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困境

張之同是很清楚自己下場的,國民黨什麽本質他一清二楚,多少共產黨人死在他們手裏。

翟勤這個流氓,凶狠殘暴,殺人不眨眼。雖然沒有聽說他對共產黨的人動過什麽手,但是作為桐城地區特派員,大別山周圍很多同情抗戰的開明人士,很多是迫不得已投降日本人的,都被翟勤殺了。

也有潛伏下來,以投降日軍為掩護工作的革命同誌被翟勤當漢奸給處決了。這樣一個不分好壞,帶有強烈個人仇恨色彩的江湖匪類,會放過自己嗎?就衝他對蔣介石的忠心程度,翟勤也不能放過自己。

張之同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參加革命那天,就在黨旗下宣誓,隨時為革命事業獻出生命。推翻舊世界,建立一個富強的新中國,這是每一個共產黨人畢生的追求,死沒什麽可怕的。

但張之同後悔自責,因為他違反了敵後工作的原則,也犯下了自由主義錯誤,不應該自作主張想去勸阻鍾順的行為。

讓他沒想到的是翟勤竟然唆使部隊用這樣的手段,完全超過了張之同的想法。最重要一點,以獨立師的威名和凶名,根本沒有冒充別人番號的必要,那一定是別有用心。

他被押進了青天鎮,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翟勤的手下並沒對自己怎麽樣,一路上也很客氣,連他都沒有縛上

張之同也想跑,但這些人很警覺,也訓練有素,張之同沒有機會。

到達青天鎮之後,他被安排在軍營裏的一個房間,外麵有站崗的。青天鎮裏一切讓張之同大感奇怪,在張之同印象中,大別山艱苦,條件差,又貪婪又凶狠的翟勤治下,百姓一定苦不堪言。可是他進青天鎮到軍營這一路上,也碰到一些百姓。

他們穿的和表情很好,甚至臉上都帶著笑容,也不怕這些當兵的。

短短的觀察讓張之同大惑不解,這是翟勤管理的地方嗎?比根據地還好。帶著疑慮被關了兩天時間,即沒人審訊自己,也沒人過問。一日三餐有吃有喝,這讓張之同十分奇怪。他不明白翟勤他們要幹什麽,是想軟化自己變節投降,笑話,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張之同又疑惑一天後,他被士兵帶來這裏。當他進來看到坐在桌子後麵的這個年輕少將師長時候,不用問張之同也知道,大別山翟勤的根據地少將隻有一個。

但翟勤給張之同的印象就是不像。白淨的臉,有些消瘦,身材也不高大魁梧。如果脫去軍裝,就是一個青年學生。

看到張之同發愣,翟勤並沒有心情去說什麽。用自己家裏人做威脅,讓自己

清黨,這樣的手段讓翟勤憤怒。但他無可奈何,很多後世的電影,電視,書報和資料證明,沒有他們不敢幹的事。

新聞輿論權握在人家手裏,完全可以製造出任何死亡,然後宣布是意外。自己又能怎麽樣?真的一怒舉兵,和吳三桂學嗎?冷靜下來的翟勤不可能那樣幹。如果不那麽幹,翟勤隻能是屈服壓力。

心情不好的翟勤臉色也相當難看。對於翟勤的臉色張之同很是不明白,自己是階下囚,又沒做什麽對不起獨立師的事,是他們理虧,怎麽反而來氣了?

兩個人就這樣相互看了半天,張之同說道:“翟師長,我想知道你的手下為什麽要冒用我軍的番號?”

翟勤其實心裏真的很生氣,他不明白怎麽派出這樣一個沒有水平,頭腦簡單又衝動的人出來工作。這些言論是現在應該說的嗎?恐怕是找死的行為。

冷冷的說道:“張先生,什麽是冒用你們的番號?新四軍的全稱是什麽?怎麽是你們的軍隊?軍事委員會組建什麽軍隊,確定部隊番號還用請示你們嗎?”

“這……”張之同一下說不出話來。他無法反駁翟勤的話,因為新四軍全稱是中國革命軍新編第四軍,他同樣是國民政府之下的軍隊。

再說作為軍事委員會組建新的部隊,確實不用請示其他人,翟勤好快的反應頭腦。但有些不服氣的說道:“這是當初合作的協議,新四軍是我黨獨立的部隊。”

翟勤徹底無語,他也失去了心情:“張之同,你的水平太有限,就你現在的言論我完全可以槍斃你。是我們在搞分裂嗎?是我們在製造摩擦嗎?一口一個我黨,一口一個我們的軍隊,你是哪的軍隊?記住首先是中國軍隊,一同抗戰都是一個國家的軍隊。鍾隊長他們沒抗戰嗎?他們沒打鬼子嗎?他們當漢奸了嗎?別說使用新四軍番號,國府想解散新四軍也不是不行吧?衝動,沒腦子,自以為是。”

張之同被翟勤說得呆呆的發愣,他聽翟勤的話怎麽像自己上級一樣。翟勤可不管這些,他還沒有那麽偉大,犧牲自己家裏的人,犧牲老婆孩子,他不會幹的。所以冷冷的說道:“我給你們三天時間,大別山區活動的人立即離開,包括軍隊中的人。主動離開我不追究任何問題,但是如果不離開,你很清楚我的為人和手段,我一個也不會留,全都殺光。”

張之同心裏一驚。中原局早就傳達了精神,日軍暫緩進攻,戰場壓力減輕,要防止國民黨自造事端,各地組織盡力不要公開活動。看來這是信號,但他無權決定,他隻是負責桐城,並不能指揮整個大別山區。再

說能因為翟勤一句話,就全都撤出嗎?

但被翟勤教訓一頓沒腦子的張之同也反應過來,當然不會再公開爭論什麽,那樣毫無意義。

翟勤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什麽,一個縣級特派員權力有限。他冷冷的說道:“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去通知你的上級讓他們盡快。如果不幹,別怪我到時候不客氣。”

這一下張之同愣住了,關了自己三天,什麽也沒問,然後就這樣放自己離開,那一定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把大別山的組織一網打盡。

翟勤必須給張之同壓力,清理大別山獨立師控製區的中共人員,他必須做,因為他沒辦法。

翟勤必須先保證家裏人安全,然後再想辦法。雖然已經知道,國共合作的時候就釋放了很多政治犯,但是不是真放了,翟勤根本不相信。

蔣介石一直沒有放下剿共的心思,此時自己桌上就有剿匪手令,怎麽可能真放。不秘密殺掉已經不錯了,所以他不能冒險。表麵的功夫必須做,自己沒有公開殺中共的人,將來也好解釋。

很多被俘的國軍將領,他們哪個人手裏沒有共產黨人的鮮血,後來戰場起義轉過來投降,也都沒有事了。李宗仁、程潛、杜聿明,這些人不是都沒事?自己擔心什麽。

有這層考慮,翟勤也不敢得罪老蔣。能成為總裁,總統委員長,從軍閥混戰中達到名譽上的統一中國,能是一般的人嗎?

翟勤並沒有認為自己比人家強,所以他隻好退讓。翟勤說道:“你可以向中原局,新四軍江北指揮部報告,我要是清理你們的人並不用這樣費勁,想一網打盡也不是什麽難事。所以我隻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沒有離開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張之同離開了,他一直到了青天鎮中心,查了一下身後根本沒人跟蹤,看來是真的放自己離開。這讓張之同墜入雲霧中,翟勤這是幹什麽?在青天鎮裏轉了一圈,讓他大開眼界,貧困的大別山裏很窮,但青天鎮卻看不出窮來。這裏稱得上安居樂業,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麵帶微笑,商鋪飯店林立,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地方。

在青天鎮裏轉了一圈,張之同印象大為改觀。翟勤凶名卓著,但他對自己的管轄區確特別好。最後張之同得出一個結論,典型的軍閥做法,在其他地方掠奪,然後建設自己的地盤。山西的閻錫山,廣西的李宗仁,對他們的地盤也都建設得不錯。

張之同離開了,他無法在青天鎮聯係任何人,必須返回桐城,在那裏才能和組織聯係上。看來必須做出決定,翟勤這個人行事無從捉摸,很難保證他三天後

是不是真的動手。根據他行事手段的狠辣和無所顧忌,什麽事都能幹出來。

張之同離開後,翟勤通知周德敏和張秉孝,田朝榮一起來師部。會議開了一天多時間,會後誰也沒有透露會議內容,但是很快傳出消息,獨立師以及轄區全麵清除外來勢力。

翟勤發表講話,在獨立師轄區之內,以及周邊的霍山,桐城、金寨、舒城、嶽西,包括青天鎮共計六縣之內任何外來勢力必須退出,不退出的向區政府申報成立公開部門,接受監督。否則即為非法組織,按投敵賣國罪處以極刑。

田朝榮的警察局四下出動,大肆收捕敵偽漢奸,潛伏特務。翟勤的行為一開始,重慶的軍統一處和二處立即擺酒慶祝,他們勝利了。

徐曾恩和戴笠是死敵,一個人掌握中統,一個軍統,但這一次都很高興,他們的計劃成功。派人假冒翟勤的名義把他的家裏人弄到重慶,果然翟勤屈服,開始大肆清黨。對於翟勤全麵清理,都認為正常。畢竟是國共合作期間,公開是不能幹的。這樣打著清除漢奸的名義,當然好行事。

可是短短過去不足十幾天時間,軍統和中統都笑不出來了,因為翟勤這可真是全麵清理。他們潛伏在翟勤控製區的情報部門也一同被清理,有些人被驅趕,有些被槍斃,當然罪名是通敵漢奸。

看著報上來的情報,聽著袁本初的匯報,戴笠有些不寒而栗。翟勤真的敢那麽幹嗎?他不托底。這件事得立即報告委員長,翟勤此人說不上能幹出什麽?

翟勤的師部裏,他手裏拿的是張敏的信。翟勤有些無奈,張敏告訴他,國民政府關閉了辦事處,理由是為了加強軍隊統一指揮,保證情報不泄露,這一次伯父也不再說話。

對這件事何應欽特別積極,所以張敏隻能通過信件。但通向大別山信件非常難通,以後消息未必及時,讓翟勤自己小心,他的行為已引起國府高層的忌憚。

根據翟勤的要求,張敏已把事情公開,這是國府方麵沒想到的,研究之後,戴笠被訓斥一頓。軍統同意把他家裏人送到成都安排,張敏告訴翟勤,應該沒問題,請他放心。

翟勤放下信,心裏閃過的是仇恨。這樣對待前方將領,怎麽會有人真心對他們,眾叛親離的退守台灣是國民黨必然的結局。

再看看人家怎麽做的,三天時間,中共撤出了翟勤控製區一切公開組織和人員,有沒有潛伏下來秘密活動的,翟勤相信一定有,但他也不想深追。

除了對日偽漢奸特務一查到底,絕不手軟以外,其他的也就是表麵功夫。別說這兩家

,就是鬼子潛伏的特務,翟勤也不敢說徹底肅清了。

一切風波平息了,翟勤無時無刻不想著怎麽把家裏人接出來,但是根據在重慶的韓勇報告,恐怕很困難。軍統和中統兩個機構,控製非常嚴密,如果冒然行動可能帶來危險。

翟勤隻能重重的歎口氣,原打算他回一趟重慶,但是看來自己是回不去了。翟勤相信以現在自己的身份,他回重慶恐怕是和張學良一樣的下場,不被槍斃,也是被軟禁的地步。

但是翟勤隻能是把這些事先放下,因為他的形勢也不好了。翟勤辦公室裏周德敏臉色沉重:“師長,我們必須想辦法,鬼子這招太壞了,他們把黃泛區的百姓大肆向這裏驅趕,青天鎮大別山裏人口在急劇增加,這才一個月時間,人口激增幾萬人。”

翟勤說道:“桐城到霍山和嶽西不能安排人嗎?那裏耕地麵積足夠用吧!”

周德敏說道:“土地是有,但現在已是八月份,夏糧收獲已過時,鬼子出動戰車配合地麵部隊和空軍飛機,對各縣農村進行征糧。筱塚義男的手段更狠,他們不是征糧,而是搶糧。一粒糧食也不給留下,沒有飯吃的百姓全都湧向大別山。再說鬼子戰車和部隊經常出動,對這幾個縣也是不駐軍,但他們經常出動,很多百姓並不想去哪裏,各縣政府的工作也很難開展。”

翟勤也沒轍了,他的部隊正在訓練。再說隻有兩個遊擊隊,根本不行,他們出動鬼子就跑。大量配備戰車的部隊,遊擊隊也不是對手,也隻能避開,硬拚的結果是傷亡過大。

這樣下去大別山區根據地就會被拖垮,難道自己真得自己生產自救?那樣也得有地方啊!不是在這個什麽也沒有深山裏進行生產自救。

翟勤說道:“周區長你們辛苦一下加強一下工作,我來想辦法。”

周德敏也知道翟勤暫時拿不出什麽好辦法,但是鬼子控製周邊,進入大別山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殘,沒有什麽勞力。這些人要吃飯的,獨立師已然開始又實行配給製度,否則原來計劃能堅持二年的戰略物資,這才過去不到半年,已經難以支撐。

當時青天鎮周圍有兩萬不到的人口,加上軍隊也不過四五萬人,但半年時間不算軍隊,人口已激增至十多萬。如果算上周偉山區的人口,翟勤的轄區之內,人口超過三十萬。

龐大的消耗卻沒有進入,再怎麽也無法支撐。有再多的錢也沒辦法,鬼子封鎖物資運不進來,翟勤終於知道了什麽是被圍困的滋味。

讓周德敏離開,翟勤看著牆上的地圖,頭腦裏在轉動,一方麵想辦法,一

方麵在研究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為什麽八路軍根據地能堅持住,自己卻不行呢?

研究很長時間,翟勤也沒有研究明白,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自己的政治水平不到,沒有管理地方的能力。軍事上自己可以靠著凶狠,流氓手段打勝仗,但地方經濟治理自己不行。

翟勤思考再三,想解決這些問題,躲在山裏也不是辦法,應該走出去,擴大地方。如果有足夠的地盤,就不怕鬼子向自己轄區驅趕百姓。

因為地方大了,出路也多,鬼子也封不住自己。條條大路通羅馬,鬼子能控製所有的方向嗎?既然自己已經名聲壞了,那也就不在乎了。自己的根據地不是已開始傳言,這是翟勤的獨立王國嗎?為了清除異己,反共破壞抗戰。那也就不在乎多幾條了。

翟勤思考了一天時間,終於有了決定,就這樣做,一切都是走著看,將來再說,火燒眉毛顧眼前。

翟勤把手裏的筆重重放下,對外麵喊道:“鍾秀坤通知沈參謀長,全軍團以上軍官三天後來師部開會。”

鍾秀坤答應一聲跑出去通知沈方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