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航向,本州島!(三)

時鍾撥回當天中午。與尼古丁中毒相似的大腦皮層反應、麵部肌肉不停的抽搐、五肢酸軟如泥……,程家驥對這一係列症狀並不陌生,可書麵文字的衝擊力,又哪及得上親身體驗之萬

“鈞座!好些了吧?”一個全副漁民裝束的紫臉漢子,對悠悠轉醒的程家驥關切道,那語調中的真摯滿得能溢出來!

“沒事!暈乎勁快過去了!”本當破口大罵的程家驥,反過來安慰著那個漢子。

這本是極尋常的一句話,紫臉漢子卻激動得嘴唇抽風似的顫抖!

是的!這兩位是甘苦共嚐的老戰友,可他們現下的關係已變成了劫持者與被劫持者!

“三寶、靖國他們了?”事已至些,程家驥也想得了。看這情形最高當局不象是想要他的命,哪麽情況再壞,又能壞到哪去了!便關心起親信部屬的安全來。

“鈞座!各為其主歸名為其主,太過分的事情我還做不出來!”被誤解的難堪,讓紫臉漢子漲紅著臉解釋道:“我離開的時候,他們都好好在躺在我的指揮所裏,連頭發都沒少一根!”

程家驥長出了一口氣,雖發生了這種憾事,可他對眼前這個人的人品的信心,卻依然如故。他堅信對方與自己的分岐,隻在於理想不同罷了!對以抓俘虜擴大和平軍為初衷,搗鼓出來的華風一號的藥性,程家驥這個始作俑者,能不了如指掌!除非是被補上了一刺刀,身體比自己強壯的馬三寶他們,早該醒過來了。

馬失前蹄啊!程家驥自認為防備得都過了頭。可臨了也沒能防得住!

中國軍隊近代化的時間太短。騎兵為輔、步兵為主的傳統戰術思維在軍中仍舊根深蒂固,各次要輔助兵種地指揮官地軍階是定的比步兵同級指揮官高上一級,可配屬兵種的性質。又極大地弱化了這些兵種指揮官的實際權力。

名義上管著幾千門火炮、近萬名炮兵的集總炮指自也不例外。從沒正經打過一仗的集總炮指警衛連跟程家驥那支武器精良、人員精幹為全集團軍之冠的近兩百人的貼身衛隊間的戰力比,少說都得在十比一開外!

盡管集團軍炮兵指揮官鄭重少將畢業於黃埔十一期炮科,可對日本人深入骨髓地仇恨,讓這位天子門生,在感情上和極端民族主義者成堆地程係小團體的核心成員們,更顯親近一些。

而程家驥對成功執行他下達地多次絕密任務地鄭重地信任,也遠在以馬思遠、邢玉生為代表的溫和派之上。僅次於洪勝、漢東升、秦冬生、馬皮等一眾嫡係中堅。

今天上午。在聞聽炮指又接收了幾門毫米地美製榴彈炮後,深知炮兵戰爭之神之名非虛的程家驥。臨時起意到鄭重哪裏去看看。卻不想成了甕中之鱉。衛隊一槍沒放就被薰得全軍覆沒。堂堂的集團軍總司令更是在不省人事中,被部下們扛上了漁船。被動轉職成了琉球漁民,這個臉可丟到姥姥家去嘍!

“老鄭!你跟哪位老板掛上勾有多久了!”好歹在官場上混了七、八年,程家驥對軍人、特務還能分辨出來。何況,船上的大部分漁民的眼睛裏,可都閃爍著懷疑一切的眼神,這可是常年生活在見光死的環境下的特工人員獨有的商標

“軍校一年級,我就加入了複興社!”鄭重坦誠答道。

對複興社的大名,程家驥是如雷貫耳!托二十一世紀的資訊發達的福,程家驥對這個史上曇花一現的組織的內情,知之甚詳。追根溯源,現今權傾朝野,連最高當局都深感尾大不掉的羅家灣的前身軍委會侍從室特務處,就發源於複興社。

可複興社的範疇,卻絕不隻僅止於特工一途。這麽說吧!最早鼓吹一個國家、一個黨、一個領袖的法西斯獨裁思想的複興社,集合了站在最高當局這邊的黃埔係學生中,最優秀的政客、軍人、特工……,是最高當局完成一統天下大業的基幹力量。當下在西北稱王的那位第一戰區副長官,就側身於複興社十三太保之列。

三十年代初的複興社成員,這資曆可比一把禦賜的軍人魂,要來得紮實得不知幾許!

“老鄭!上頭的打算,能給我說說嗎?”強按下震驚莫名的程家驥,用閑談的口氣問道。

“鈞座!您抵禦外侮的赫赫戰功,國人有目共睹。上頭對您在戰略上傑出才華,今後也定會多有借之處。請你放心,您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為了安定程家驥的情緒,免得另生枝節,鄭重拿出了知無不言的恭謹態度:“上頭並沒忽視駐軍日本、遏製東洋的重要性,也沒想過要撕毀與美國人達成的協議。可外侮是不足為患了,而內憂卻尤勝七七之前!把您這員名將、把第四十八集團軍這支不敗勁旅閑置在日本,實非國家之幸。上頭的意思很明確,先請您到重慶述職,也好就近合家歡聚敘敘天倫。待中日戰事一了,重慶便會以部隊交流、官兵申請退役、親赴國內接家眷來日等名義,次第調咱們的老兄弟們凱旋回國……”

“再一茬茬的補入新兵,偷梁換柱!”聽到這,已心下透亮的程家驥忍不住插話道。誠然!最高當局是在耍小聰明,可如能安排得到當,把粗枝大葉慣了的美國人,給一點點繞進去的概率,當在八成以上。當然,這首先需要第四十八集團軍的通力配合。可有程家驥的小命在最高當局手裏捏著,錢紳、文頌遠敢不屈從!再則,軍中無主,日久必亂,少了程家驥這麵旗幟。最高當局分化第四十八集團軍的諸般舉措。自能事半功倍!

“鈞座!您不覺著這是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嗎?”鄭重的反問,無異於證實了程家驥地猜測!

兩全齊美?我呸!沒有百戰精兵做威懾、當本錢,驕橫成性地道格會把中國占領軍放在眼裏?!以孱弱不堪的新兵駐日。那不叫占領,那是去給美國人擦皮鞋、當奴才!在戰後日本的重大事務上沒了發言權,扶持日本親華勢力、把持日本地經濟命脈,扼殺日本重新成為中國的威脅這種種預想,想不流於空談都難!想是這麽想的,可程家驥口中卻不置一詞。說也無用,安內重於攘外、派係利益高於民族利益的政治流毒。腐蝕著中華民族的肌體的曆史。說千年都短了!中國人沉浸於天朝上國的迷夢、自給自足地小農經濟結構中,太久太久了。久得都忘卻了對外掠奪、經濟滲透、把本國人民地幸福建築在敵國、潛在敵國的痛苦之上。方是強國富民地不二捷徑!這天大地命題。又哪是一時半會能分說得清地!

而程家驥對其時下的處境地認知,也在提醒著他此時此地。並非據理力爭的場合、時機!

畢竟是一塊從屍山血海中滾過來的袍澤,程家驥的不以為然,鄭重又怎會看不出來。他本想打破沙鍋問到底,可立場上的隔閡、出賣器重、提拔自己的上司的羞恥感,又讓他把到了嘴邊的話,給生生咽了回去。

相對無語的兩人,就這般在甲板上耗著!

這艘木製機帆小漁船雖能遮人耳目,可要指望它飄洋過海,卻如同緣木求魚!

漁船迎著午後的烈烈驕陽駛入公海。

下午三時,衝繩以南海麵。一艘排水量數百噸的鐵殼貨船,映入了還坐在漁船甲板上發呆的程家驥的眼簾。

同船的特工們興奮的歡呼聲,使程家驥明了了,此處定是換船的預定地點。

裏許外的鐵殼貨船也向這邊全速開來。

忽然間!變生肘腋,鐵殼貨船上平地騰起了一發紅色的信號彈。

“掉頭!回去!”神色大變的鄭重果斷的命令道。

情知那發信號彈標誌著前來接應的鐵殼貨船已被不明身分的武裝人員占領的漁民們,紛紛進入了戰鬥狀態。

果不其然,下一秒鍾,站漁船船頭的某位羅家灣的工作人員,就在軍用望遠鏡看到了一個他相熟的同僚,從鐵殼貨船上一頭栽下海麵的場景。看來,剛才那示警的就是他了!

程家驥的內心也忐忑極了!突逢變故下,龍牙的人的反應不可能迅速到這個地步,錢紳也沒未卜先知的本事,那張網一待一方又會誰?他們如許的大費周章目的又何在?

壞運氣顯然還纏著少年得誌、意氣風發的鈞座從緊追不舍的鐵殼貨船上,沒頭沒腦的掃過來重機槍子彈,不僅在木船上留下了累累彈孔的,也說明了一件事情,對方想殺死程家驥!要不然,在人數、火力、船速各方麵都占優的不速之客們,大可等兩船離得再近些時,以點射方式清除漁船上反抗者,再靠上來摘取活著的程家驥這個勝利果實!

此際的風向雖對漁船有利,在當地雇的船老大對這一帶海域又熟,好幾次都引得鐵殼貨船險些擱淺在海底礁盤上,可惜船艙裏積水的愈來愈多,卻累得漁船終始擺脫不了鐵殼貨船的追殺!

當然,兩船的間距進一步縮小,也給了漁民們還擊的機會。這類槍槍見血的小規模、近距離槍戰,雖無戰場交兵的那份波瀾壯闊,可慘烈卻更勝一籌。

場麵極度混亂,被子彈從底艙又趕上甲板來的程家驥手中雖握著鄭重剛遞過來二十響,卻也慌了手腳。指揮千軍萬馬他在行,當個戰士、槍手,就不大合格了!

可恨的是,鐵殼貨船上射過來的子彈對漁船上每個人都一視同仁的凶狠!

危機關頭,飛身而至的鄭重為程家驥擋下幾顆致命的子彈!

中彈後鄭重拚盡最後的力氣,把已套上了救生衣的程家驥推到了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