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範紹增八十八軍收複麗水溫州二
成都市民打死打傷日本“領事館”的人員,如石破天驚,全國輿論一片大嘩,成為各大報小報的中心議題。然而,成都市的各大報紙卻像是統一了步調,大家一齊緘口不語,對這一驚天動地的大事,第二天的報紙上都是隻字未提,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這件事一樣。範崇實則是成竹在胸,向劉湘報告說事情完成得真是天衣無縫,無半點破綻可露。任他日方、中央誰來調查,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教他不得半點要領。
成都市警備司令部又預先從華陽縣監獄裏提出二名原本要在秋後槍決的刑事死囚犯,好言安撫一番,按照需要錄好口供,簽字畫押,充當大川飯店現場的打死日本人的凶犯。賞了一頓好酒好肉飽餐一頓,另加一百大洋,當麵交給家屬,拿回家去孝敬家中八十老母。於是,兩犯心安理得,提前受死。警備司令部便宣稱,“大川飯店事件”緝凶破案。
八月二十五日,重慶行營派來調查組,調查事件經過。範崇實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材料和一些現場照片。這些照片都是中央在成都的派駐機構,如成都軍校、童子軍教官訓練班、“別動隊”等,這幾天參與各種集會遊行和在“大川飯店”的現場活動時被秘密攝下的。參加這些活動的多數人都是激於義憤的愛國青年,少數卻是“受命行動”企圖肇事添亂,嫁禍劉湘。這一切,早被範崇實打入其間的密探掌握。
這些足以證明這些中央駐川機構是“受命行動”參與這次事件的材料和照片被攤在桌上。範崇實指著它們對行營調查組不陰不陽地說:“省政府乃為顧及中央機構的身分,從大局出發,沒有公布這些材料。自己坦誠地承擔了事件的主要責任,是深明大義、代人受過啊。”一席話,輕輕撥開了射向劉湘的暗箭,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兩個被“搶救”出來的日本人中,一名叫瀨戶尚,此人己經連打帶嚇,神智不清,言語錯亂,哭笑無常了。另一名叫田中武夫,則對範崇實的救命之恩千恩萬謝,又公開發表了“幸賴範局長救助,方免罹難”的聲明。範崇實明推暗擋,身上也沒有留下一點或可讓人抓住的把柄和疤痕。
還有一個關鍵人物劉順煦,由於背景複雜,早己被秘密轉移,控製起來,報了個“在混亂中失蹤”。後來被劉湘的情報處拉到雙流縣黃水河秘密處決。臨死前高呼冤枉,被一根繩子套往脖子,手足一陣亂蹬,瞬間斃命。在亂葬堆裏挖了個坑,草草掩埋,了結了這個漢奸分子的一生。
麵對這樣的局麵,重慶行營調查組也隻有啞巴吃黃連了。
八月二十八日,日本政府派來以駐華大使館三等秘書和駐重慶領事館領事為首的調查組,專找漏子,伺機發難。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也派來相關人員協助進行調查。在調查中,無論是進行現場勘驗還是問題解答,四川省政府都依舊由範崇實陪同。範崇實在“大川飯店”現場指揮時,混亂之中,麵部也稍被擦傷。現在有意貼了一塊膠布,喧染成了“為在現場搶護日本人而不幸受傷”省政府要員,他來往周旋,果然是應對自如,滴水不漏。日本調查組的副組長,便是那個在重慶和範崇實打過交道的重慶領事糟穀謙二,此人當然知道範崇實是軟硬不吃,機敏過人,但也拿他毫無辦法。
這個日本調查組在結束工作時,以正副組長和其中的海軍、陸軍武官一道謁見四川省政府主席劉湘。劉湘在他的官邸內接見了這夥人。一場極為精彩的唇槍舌戰,在外交辭令的掩蓋下展開。
賓主落座。首先,劉湘不卑不亢地發表了簡短講話:
“此次不幸事件,在此中日外交調整聲中突然發生,中日雙方對均極重視,甚望不致因此一地方事件而影響兩麵國和善之邦交。對此案亟望能采取適當的方法,負責早日解決。”
日本人是專程要挾而來,本來就是要從雞蛋裏挑出骨頭,聽見劉湘的講話裏沒有一點示弱和道歉的表示,哪能善罷甘休?而且他們早知劉湘是對日強硬派,於是先下手為強,強詞奪理,搶占先機:
“關於事發生之起因及當時情形,據貴國方麵消息,聞有共產黨及反動份子從中煸動。過渝時賀參謀長亦作如此表示,未知貴主席對此事觀察如何?望明以教我。”
對這個問題,劉湘是不作正麵回答,王顧左右,大談“搶救”之事,意味“你們不向本主席表示感謝救命之恩,反來挑刺,於理不容”避開其正麵鋒芒。同時抓住這四個日本人登記為商人、記者的間諜行徑,攻其軟肋/劉湘在話裏有意在這裏稱之為“僑氏”,明裏暗裏,不軟不硬,反將一軍:
“此事起因及當時詳情,此刻正草擬詳細報告,將來並擬公開發表,當可供貴國參考。惟在暴動之前,我方軍警己盡全力作救護上之努力,而結果隻能將貴國僑氏救出二人,其餘二人竟因致死,事後雖己經采取種種必要的措施,但無倫如何本主席不但引為極大之不幸,且深致惋惜。”
日本人見第一個回合沒討到便宜,馬上挑起緝凶一事的敏感話題。以為此著必是劉湘的要害,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乃改變主攻方向,乃以此為突破口,單刀直入:
“事變後,聞貴方己槍決肇事暴徒二人。惟處置如此迅速,敝方一部分人士對此尚有疑問,乞貴主席賜以說明。”
劉湘對此問早有準備,嘿嘿一聲冷笑,暗示這是主權問題,不容你日本人置喙。雖寥寥數語,卻重若千鈞,擲地鋝鋝有聲,不緊不慢,一掌回了過去:
“關於采取此項措置之理由,實極明顯:第一,暴動首犯既經訊明確定,自當繩之以法,以重法紀;其次暴動事件發生以後,局勢非常紊亂,雖經軍警之極力鎮壓,但為安定社會之秩序起見,亟應將首犯予以處決,借可殺一儆百,以收鎮壓之效。我方自主的采取此種措施,在當時客觀之情形下,實為緊急切要有效之方法。”
日本人狠狠地又碰了一個釘子,無言以對。遂又回到精心策劃的主題:
“貴主席對於敝國在蓉設領之意見如何?”
劉湘掌握火候,一句話便作封門,吩咐收場送客:
“此為外交事件,當由兩國政府協商解決。”
日本調查團還沒有回國,日本國內己經鼓噪不己了。
八月二十七日,日本政府就此事向我國提出強烈抗議,軍國主義分子借機大造輿論,鼓動對我國采取強硬措施。要“不惜進行聖戰以恤國體”,以戰爭相威脅。
八月二十九日,日本首相廣田晉見裕仁天皇,報告事件經過。天皇表示對該案深切關注,玉體不安。
九月四日,日本內閣召開會議,令駐華大使在同我國的外交談判中就此事施加壓力。日本外相並陸軍部、海軍部連日舉行會議,叫囂決不放棄在成都市設立領事館的主張,公然揚言要在成都市進駐軍隊以保護領事館。
自“大川飯店事件”帶頭,全國各地又連續發生了十二起群眾打死打傷日本人的外交事件。我國外交部也因我國內反日情緒高漲,在對日談判中軟拖硬磨,日本政府企圖在成都市設置領事館一事始終未能得逞。“大川飯店事件”一案也以少量撫恤死者和賠禮道歉不了了之。
最後,成都軍校的教育長丟了官帽。劉湘則為了敷衍中央以治安不力將成都警備司令免了職。範崇實因“救助”日本人有功,受到了中央的獎勵,但劉湘仍然將他調離了成都市警察局長的位子,到樂山專區任專員,離開了警察局這塊是非之地。不過範崇實以後不願再為官,棄官為商了,這是後話。
這場發生在抗日戰爭前夕的“大川飯店事件”雖然過去了,但這場大火煉就了多少誌士仁人,有不少人通過這場煆煉走上了抗日戰爭的前線,舍生忘死,效命疆場去了。
說到最後,更應該提到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他是成都雙流永福鄉人,時就讀於成都縣中。隻見他在烈日下滿頭大汗,攥著小拳頭在人群中呼前跑後,跺腳大聲呐喊,高呼口號。第二年,他走上延安,一九三八年參加中國共產黨。以後,受到毛澤東的青睞,從一九四八年開始,成為毛澤東主席的政治秘書,一直在最高核心位置工作了十八年。他就是後來被人稱為“田青天”的田家英,也是一位從大川飯店事件中走出來的人。
這是一位不畏權勢,剛直不阿,有頭腦,有文采具儒雅之風的硬漢子。一九五九年廬山會議上風起雲湧的時候,他不趨炎附勢,不落井下石。在廬山頂上曆經這場核心權力內的腥風血雨,他麵對蒼天,縱覽海內,滿目淒涼,唱出了“四麵江山來眼底,萬家憂樂到心頭”的詩句。一九六六年“文華大革命運動”中,他敢於頂撞女皇****,寧死不辱,在北京中南海的宿舍內懸梁自盡,時年四十四歲。
當然這是後話中的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