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嗚呼!琉球!(四)

首裏城內,日軍第三十二軍軍部。

長得很有日本特色的牛島中將,推磨般的圍著巨大的戰鬥沙盤,挪動著他那水缸形的身軀!板著臉肅立在牛島身後的那一排噤若寒蟬的司令部參謀軍官,在關注著軍司令官的步伐節奏上的每一點細小變化的同時,偶爾還會向作戰室門口投去驚鴻一!

牛島的滿腦後雖沒長眼,可對於幕僚們的內心中的驚恐、怯懦,這位南京大屠殺的主要策動者之一(南京城破後,時任華中方麵軍中佐情報參謀的牛島滿,多次以方麵軍司令部的名義,向日軍各師團發出處理中國戰俘、平民的指命。),自是能洞若觀火的。可值此危急關頭,牛島哪還有心情去訓斥一幹不成器的下屬!

去年夏天,以柴田勝家(日本戰國年間的名將)派將道的當代代表人物自詡的牛島滿,被從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校長的位置上調任第三十二軍司令官。才到任月餘,牛島就製訂出了一個以中部的兩個機場為核心防禦地帶,先以海上和空中的特攻作戰削弱來犯美軍,再集中兵力將登陸美軍殲滅在水際灘頭的作戰計劃。那時節的牛島可真是信心滿滿、氣焰天高啊!

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盟軍攻克馬裏亞納群島後,日本軍部為了鞏固日益吃緊的菲律賓群島防務,於去年十二月初,突然下令將衝繩守軍中的頭號主力第九師團調到呂宋島。

對此大為不滿的牛島雖以:如果調走第九師團,本島的防務就無法完成。要抽調的話,索性希望將全軍都調去用於決戰方麵吧。的狠話相要脅,可這支兵員有近三萬人地北陸勁旅,仍被裝船運走了。事後。東京大本營一度表示要從本土守衛部隊中調來第八十四師團。填補第九師團地空缺,卻不知為何終未實現。。。

就這樣,沒了反擊之力的牛島。隻得把作戰預案改為不在中部放置一兵一卒、北部也隻做滯遲性抗擊、在南部山區寸土不讓的死拚。這種被動保守至極地打法,不管嘴上的調子唱得再高,其實質也隻能是撐得一天算一天、換得一個算一個了!而兵力不足的惡果絕非僅此一項,若是能再有一個師團的兵力,被那霸高地與島嶼南端陣地夾在當中的首裏地區,又哪會空虛到僅有萬餘兵力防守!

數年前,牛島所統帥的日軍二十一軍西進兵團。就在廣西的靈山、玉林一帶吃過中國新二十軍地虧。因此。四十八集團軍一到新咯裏尼亞島,就被牛島死死地盯上了。他堅信那個留給過皇軍無數次痛苦回憶的戰鬼。絕不會隻甘於跑個龍套地。可十幾萬美軍地大兵壓境。卻讓牛島在疲於應付間,還是百密一疏了!

首裏以東地兩個守備大隊的覆滅。等於讓在日軍胸腹部位空門大開!就在此刻,數量不少於三萬地中、美軍隊衝著首裏城殺過來了。而日軍在牛島腳下這座古城的駐軍,隻有八千多人,戰鬥部隊還隻占到了這八千人中的四成!敵眾我寡!是倚城死守、以待援兵?還是另圖它法……。”

沒時間了!為地麵部隊開道的盟軍飛機,都在轟炸首裏東門外的日軍陣地啦!

“介川君!請記錄吧。”拿定了主意的牛島,回過頭來盯著應聲而出列的軍參謀長介川正,酌字酌句的說道:“從即時起對衝繩防務,做如下調整。一,首裏城防各部向西收縮五公裏。二,那霸高地上的六十二師團南撤至玉碎防線第三,讓第五炮兵司令部(下轄四個炮兵聯隊,等同於炮兵師團。)全力阻擊,不得讓向心穿插的中美軍隊越過首裏城一步。”

軍部官佐們集體如遭雷擊!

目前衝繩島上的日軍還有八萬人,可陸軍野戰部隊就兩個師團又一個旅團。駐守島嶼南端的玉碎防線就有一個師團又一個旅團。原屬關東軍序列的第二十四師團,有一萬四千多人;以從本土調來的第四十四混成旅團,近五千人。

現下再把從中國戰場調來的日軍第六十二師團(在前麵的戰鬥中有損耗,尚存一萬人。)南撤。那麽,那霸高地上守軍就隻剩下些海軍雜兵、衝繩當地新征入伍的新兵及武裝平民了。說白了吧!牛島這一下子就把日軍在島上的最後三道防禦層,主動放棄了兩層!

牛島的果斷,很快就收到了成效!

下午一時前,日軍第六十二師團、海軍人員先後撤入了玉碎防線。

下午三時,程家驥親率的後續部隊新一百師、新一五二師、日本和平軍,會同之前因受到炮火、步兵雙重死阻而進展不大的常靖所部,已向西推進至大海,徹底切斷了那霸日軍的退路,並完成了對島南端日軍陣地的敵前展開。

下午四時,美軍攻下那霸高地的表麵陣地。對白種人向無好感的琉球新兵、武裝平民退入坑道抵擋。

美軍還在滿山遍野的尋找坑道的入口了,首裏城就已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

匆匆跑路的日軍,沒顧得上如曆史上那般破壞城市、脅迫當地平民自殺,且來的又是友善相待的琉球人民七百多年的天朝父國的大軍。

於是乎,當從前線返回首裏的程家驥,決定舉行一個正式的入城式時,這座小城的八萬居民便載歌載舞的走上了街頭!

而在唐裝基礎上稍做演化的琉球民族服飾、深受中華建築風格影響的房屋樓閣、成千上萬能操一口漢語的當地人民那真誠摯熱的笑臉,都讓參與入城式的四十八集團軍官兵們倍感親切,走在明明是異國它鄉的首裏大街上,他們卻找到榮歸故裏時受家鄉父老歡迎的感覺!

中國官兵們這種認同感一生,現場的氣氛便自然而然的更為融洽、感人了。

幾千士兵組成的滾滾鐵流,開到那座名聞暇爾的上書有守禮之邦的木製牌樓下時,一起突發事件,更把這種氣氛渲染到了極致!

“老人家,這是……。”得報顯是一家老小的數十平民,站在牌樓下把大軍去路攔了個結實,聲稱要見天朝大軍的元帥。程家驥不顧馬三寶等人的阻攔,從吉普車上跳了下來的,越眾而出後,快步走到那個站在最前頭的,被兒孫挽扶著的老者跟前柔聲問道。

“敢問這位大人在天朝上國官居幾品?”這位看上去怕不有九旬上下的老者,掙開兒孫的手臂,用地道得再地道的京片子有氣無力的問道。

這把程家驥給問住了,都民國三十幾年了,誰又能說得清他這個集團軍總司令,到底能套上個幾品武官!

見他一時無語,老者就這麽強撐著精神、雙腳顫抖的站著,大有程家驥多久不說話,他老人家就陪著站多久的架勢!

“算是從二品吧!”迫不得已下,程家驥估摸著給出了一個保守答案。

或許是站乏了,老者沒去挑的程家驥的話裏的毛病,隻是卟咚一聲,硬生生的跪在了當場。

程家驥被嚇得慌忙閃身回避,他還沒自我澎脹到能坦然受這位皓首白頭的老人一拜的份上。

“外藩琉球國正六品禮官尚延,奉敝國國主之命向天朝上國遞上國書!”老人用極盡莊嚴,又富有蒼桑感的腔調的唱道。這並不高亢的司禮聲中所蘊育著幾許淒涼、幾許悲壯,震得被連年統軍殺伐的程家驥,心頭好一陣亂顫。

他雙手接過被老者頂在頭上的那份裱著黃紙的奏章,誠惶誠恐的打開了它。

一段塵封已久的曆史朝著程家驥迎麵撲來!首先映入程家驥的眼簾的是一筆漂亮工整的繩頭小楷。從字跡上就看得出那位書寫者的漢學造詣不淺,心性也頗為堅忍要強,明明是心神已亂,在寫這份奏報時,卻硬是不肯有一絲一豪的馬虎!

這是一份在琉球國行將國滅之際,琉球末代國王寫給前清光緒皇帝的救援書!

隻看了兩行,程家驥就看不下去了,那字裏行間所透出的心向泱泱中華的拳拳之心、企盼父國天兵解小邦倒懸的殷殷之情,太燙人了!尤其是那落款上的年號,光緒五年!程家驥當然知道琉球王國幾百來皆尊奉、使用中國之年號,就是王宮中的龍,也隻敢雕有四個爪,以示不敢僭越之意。可唯其如此,程家驥心裏越不是滋味,連這等恭謹的附屬國都保護不了,難道是我中華的光彩?

“為了這份沒能送出國門的國書,日本人足足追查了六十六年,下國小臣也就隱姓埋名了六十六年,本以為此生無望,今日能履行王命,吾願足矣……”說著說著,消耗了太多精力的老者,終於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把薜書文給我叫來!快!快!”臉上濕漉漉的,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的程家驥拚盡全身力的點著軍醫處長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