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打擊

開封前敵總指揮部裏,徐素普有些奇怪的看著翟勤,這一分開就是幾個月時間,在屯溪的時候,翟勤離開三戰區前敵總指揮部,那還是三七年的年末,可是轉眼間半年時間過去。

這時已是三八年的五月份,半年時間,當初一個不起眼的少尉連長,如今軍銜沒有上長多少,一個上校還是臨時的軍銜,但是翟勤的大名卻響徹大江南北。

整個抗日戰場不知道惡魔翟勤的恐怕沒有,以一個大隊一千多人的部隊,接連創造戰場奇跡,殲敵數量已經和大兵團作戰相當,特別是蒙城一戰更加讓翟勤名聲遠播。

以往所有軍官將領並不是多瞧得起翟勤,也不過是仗著一些小聰明,偷襲和奔襲,打一些偷奸取巧的勝利。但是蒙城一戰確是指揮一個旅的作戰,能和日軍一個聯隊打成平手,雙方傷亡一比一,而日軍撤退解開蒙城的危險。不管是按現在抗日戰場的殲敵數量,還是從戰役目的上,翟勤都是當之無愧的勝利。

戰前沒有計劃上報,戰後沒有具體匯報,作為上級各指揮部門,什麽情況也不知道,翟勤的狂傲由此可見一斑。當初一個小連長的時候,就敢和薛嶽對眼爭論,如今那還不是上天了。更何況翟勤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把那幾個女孩糊弄住,在後方一再的為他說好話。徐素普都不知道見到翟勤的時候,他會張狂到什麽程度。

可是翟勤終於到了前敵總指揮部,也就是豫東兵團的司令部開封。可是坐在徐素普麵前的翟勤,卻沒有一絲張狂,並沒有勝利後的喜樂,反而有些消沉,這讓徐素普很是不理解。

薛嶽在前線視察,翟勤沒見到。當看到徐素普的時候,翟勤舉手敬禮:“參見徐參謀長。”

徐素普舉手還禮。他發現翟勤變了,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什麽也不懂,還有些自以為是的年輕軍官。也許是指揮打仗時間長了,也許是成熟了,身上已然具備了軍人的氣勢。笑笑說道:“坐下說吧,是不是休息一下,聽說是騎馬來的。”

翟勤笑笑:“沒什麽,這一路上走的不急也不算累,有什麽吩咐參謀長請說。”

以翟勤的所作所為,任何人也不會認為翟勤是這樣的人,最基本徐素普不相信。但以他的年齡和身份也不能當麵問,隻好說到:“既然你不是太累,那就說一下。薛司令對獨立大隊的戰績很滿意,你有如此成績讓人高興。這一次讓你來開封,是想聽聽你的意思,有什麽打算,以便做出調整。”

翟勤有些奇怪,這可是軍隊,上指下派出口是命令,怎麽還聽聽自己的意見,自己沒有這麽大的麵子吧?如果聽自己的意見,早就說過了。自己想獨立作戰,可是撤銷獨立大隊,把自己弄到一個副參謀長的位置,是聽自己的意見嗎?

說不累是假的,這一路上雖說不是策馬狂奔,但以翟勤的體格騎馬這麽長時間,離散架也不遠了。

但是對於薛嶽這樣做的目的,他想知道,所以一到開封根本沒休息,直接來司令部見薛嶽。沒想到薛嶽去碭山視察不在,隻有徐素普。聽到徐素普的話一笑說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卑職是軍人,聽從長官安排。”

這回徐素普又是一愣,根據他對翟勤的理解,這樣的話可不應該出在他的嘴裏。同樣頭腦不一般的徐素普沒有問,也沒有說什麽,而是說道:“那好,你一直連續打仗,難得回到後方,就先休息一下。等司令回來我們商量一下,再決定安排。”

“是”翟勤站起來立正:“屬下告辭。”

翟勤離開了司令部,他沒有在軍營休息,而是在離司令部不是很遠的一個旅館住下。對翟勤的表現讓徐素普十分不理解。就算是翟勤不滿意,以他的行為和性格根本就不會來開封。既然來了怎麽會是這個表現?本來聽說他帶了一百多人的獨立大隊,可是來到開封的隻有兩個警衛員,一個勤務兵,其他人竟然在周口被打發回張八嶺將軍台。

獨立大隊已不再是翟勤的部隊,大隊長是劉虎,參謀長兼任副大隊長的是趙凱,也歸入第一戰區遊擊總隊指揮。

翟勤竟然把僅有的部隊派回張八嶺,行為太奇怪了,這讓徐素普一時摸不清翟勤怎麽想的。但是徐州戰局一日千裏,日軍從四個方向逼近徐州,最高統帥已然同意撤出徐州。而豫東兵團的任務就是確保開封到徐州這一帶的道路暢通,阻擊追擊的日軍,掩護撤出徐州的第五戰區部隊。一大堆的事情在等待解決,徐素普也沒有多說什麽。

看著離去的翟勤,徐素普眼裏全是疑問。但想不明白,等司令回來研究一下再說。

薛嶽已然說過,翟勤如果提出那就讓他返回張八嶺繼續指揮他的獨立大隊。可是翟勤竟然說接受司令部的安排,這讓徐素普心思活絡起來。他一開始就想把翟勤弄到參謀部裏,對戰場戰略方向翟勤看得很準,半年時間過去,很多當初說的話全都應驗了。

翟勤離開司令部,他什麽都沒說,是因為他也是深思熟慮的。薛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解除自己的兵權,這當中一定有事,他以電報讓張敏她們查清為什麽?

但沒有回音,另一方麵翟勤是學習來的,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和作戰思想,並不想照搬這些國軍的指揮,因為他根本就沒瞧得起他們。翟勤要學的是基礎,是如何指揮部隊。

他一直在跟趙凱、劉虎他們學習,但是劉虎最高也不過是一個營長,他又沒有進過參謀學院學習過,更別提指揮大兵團作戰了。

徐素普讓他休息幾天,正中下懷。徐州還沒有失陷,但形勢已然不樂觀。知道曆史上徐州失守的翟勤並不覺得奇怪,也沒什麽擔心的。

他研究了戰場,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花園口事件。商丘現在叫歸德,隴海路和平漢路此時也全在國軍手裏,鬼子怎麽能讓撤退的國軍炸開黃河呢?翟勤實在搞不明白。

第一次不領兵,不再麵對鬼子,完全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在研究戰場。翟勤一連三天時間什麽地方也沒去,就是在兵團參謀部裏。他什麽也不參與,也不說什麽。隻是有時和戰術參謀聊幾句,大部分時間是看戰報。

本來徐素普打算把翟勤介紹給這些參謀軍官,但翟勤一副什麽也不管的架勢,讓徐素普不明就裏。他想看看翟勤要幹什麽,相信翟勤是耐不住的,一定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向他和薛嶽抗議。

薛嶽對翟勤失望,如今翟勤這樣表現,也讓徐素普有些失望。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抗日戰場離了誰都行,這樣不服軟,覺得自己了不起的思想,如果主動給他什麽職位,可能更助長他的傲氣。

徐素普想等著翟勤先開口,殺一殺他的傲氣,那樣就能讓他明白,誰才是掌權的人,並不是有戰功,有能力就行的。

有這個想法的徐素普也沒有說,兵團參謀部裏大家並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少校就是兵團副參謀長,也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惡魔翟勤。

翟勤也不想說,他覺得這樣更好,學藝不如偷師,在旁觀者的角度更能發現問題的所在。

幾天後大家都認為這個翟英飛是來見習的軍官。這是兵團司令部,哪有太低軍銜的,翟勤並沒有使用上校這個臨時軍銜,還是一個中校。很多參謀也就拿他這個年輕人當做一個普通人。見參謀長都不說什麽,大家什麽事也不背著他。

短短不到一個星期時間,翟勤承認他學到了很多自己不明白的事。大部隊作戰有這麽多講究,不是自己想的那麽簡單。很多行軍、宿營、彈藥、補給、通訊、番號隱藏、上下級之間的回報、指揮係統的確定,以及戰前、戰後的處理,太多的問題需要研究,並不是臨時可以決定的。電台和通訊以及命令的下達,都不是戰場能解決的。兵團大部隊作戰可不是幾聲軍號,打兩顆信號彈那麽簡單,工兵、炮兵、輜重兵,連傳令兵都要考慮進去。

直到這個時候翟勤才知道參謀長是起什麽作用的。原來他把趙凱和劉虎當後勤部長用了,很多人員翟勤也設立了,但是他們並沒有發揮作用。

通過這些了解,翟勤不斷的印證自己指揮中的優缺點,發現如果自己能明白這些,他的勝利要更加容易,傷亡也不會那麽大。戰場並不是能拚就會勝利,小股部隊很容易做到,但部隊一多,就很難保證。

自己也說過,每個作戰單位都達到作戰目標,自然會勝利,但是有誰能保證手下的人都達到作戰目標呢?

蒙城一戰就是例子,九個營投入作戰,達到作戰目標的隻有兩三個營。但是自己確缺少臨敵指揮的能力,並不能及時對戰場進行調整,以至後來變成混戰,傷亡巨大。

一連十幾天,翟勤表現了很有韌性的一麵,什麽都不管不問,徐素普也不說。

當薛嶽聽到匯報的時候也是一笑:“行,磨磨他的性子,看他能挺到什麽時候,人太張狂並不是好事。”

徐素普說道:“確實,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聽他說的一些見解非常有遠見。隻可惜了,性格太倔,又太狂妄,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薛嶽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能服氣,對他有好處。如果不能服氣,想也沒用。日軍已逼近徐州,李長官已撤出徐州,部隊正在向後撤退,豫東兵團成為阻擊日軍的主力。而第14師團占據儀封和內黃,命令各部隊奪回內黃,聚殲土肥原賢二的第14師團,隴海路絕對不能有失。”

“我明白。”徐素普點頭說道:“關鍵是第10師團和第3獨立混成旅團,還有一個第13混成旅團,他們正在進攻碭山,如果碭山有失,戰局就危險了。”

薛嶽說道:“我已命令第8軍黃傑死守歸德,也轉達了委座手令,應該沒問題。”

徐素普點點頭,徐州已成定局,確保隴海路和毫縣、永城一線就是關鍵。他和薛嶽不再研究翟勤,而是開始關注進攻儀封內黃方向的第71軍和64軍,宋希濂和李漢魂,隻要奪回內黃和儀封,聚殲第14師團,保證隴海路暢通,徐州的部隊就能安全撤出。

就在薛嶽和徐素普研究的時候,翟勤也在研究,到現在為止,他身在參謀部裏,每一份戰報他都能看到。薛嶽調動兩個軍的兵力進攻儀封、內黃,隻要確保蘭封不失守就沒問題。

想到這翟勤突然想起來,這是蘭封會戰,最後失敗才被鬼子追擊,也就是為了阻止鬼子追擊,才掘開黃河的。

薛嶽這是打算聚殲土肥原賢二的第14師團,翟勤很後悔,他隻是想起來這麽一個會戰名稱,可是經過卻不知道。

既然是失敗,那一定是蘭封失守了。不行,自己得提醒薛嶽。雖然這些天徐素普不冷不熱,薛嶽連麵都不照,翟勤心裏也有氣,但他不能看著失敗。

如果確保蘭封不失守,翟勤相信不會失敗,那麽黃河就不會被掘開,也就能挽救這一場災難。翟勤站起來走到司令辦公室門外說道:“報告。”

薛嶽正在和徐素普研究怎麽包圍第14師團呢,聽到外麵的報告聲,薛嶽說道:“進來。”

翟勤在外麵進來:“薛司令、徐參謀長我有話說?”

薛嶽心裏一樂,看來翟勤還是沉不住氣了,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直起腰說道:“我有事,你的問題一會再說。”

翟勤有些不滿,他還沒學會喜怒不形於色:“薛司令這不是小事,關係到整個戰役的問題。如果出問題會全麵失敗的。”

翟勤的不滿和口氣讓薛嶽不舒服,他覺得翟勤還是沒有明白下級怎麽和上級說話。什麽關係到戰役失敗,難道離開你翟勤就失敗嗎?對翟勤口氣中的不滿,也讓薛嶽也有些意氣用事:“這不用你關心,也不是你考慮的問題,出去!”

翟勤呆了一呆,他還是第一次遭到這樣的待遇。當時的火就上來了,愣了半天說道:“很好,我今天算是知道為什麽都是失敗了。”

“你……”薛嶽火一下大了:“大膽,你在和誰說話?”

翟勤冷笑一聲,什麽話也沒說,他轉身離開。聽到後麵薛嶽大罵混蛋,翟勤受不了了。

這樣的軍隊,這樣的軍官,難怪失敗,可憐那些被淹的百姓。怒氣衝衝離開司令部的翟勤,心裏越想越堵得慌。自己官職太小了,說話都不讓說。

順著街道向市區走,看到一個小飯館翟勤走了進去,要了兩個菜一壺酒。一連著喝了三杯,胸腔裏火辣辣。翟勤心裏難受,一杯接一杯的喝。他隻是想到喝完這頓酒就返回張八嶺,指揮自己的獨立大隊向鬼子複仇,哪怕戰死沙場。

心中的不平,心裏的委屈,讓他覺得自己不該來開封。很快,沒有酒量,有平時不喝酒的他,酒入愁腸,翟勤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