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山別墅裏,*急得團團轉。

當初國軍決定固守南京後,立刻編製了衛戍軍戰鬥序列,除了將由上海戰場調回南京正在整補的第七十四、六十六、八十三軍以及第八十七、八十八、三十六師外,還將在寧的教導總隊和首都警備部隊也編入了衛戍軍,就連第二軍團徐源泉部也接到命令由湖北日夜兼程趕往南京參戰。

而在唐生智發放了油紙印好的撤退部署後,也僅有鄧龍光和葉肇部兩個軍依照計劃突圍,宋希濂部則遵照命令由浦口撤退,其他部隊甚至沒能按照計劃命令實行。

直到現在,仍沒人能說得上來這些頑強固守南京城直至最後一刻的隊伍究竟來自哪支部隊。

“都閉嘴!”*一拍桌子,盡管近日來已經習慣了*變化無常的脾氣,可突然這麽一下還是嚇得眾人不敢做聲。

仿佛是為了響應*的怒氣,在這一聲怒吼之後,一直發出雜音的無線電台裏突然傳來了一聲格外清晰的聲音。

“在聽廣播的日本人都聽好了,隻要中國人還有一個不死,中華民國未亡!早晚將你們千刀萬剮逐出我國土!國人尚在,中國不亡!”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說,令在場的所有將領深吸了口氣,甚至有人的眼角已經不住濕潤了,恐怕即使是此時在此的他們也說不出這樣的豪言壯語,恐怕有些覺悟,的確是在生死之間才能領悟到的。

廣播電台裏餘音未落,振聾發聵的爆炸聲便取代了所有聲響。

精致的別墅裏,眾人因自己腳下踩著柔軟的地毯、穿著整潔的軍裝,甚至為了他們的腦袋還穩穩地長在他們的脖子上,而感到羞愧,再也沒有什麽貪生怕死,他們羞愧於此時站在戰場上的人不是他們。

*一手撐著額頭,一字一頓道:“不管怎樣,必須要查出這支部隊的番號!”

查出番號,追封榮譽,這或許是*唯一能做到的,但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這支部隊的確已經為國殉身了。

在輪番猛烈攻擊卻始終沒能奪下無線電台之後,率部前來奪取電台的部隊終於失去了所有耐心,一旦天色暗下來,這種守衛建築物的攻擊戰將會變得十分艱難,失去所有勝算。

整整一天,自入城式開始,中國人已經用無線電台占了日本人所有能占的便宜,任由他們這麽下去,連日本人的種族都要被篡改了,朝香宮鳩彥王在後方大發雷霆,下令稱如若不能將電台奪下來,就隻有兩條路可選擇,要麽死在槍口下,要麽為喪失的大日本帝國之榮譽而剖腹謝罪。

炸毀無線電台等於切斷了日本向全世界宣布入城式的唯一渠道,但是現在看來,他們已經在全世界人麵前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所謂的入城式究竟播報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炮火準備!”參謀官高聲下令,現在已經顧不上是否要保住什麽指揮部,擊斃僅剩的中國軍人,是他們唯一的目標,不管手段多麽凶殘,“開炮!”

就在這一聲令下的瞬間,站在窗前的小眼鏡端著槍瞄準了參謀官的眉心。

一命換一命,沒有什麽生死存亡的感慨,更沒有苟延殘喘的餘念,隻有殺!這一條命,多殺一個是一個!

在日本陸軍指揮部方向突然響起的爆炸聲伴隨著衝天的火焰,在落日餘暉的蒼穹之上,染紅了一片血色。

楚盡忠望著那爆炸的方向,敬了個軍禮。

戰場越遠,戰士就越勇敢,這句話說得沒錯,因為真正來到戰場上的時候,別說是怯懦,凡是站在這片戰場上的人已經失去了所有情緒,就連悲傷都顯得那麽短促。

一名士兵的呼聲打斷了楚盡忠的思緒,隻見在彌漫的炮火之中,一個身影正在艱難地匍匐前進,已經分辨不出此人的身份,一名士兵剛想端起槍來,眯著眼睛打量了片刻的楚盡忠慌忙擺手打斷了他的動作。

在殘破的屍體和磚牆土礫中艱難前行的,是一名中國軍人,盡管身上的軍裝已經千瘡百孔,卻還是被楚盡忠一眼認了出來,老兵仿佛受了很重的腿上,然而卻仍舊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向戰線方向爬著。

楚盡忠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才是真正的軍人,不管戰爭進行到哪一步,無論遇到了什麽,隻要自己還有最後一絲力氣,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前線上!

然而令楚盡忠最為驚訝的是,這名老兵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在生命垂危的最後一刻,他翻身癱在地上,一隻手向懷裏摸了過去,卻已經沒有力氣將懷裏的東西拽出來,然而望著楚盡忠等人的時候,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對生的留戀,反倒是一臉滿足。

那是一種生而無憾死而無悔的滿足。

楚盡忠疑惑地順著老兵的手摸向了他的懷中,兩枚炮彈被老兵包裹在他那已經滿目瘡痍的軍裝裏,遍染著鮮血和灰塵。

兩枚沉甸甸的炮彈送到楚盡忠手中的時候,還帶著老兵餘熱的體溫,一點三三公斤重的炮彈握在楚盡忠手中,卻似乎有千斤重。

“下令裝彈,”楚盡忠的聲音低沉而渾厚道:“開炮!”

遠處的硝煙已經向朝香宮鳩彥王和穀壽夫傳達了總指揮部被摧毀的消息,朝香宮鳩彥王仍有不滿,身為派遣司令官,陸軍總指揮部本應是他的辦公場所,這在毫無戰鬥才能的朝香宮鳩彥王的軍隊生涯中,將是何等榮譽,現在卻被這些混蛋們給攪亂了。

*石根已經沒心思考慮什麽入城式的事情,不知為何,已經有一會兒沒有看到陸軍步兵聯隊旗了,在以往,這並不是*石根需要擔心的事情,可是這支神出鬼沒的中國軍隊不按常理出牌,就連向來以自大和自負為驕傲的日本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除了聯隊旗,似乎還有什麽事情讓穀壽夫放不下心來,卻說不上究竟是什麽,心中的慌亂乃是許久未曾發生過的情況。

*石根尚且不知,自己的生命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