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局為重（二）
開封前敵總指揮部，薛嶽臉色鐵青，他心裏憤怒，但卻發不出來。蘭封戰役竟然打成這樣，桂永清擅自撤離蘭封，讓薛嶽的殲滅戰成為泡影。
本來74軍、71軍已經攻占內黃、儀封，眼看就把酒井隆的旅團包圍，但是蘭封失守，讓土肥原的師團主力與27旅團會合，占領蘭封。這不但威脅到開封，也使包圍圈破裂。
看著手裏的委員長訓令，薛嶽也為難。他怎麽不清楚這些中央軍將領的背景，不是黃埔出身，就是漸江同鄉。有些還沾親帶故，好長時間徐素普也無法說什麽。
薛嶽冷靜一下說道：“命令”。
身邊的參謀立即拿起記錄本。薛嶽說道：“把委員長手令轉發各軍，傳令豫東兵團各部隊必須執行命令，後退不前者，畏敵逃跑者，執行戰場軍法。”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道：“命令俞濟時第74軍、李漢魂第64軍、宋希濂第71軍、桂永清27軍由東向西，第17軍胡宗南所部由西向東包圍蘭封，羅雲寨、三義寨、曲興寨的第14師團，於明日拂曉開始進攻。如有作戰不力者，嚴懲不怠。”
參謀記下了命令內容，徐素普知道薛嶽這是要再一次包圍土肥原賢二的第14師團，把他們聚殲在蘭封地區。這樣的作戰是大規模的，司令的命令下達，其他的事情就是參謀部的。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剛要起身離開，突然看到裘雲升站在外麵喊報告，愣一下說道：“進來，什麽事？”
裘雲升猶豫一下說道：“報告參謀長，有件事屬下的錯誤，現在向你報告。”
徐素普愣一下，裘雲升是老參謀人員了，雖然一直是做參謀工作，也沒有上升，更沒有親自指揮過部隊打仗，說白了是文職人員。但他心很細，也經驗豐富，工作上很少出錯。參謀部工作很繁瑣，一些小失誤是難免的，除非是大的問題。看欒元生很小心謹慎的樣，認為一定是出大問題了。司令正因為27軍擅自畏敵撤退，丟失蘭封而發怒，一怒之下說不上槍斃他。有些緊張的說道：“什麽事說？”
裘雲升說道：“前天屬下在開封城門看到翟英飛，他讓屬下轉告參謀長的幾句話，因為一忙就忘記了。可是今天看到蘭封失守才想起，特向參謀長報告。”
徐素普一愣，確實，兩三天沒看到翟勤了，這幾天翟勤總是各部門亂串。徐素普是參謀長，心細的很，翟勤在學習，這一點徐素普很清楚。把他留在參謀部，一方麵是殺一殺他的傲氣，另一方麵也是讓他學會處事。
當然也有想讓翟勤喜歡上參謀指揮的意思。見翟勤有心去學習，當然也就由著他。徐州部隊在後撤，日軍向西追擊。豫東兵團成為阻擋日軍，掩護撤退部隊的主力，薛嶽和徐素普在指揮作戰，當然忽略了翟勤。
今天裘雲升一說才想起來，確實，已經兩天多沒有看到他了。問道：“翟英飛讓你轉告什麽，怎麽和蘭封失守有關？”
裘雲升說道：“他讓我轉告參謀長，蘭封和歸德是戰役的關鍵，而防守兩個地方的部隊不可靠，十分危險，請你注意換部隊或者增加部隊。可是屬下認為這隻是他的建議，也沒放在心上，一忙就忘記了。剛才看到蘭封情況，才想起來報告。”
“你……”徐素普想發火，可是一邊的薛嶽已經聽到了：“大膽，這樣的情況為什麽不及時報告？”
裘雲升嚇一跳，戰局失利參謀部的人還不清楚嗎？司令的臉色已然讓參謀部的人大氣不敢喘。
薛嶽的問話讓裘雲升無法回答，他已經說原因了，可是麵對司令和參謀長哪敢強嘴：“屬下該死，認為翟英飛隻是一個見習參謀，他能想到的問題，司令、參謀長哪能想不到，有事一忙也就忘了。”
裘雲升是老參謀人員很會說話，這一句帶有奉承的話讓薛嶽也沒法發火。徐素普問道：“你在什麽地方看到他的，他要幹什麽去？”
裘雲升說道：“在南城門，他帶著手下牽著馬，軍事行動屬下不能過問，也就沒問。他說有事離開，看樣是出城。”
徐素普一愣說道：“他離開開封了，難道走了？”
薛嶽的火爆發出來：“混蛋，一個沒有頭腦沒有規矩的混蛋。這是軍隊，想走就走，傳令免除翟勤一切官職，抓到軍法從事。”
薛嶽的話把裘雲升嚇一跳，並不是因為免翟勤的職，而是因為翟勤的名。翟勤？翟英飛難道是獨立大隊隊長，惡魔翟勤？不可能，一個很禮貌，有些溫文爾雅，還很有學問的人，是有流氓、惡魔稱號的翟勤嗎？
徐素普也有些來氣，翟勤這個人看來確實無藥可救，竟然這樣離開司令部。但他不是薛嶽，不自覺的說道：“有建議為什麽不當麵說，這樣私離軍隊。”
裘雲升對翟英飛印象不錯，十幾天兩人相處得也很好。雖然弄不明白翟英飛到底是不是那個翟勤，但還是說道：“屬下也問他，有建議為什麽不向參謀長、司令當麵說，他說他來司令部找你們，參謀長和司令有事在忙，所以沒有打擾，他有急事不得不離開，所以請我轉告。”
徐素普想起來了，翟勤確實來過，當時自己和司令的判斷他來是說自己的官職問題，口氣和態度讓兩個人不滿意，把他趕出去。原來翟勤進來是因為這個，徐素普擺擺手說道：“你先出去，我知道了。”
司令、參謀長沒有處罰自己，裘雲升當然不想多事，連忙退出去。徐素普看看薛嶽，明白他也想起那天的事情，搖頭說道：“我們都可能誤會他了。”
薛嶽也這樣認為。但是一個男人，一個軍人，連這點委屈都不能承受，怎麽能擔當大任。再說自己的麵子也不想承認錯誤：“這有什麽，他有建議我們就必須聽嗎？一點沒有作為下屬的覺悟，難成大器的東西。走就走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徐素普明白薛嶽嘴硬，要是真不在乎翟勤，可能連發怒都不會了，憤怒就還是在意。無奈的說道：“這一點他是不應該，但年輕人有點傲氣是可以理解的，特別是他提出的問題，值得考慮，你說他怎麽知道的？”
徐素普的話讓薛嶽一震。確實，看出蘭封是戰役關鍵點，確實不算什麽。對有水平有能力的指揮官，對戰場的關鍵地點能看出來是很正常的。
但是翟勤怎麽知道桂永清不可靠？第27軍一個軍駐守蘭封外加一個師，如果死守是絕對沒問題的。盡管土肥原賢二指揮的是師團主力，也不是輕易能拿下蘭封的。就是因為如此，當桂永清撤離留下88師防守，最後88師也放棄蘭封，日軍占領蘭封超出了薛嶽的算計。
徐素普早就說過翟勤有戰略頭腦，是一個不錯的參謀人才，能看出戰役關鍵點不奇怪，但能看出來人不可靠，就不是戰略戰術頭腦問題，也不是軍事水平。那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對此人了解，另一個是大仙。
想到這點，徐素普和薛嶽全是震驚。薛嶽不是意氣用事的人，想到這說道：“他能去哪裏？”
徐素普說道：“還能去哪，一定是回張八嶺了。別看獨立大隊現在是劉虎指揮，也歸入戰區遊擊總隊，但他還是翟勤的。沒看他知道命令後，還是把部隊打發回張八嶺，孤身一人前來的嗎？”
薛嶽點點頭，確實如此。以翟勤的作風，他的部隊別人恐怕是指揮不了的。敢把一個旅交給他指揮，可以看出來薛嶽對翟勤的器重。但此人就是這樣不聽話，也傲氣衝天。剛受一點委屈就不辭而別，揚長而去。一想到這些就來氣：“不要管他，沒出息的人，就是沒出息，隻能永遠是一個低級軍官。”
徐素普說道：“司令，翟勤提到另一個地方歸德，既然被他說中蘭封，歸德不能不小心。如果歸德失守，那可就危險了。”
薛嶽也不是沒有軍事頭腦，歸德是部隊西撤的大門，同時關係到能否全殲第14師團的問題，日軍第13師團正在想渦陽、毫縣進攻，剛剛接到報告，第37軍179師被擊潰，毫縣失守。而第77軍其他部隊正在永城，渦陽一帶和日軍進行爭奪戰。劉汝陽的部隊、張自忠的59軍也在蕭縣和日軍戰鬥，掩護大部隊向徐州以西和以南撤退，歸德絕對不能有失。
但是蘭封失守，豫東兵團正在奪回蘭封，聚殲第14師團，難以調出部隊。再說一個桂永清已然這樣，不能都這樣吧？薛嶽說道：“給黃傑命令，必須死守歸德，不許後退。確保蘭封戰役勝利，後退者殺。”
“是”徐素普答應給駐守歸德的第8軍黃傑命令，不論如何必須死守歸德。
薛嶽說道：“嚴令蘭封周圍的各軍，不惜代價進攻，殲滅敵14師團，然後迎戰第13師團。”
既然翟勤以走，薛嶽和徐素普也不再過問。本來也打算實在不行就讓他回去，繼續指揮獨立大隊。日軍滁縣的第12旅團正在進攻張八嶺，也許翟勤是擔心獨立大隊，所以才著急返回。兩個人不再去想翟勤的問題，把注意力轉移到蘭封戰役上。
就在薛嶽和徐素普知道誤解翟勤，但也因為他的率性而為來氣、失望的時候，翟勤帶著他臨時編成的一個連，潛伏越過毫縣和阜陽之間的公路向渦陽靠近。
“報告”偵察班長林超過來：“大隊長，前麵是嚴莊，發現鬼子能有一個中隊，但他們的目的不清楚，正在想辦法了解。”
翟勤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是距離渦陽五六裏地遠的一片竹林裏。在皖北和豫東這裏，竹子還不多見，這有些像是人工栽種的。
五月的天氣，竹林裏一片翠綠。因為人少就集中在這裏隱藏，聽到林超的話，翟勤說道：“想辦法弄清周圍的情況，渦陽到底什麽情況？”
“是”林超又離開。這時已然快天亮了，一夜時間這個臨時的連隊終於接進渦陽，但什麽情況也不了解。翟勤現在不是急於消滅鬼子，他急於聯係上第77軍的部隊，他這一百人連武器都不全，又能有什麽作為，人數太少。
當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林超終於回來：“大隊長弄清楚了，這個中隊的鬼子是第13師團的部隊，他們已經占領渦陽周圍很多地方。第77軍大部分被迫撤退，隻有羅奇的95師堅守渦陽，第37師一部分在外圍作戰，牽製日軍進攻。不過他們傷亡巨大，每個師兵力不足一半，179師丟失毫縣，已經撤往柘城和周口，在渦陽隻有95師和37師一部，具體情況很難一下弄清。”
翟勤點點頭問道：“弄明白這一個中隊的鬼子是怎麽回事了嗎？”
“弄明白了”林超說道：“這是第13師團103旅團109聯隊的一個中隊，他們追擊一支部隊，把他們包圍在嚴莊，想等到天亮進攻。因為沒有人懂日本話，抓到日本人也沒辦法弄清，更不知道村子裏的情況。”
翟勤回頭看看在竹林裏的這些士兵，他很無奈。因為這些是散兵遊勇組織起來的，不是自己原來獨立大隊的人。戰鬥力太差，和一個鬼子中隊拚，恐怕夠嗆。如果是獨立大隊的人，別說是這些人，就算是一個小隊，也敢進攻一個中隊的鬼子。但翟勤必須救出被包圍在嚴莊的人，如果救出他們或許就能聯係上這裏77軍部隊。
看著翟勤在那裏沉思，林超也不知道怎麽辦。他隻是翟勤的一個警衛員而已。看看竹林外已然發亮的天空，翟勤不能再等了，天亮後更完。他猛然看到這是竹林，有了辦法，立即喊道：“鄭小山、郭全。”
兩個人正從那用憤怒的眼神互相看著，鄭小山是不會忘了被郭全揍一頓。這一路上兩個人較勁互相比誰快，可鄭小山雖然體格不錯，但並不是久經訓練的郭全對手。最後累得半死也不行，這時正憋氣呢，聽到翟勤喊兩個人跑過來。
翟勤說道：“有一個中隊的鬼子包圍嚴村，裏麵有國軍的兄弟，我們要打敗這一個中隊的鬼子，救他們出來，馬上開始做準備。”
鄭小山吃驚的問道：“就我們這點人進攻一個中隊的鬼子？”
郭全故意說道：“怎麽？害怕啦。我們可是一百七八十人，鬼子一個中隊也就不到二百人，膽小鬼。”
“放屁，老子怕什麽？大不了一死，你他媽才是膽小鬼呢？”鄭小山立即大罵。
翟勤明白獨立大隊的人，都是知道這點，請將不如激將。人都有傲氣，特別像鄭小山這樣的人。
就連劉虎和丁盛武那樣的，都是讓大隊長刺激來的，何況鄭小山這樣的，故意處處瞧不起他，果然幾句話就被郭全弄得發火。
翟勤說道：“別吵，怕不怕死，戰場上見。馬上準備，郭全讓士兵砍竹子，粗細差不多就行。弄三四米長，把前麵削尖，另外每人弄出一些竹標槍，把這些給那些沒有武器的士兵，記住近戰。”
郭全愣一下，不過馬上明白過來，大隊長的獨立大隊稀奇古怪的戰術太多了，這不算什麽。投石機、大彈弓都用過，竹槍算什麽。立正答應，連忙去準備。
一邊砍竹子，鄭小山一邊問道：“喂，我說姓郭的，你們大隊長是什麽大隊長，就讓我們用這樣的武器和鬼子戰鬥，這不是送死嗎？”
“你知道個屁，大隊長當然是大隊長，你管是誰？難道鬼子的槍有竹子長嗎？你說哪個厲害，難道鬼子都穿著盔甲嗎？”郭全知道翟勤的名聲在外，這次出來趙凱交待一般不要提翟勤的名字。所以在一般的場合，除非翟勤自己說，其他人隻是叫大隊長。都不說名，也不說姓，鄭小山當然不知道大隊長是誰。一個中校隻是帶著三個兵，也不知道幹什麽。但兵隨將令，草隨風，他隻是一個少尉排長，隻好聽令。不過聽到郭全的話，點頭說道：“也對，拚刺刀確實有利，但鬼子有機槍，有擲彈筒。”
郭全說道：“別想這些，到時候別熊包就行，這些有大隊長安排，到時候讓你的手下拚命就行，你可是連長。”
鄭小山不屑的說到：“我他媽這個連長，還不是聽你的。我跟著你，你要是逃跑，老子一竹竿插死你。”
郭全也不說話，他知道這是拚命的時候，很快的時間竹竿弄好了，翟勤叫過來幾個臨時任命的排長、班長跟他們說怎麽打。當這些人全都明白的時候，翟勤擺手：“部隊集合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