是人微言輕啊。”戴高翔嘴裏說,心裏也希望老長官到了南京後在最高當局裏呼籲一通,認真總結一下對日作戰的經驗教訓。

“我在陸軍大學查遍了各大國的戰法,其實,各國都有各國的戰法,互不相同。隻要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揚長避短,才能是自己的好戰法。

“我的一些想法雖多,但簡單地說來,就是十二個字:彈簧戰略、群式戰術、蜂式戰鬥。

“這是我在陸大所著《抗日戰法》的構想,這是因為:

第一,我們是人多地廣,要慢慢和日本拖,應該采取一種彈性的戰略,作指揮官的要好好地衡量,打得過才打,打不過就退。一旦敵人分離了、減少了或者走開了,我們又可以打回去。就像一架彈簧,你一壓,我就縮回來;你一鬆,我又彈轉去。”

看到聽的人都有興趣,戴高翔又來了勁,加重了語氣又繼續說。

“第二,我認為,敵人有長射程武器,飛機、大炮,遠距離的戰

鬥我們無法還手,隻有想辦法躲起來,減少傷亡,等到敵人進攻前來,我們就起來和他作戰。

“所以,在戰術上我們一定要摒棄日本式的線式部署,改用適當分散的群式部署。

“一到近距離接戰,我們就要像蜜蜂一樣的死釘硬拚,盡量殺傷他的有生力量。這就是這十二個字的內容。”

說到這裏,劉湘插話道:“我們的戰區是在北方,你到北方轉了一趟,那裏情況如何?”第七戰區的位置是在魯、豫、皖間,這裏實屬中原,但相對來說對於四川來說,就是北方了。劉湘自然時刻構想著就要帶兵浴血撕殺的戰場。

這正是當初考察在黃河南北時特別注意到的問題,於是戴高翔答到:

“北方和中原一帶大都土厚水少,最適於挖地洞。我們的士兵在洞裏躲過了長射程武器的轟炸,打近戰的時候,我們就出來和他拚鬥。我在山西考察的時候,看見那裏多石山,閻錫山的隊伍也挖了不少地洞,不知他們的想法是不是和我的一樣?”此時,大家都還不知道山西戰場的詳細情況。

戴高翔的話得到餘中英、周從化等人的滿堂喝采,劉湘也極為讚成,當即在船上就指示隨行的經理處,多購鋼筋水泥到戰地,而且強調說要把洞口做牢實,以免炸塌,把人悶死在裏麵。

這邊周從化喝完采,仍然假裝板著麵孔,盯著戴高翔的臉,狠狠地說:“這才像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