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安迪和薩姆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威廉坐在**,正望著鋪在護理桌上的一張紙發呆。

";嗨。";安迪走到病床邊,笑著打招呼:";精神不錯嘛,威廉。";

威廉這才注意到有人進了病房,抬起頭笑了笑:";哦,你們來了。";

薩姆看看表:";剛好四點,不早不晚。嗬嗬,來吧,開始收拾東西。";一邊說一邊像做什麽預備活動似的搓著手掌。

";其實沒什麽東西可收拾。";威廉聳肩,";換個衣服就行了。";

";也是。";安迪點點頭,將拎在手裏裝了一套衣物的提袋向威廉遞過去。遞交過程中看見那張擺在護理桌上的紙張,安迪定睛仔細看了看,眉頭微微緊起來。

";還在。。。。。。畫這個嗎?";他遲疑地問。

";思?";威廉看看他,又看看他所看著的東西,";哦";了一聲,點頭說:";嗯,是啊,還在畫。";頓了頓,苦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一直畫不完。";

";既然這樣,就別再畫了吧。";安迪說著,伸手去將那張已經畫了七天都沒畫完的圖畫拿過來。本想把它揉鹹一團後丟棄,卻聽見威廉說:";不,別扔掉。你矢幫我拿著,給我帶回家去。";

";啊?你還要接著畫嗎?";薩姆說,湊上去看了一眼安迪手裏的畫紙。

紙上的圖畫,基本上與他上次來看的時候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樣一團黑色的背景,一張沒有五官的巨大的臉,旁邊佇立著一道輪廓模糊的人影。那翻飛著的像是長發,伸過來像是手臂,但是都沒有線條、沒有顏色,叫人看不明白這到底是想表達什麽。

";畫成這樣。。。。。。";薩姆摸著鼻梁,";頭兒你果然不是美術係出身的。";

安迪彎起手肘朝薩姆的胸口搥了一下,眼睛還是望著威廉,低聲問:";為什麽這麽執著呢?對這幅畫。";

";我不知道。";威廉搖頭。

";不知道?";

";嗯,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不知道。";這樣說著,威廉的表情變得有些茫然,還有無奈。

他抬起右手,摸著纏著白色繃帶的頭頂,自言自語似的呢喃著:";隻是畫出這裏麵的東西,可是隻能畫得出這些,下麵怎麽也畫不下去。";

";腦子裏有這樣的東西嗎?";安迪捏著畫紙的手緊了一下,旋即放鬆,";既然畫不下去,幹脆就不。。。。。。";

";下行。就算畫不下去,還是想畫。";

";為什麽?";

";因為。。。。。。";威廉抬起眼望著天花板。每當看見這一片純粹的雪白色,腦子裏似乎就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但是每次都在最後戛然而止。

就像他畫那幅畫的時候,起先是一氣嗬成,用了不到一小時就畫了那麽多,卻突然卡住了,之後就再也沒有畫下去。

那時候,心裏猛然湧上一股悲傷,然後他的大腦就空白了。等回過神來時,已經忘了原本準備再畫些什麽。雖然無數次試著回想,但始終就是想不起來。

直到現在,每次看著那幅未完成的畫,他就會覺得很悲傷。一種像要將人的心肺撕裂一般的,深切的悲傷。

這悲傷讓他無法再動筆,也想過將這幅完成不了的畫丟棄,卻又做不到。因為這幅畫給他的感覺,除了悲傷,還有一股莫名的懷念。

這懷念告訴他,他似乎遺失了什麽非常非常重要的事物。

然而那究竟是什麽事物呢?想不起來,為什麽?如果是那麽重要的事物,為什麽會想不起來?

不,應該能想起來的,必須要想起。。。。。。

頭忽然痛得像是要炸開一般,威廉不禁悶哼:";唔。。。。。。";

";威廉?";安迪抓住威廉抱著頭顱的手,扯下來。

他曾經聽威廉說過對於那幅畫的奇特感覺,所以也知道威廉會頭痛的原因所在。

";別想了,威廉。";安迪說:";好不容易可以出院了,別胡思亂想,如果又想出什麽毛病來,這醫院就出不成了。";

";。。。。。。嗯。";威廉緩緩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收起那些會讓自己頭痛的思緒。他抿著唇,因為痛楚而泛白的臉色顯得有點可憐,緊緊皺起的眉宇間卻泛出一股哀怨。

看著他這樣的表情,安迪與薩姆對視一眼,臉上同時浮現出疑惑與憂慮交織的複雜神色。

";安迪。";薩姆小聲說,手伸進了上衣的口袋裏,";要不要。。。。。。";

";不。";安迪搖頭,示意薩姆不要將那些照片拿出來。說不定起不了幫助的效果,反而增添困擾。

那些照片,是從威廉的相機裏衝洗出來的。當時在那座島上,威廉失蹤了兩天,回來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因為好奇他那兩天失蹤去了哪兒,所以考古隊其他成員衝洗了威廉相機裏的照片,看到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

相片是有日期記錄的,而威廉拍攝到的畫麵,根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時期。另外也不可能是有人特意裝扮成那樣,那座島上除了考古隊之外沒有其他人,何況還那麽多人、那麽多古老而完整的建築。如果它們確實還存在,他們肯定早就發現了。

因此他們推測,威廉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事。

就像那天,在那座古堡中,他們追著威廉到房門外,敲了半天都沒人回應,最後沒辦法隻能硬把門弄開,裏麵卻沒了人影。

這已經夠詭異了,而不久之後,他們發現城堡外有間小屋的門不知怎麽開啟了。而那道門他們之前試了半天都撬不開。

進去一看,失蹤了幾個小時的威廉就倒在屋子裏,滿身傷痕,昏迷不醒,旁邊還擺著兩具封閉的石棺。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麽讓人捉摸不透。

其實他們非常想追問、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威廉的精神狀況變得那麽糟糕,他們不忍心相逼,更害怕他是被什麽不好的東西纏上了,留在那兒會有危險,所以才從總部call了直升機過去,抓緊時間將威廉送回了英國。

在醫院裏,威廉昏迷了整整三天,直到一星期前才轉醒。而醒來的威廉,已經忘記了當時在島上發生過的事。

安迪想,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忘記什麽事,所以,盡管他比誰都好奇威廉在島上究竟經曆了什麽,然而為了威廉本人著想,他選擇了不過問。

如果";忘記";對威廉而言比較好,那就不要讓他記起。所有與那座島相關的東西,都不在他麵前拿出。等一段時間過去了,他的情形總會慢慢好轉的。

";你們好。";一位護士推開了門,對房裏的幾個人笑著說:";是預定今天下午出院的吧,誰跟我來辦一下出院手續?";

";我去。";安迪將手裏的畫紙塞給薩姆,給了他一記暗示他不要亂說話的眼神,然後跟著護士離開了。

出院手續很快辦好,而後薩姆開車將威廉送回了公寓。

安頓好之後,威廉看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七點,便邀安迪和薩姆一起吃了晚飯再走。這兩個人其實也是餓慘了,有得吃當然不會拒絕,不過現實狀況是:威廉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回公寓,廚房裏自然沒有什麽可以用來下廚的素材。

結果,就隻能叫外賣了。

等待外賣的時間裏,威廉本想趁這個空檔把房子稍微清掃一下。畢竟這麽多天沒人住,雖然還沒到結蜘蛛網的地步,但灰塵還是積了不少。隻可惜他也餓得沒什麽力氣了,幹脆就坐在沙發裏陪另外兩人一起看電視,打算等吃完飯,有了力氣再幹活。

電視裏上演到一個教人煲湯的節目,薩姆看著看著,突然想到:";欵,頭兒,你不是煲得一手好湯嗎?難得來一次,你就給咱們煲上一鍋怎麽樣?";

";什麽?";威廉露出錯愕的眼神,";煲湯?我?";

";是啊。";

";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啦?";薩姆眨眨眼睛,隨即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因為現在你這兒沒有材料是嗎?沒關係,你告訴我需要哪些材料,我馬上出去買。";

";嗯,我讚成。";安迪笑瞇瞇地舉起手,";我也很懷念你的手藝呢,威廉,不要這麽小氣嘛。你看,後天我和薩姆就要飛去跟考古隊會合了,也不知道那邊的任務幾時能完成,今晚你就當作給我們倆餞行也好啊。";

";我。。。。。。";威廉真是困擾極了。

他所困擾的有兩方麵,第一,是關於考古隊現下進行中的任務。他記得這個,因為該任務原本是由他帶隊的,可是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好像脫隊了。而就醫生給他的建議,近期內他最好不要長途奔波,就在家中休養為佳。

所以這個任務他隻能放棄。而這對於酷愛考古的威廉來說,無疑是一件殘酷的事,他又怎麽可能不困擾。

另一方麵讓他困擾的則是--煲湯。他居然會煲湯?他怎麽都不記得,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居然學會了煲湯?雖然紙上技倆他是有一大堆啦。不過,照薩姆和安迪那話的意思,是說他就曾經煲過湯給他們倆喝嗎?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考慮好了嗎?";薩姆並不知道威廉的困擾,一味催促著:";快點想吧,我可是迫不及待啦,一想到那香噴噴的湯汁就咽口水哩。";

";我。。。。。。嗬嗬。";威廉苦笑。其實還是很困擾,但看薩姆和安迪一副這麽期待的樣子,又不忍心讓他們期待落空,隻好努力想了想,然後列出了一份材料清單。

反正是他們要喝的,至於隻會紙上談兵的自己能做出什麽樣的玩意來,那就得讓他們自行承擔後果啦。

薩姆和安迪把材料買回來的同時,正巧外賣送到。考慮到湯是要在餐前喝比較好,所以盡管餓得頭昏眼花,兩人還是耐著性子等到威廉把湯煲好,才開始吃晚餐。

";嗚哇,一級棒!";

剛喝了一口湯的薩姆就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頭兒你真是太棒了。";

";是嗎?";威廉懷疑地看著他,又看向自己煲出來的那鍋東西。那東西。。。。。。一級棒?

";好美味啊。";安迪也讚歎,隨即壞笑";真不敢相信,這麽美味的東西居然是出自這樣一個粗神經的人手裏。";

威廉無力地掀了一下嘴角,正要開口,卻被薩姆搶了過去:";頭兒,改天有時間也教教我吧。我看你用的材料也沒什麽稀奇的,怎麽就是能把湯煲得這麽好喝,有沒有什麽訣竅?";";訣竅。。。。。。沒有吧。";

";一定有的!你就別小氣啦,教我、教我吧。";

";我沒有什麽可以教你啊。";威廉實在不認為自己有做老師的資格。因為這種事情,他好像也是無師自通的。

";不要謙虛,過度的謙虛等於驕傲。";

";我真的沒有。。。。。。";

";好了好了。薩姆你就放棄吧。煲湯這麽高深的學問,我看你是學不來的。也沒什麽,大不了你就找個像威廉一樣好手藝的老婆唄。";安迪插話進來幫威廉解圍。他看出威廉真是被薩姆弄到很無奈了。

";唉啊。。。。。。";薩姆誇張地長籲短歎:";威廉你為什麽不是女人?";

";那你為什麽不是女人?不然的話不就能嫁給威廉了嘛,照樣有福可享。";安迪拍拍薩姆的肩膀,又笑著看向威廉:";欸,你怎麽都不喝湯?你自己做出來的呢。";

";不了,我也沒做多少,就不跟你們搶了。";

";哦,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之後,安迪又說到關於後天威廉要去參加婚禮的事情。

那個婚禮的新娘,是博物館館長的女兒。以前在大學裏,館長就是威廉的導師,他一直很欣賞威廉對於考古事業的熱忱。

由於考古方麵的來往,館長與威廉還有安迪都經常聯係,交情很不錯。這次獨生女兒的婚禮,館長原本邀請了這兩人一道參加,可惜當天安迪就要回考古隊,就隻能拜托威廉為自己傳達祝福。

吃完晚飯,安迪和薩姆幫忙威廉清掃了一下房子,而後就道別離開了。

威廉一邊收拾餐具,一邊考慮著到時要穿什麽衣服去參加婚禮比較好。衣櫃裏掛著的衣服雖然不少,但都是休閑襯衫,穿去參加婚禮顯然不大合適。

或許明天該抽空去買一套西服回來了,威廉這樣想著,歎了口氣。視線一轉忽然看到,鍋裏還剩下分量約一碗的湯沒有被喝完。

也不能怪安迪和薩姆浪費,事實上他們的肚皮已經快要被撐破了,實在是喝不下去才會有剩餘。

威廉摸摸肚子,還不算十分飽,要裝下一碗湯不成問題。於是坐下來,把湯盛到碗裏,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果然,湯很美味,美味到令人。。。。。。心痛、心痛到,無法解釋。

威廉茫然地任由淚水從眼眶裏滾落,慢慢喝著湯。喝得越多,眼淚就掉得越多。喝下去多少,眼淚就掉了多少,導致這一碗湯怎樣都喝不完。

望向左手邊的那個空位,威廉眼中忽然泛起莫名的悲傷。

那個位置,怎麽會是空著的?空著的那個位置,怎麽會沒有人在?

應該坐在那裏的那個人。。。。。。是誰?

思念般的揪心感再度在威廉的胸腔裏泛濫,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呆呆瞪著那張孤單的座椅。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這張座椅一樣孤單。

怎麽會?明明一直就是一個人生活的,明明一直很享受這樣的自由,但那孤單是從哪裏來的?

已經習慣一個人的人,也許偶爾會覺得孤單,但不應該會對孤單感到害怕。

可是為什麽他此刻卻會感到這麽恐懼,恐懼被自己遺失了的事物,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來。。。。。。

不,要回來,一定要找回來。

";我會等著你回來。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下去。";

誰,曾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嗎?

";是誰?你究竟是誰?";威廉按住越發疼痛起來的額頭。今晚的最後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落進了那一碗最終還是沒有喝完的湯裏。

這是一場別開生麵的婚禮。

婚禮舉行的地點不是教堂,而是一間地下室。當然也不是普通的地下室,它的空間異常寬敞,左右兩邊設置了與運動場看台類似的階梯式座位。參加婚禮的賓客就坐在上方,懷著壓抑與好奇心,等待著新人入場。

會場中央,一具黑色的棺木靜靜地擺放在那裏,給這場婚禮營造出了幾分不一樣的詭秘氣氛。這就是新娘深受了博物館館長父親的耳濡目染,不單本人致力於考古事業,就連婚禮的安排也要營造出幾分古老而神秘的氣息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音樂響起,那是一種深沉而空靈的音樂,令聽者不自覺地心跳減緩。配合此時的氣氛,反倒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優美動聽。

門打開了,新郎緩走了進來,目不斜視,一步步向著前方的棺木走去。當終於到達目的地後,新郎先是將捧在懷中的花辦一灑而下,血紅色的花辦頃刻間灑滿了棺蓋。而後新郎蹲下來,以莊重的神情打開了棺蓋。

穿著一襲白色婚紗的新娘,就躺在棺木當中,閉著雙眼,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永無止盡的沉睡,直到新郎輕輕的一個吻將她喚醒。

當新娘的雙臂繞住戀人的脖子,被對方從棺木中橫抱出來時,音樂忽然從深沉轉為悠揚,風笛聲傳遍了會場的每個角落,同時,人群中發出了一陣掌聲。顯然,賓客們都很喜歡剛才看到的場景,唯美,但不矯情;詭秘,但不陰森。

坐在人群第二排的威廉,卻好像靈魂出竅似的呆坐著,嘴唇微張,但吐不出半個字來。

在剛才,棺木被打開,看到那位白色新娘的瞬間,他的胸口仿佛被一把利器劃過,然後,如同被鮮血溢滿了胸腔般的窒息感籠罩了他。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呼吸,直到極度缺氧的肺部傳來一陣抽痛,他才猛地驚醒過來,然後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按住頭,頭又開始痛了,並且是自從他在醫院醒來以後最痛的一次。可是他明明什麽都還沒有想,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就痛起來?

試圖將這股劇痛忘卻,或者遏止下去,然而隻是徒勞,甚至越來越痛。

這樣下去自己隻會搞砸了這場婚禮,威廉站起來,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衝出了會場。館長也沒來得及攔住他,他一口氣跑到了自己的車子那兒,坐進車裏。引擎一發動,車子立即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馳了出去。

沒有多久,威廉的車就駛上了大路,離婚禮會場也越來越遠了,然而他的頭痛狀況仍舊沒有好轉。

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往他的腦袋裏拚命地擠、拚命地鑽。無論他怎麽用力甩頭,那些東西始終都甩不出去,繼續擠、繼續鑽,混亂地交錯在一起。

";不、不。。。。。。";威廉哀鳴著,一頭撞在方向盤上,整個身體佝僂了起來。

";不。。。。。。";

";不要離開我。";

什麽?

";既然你這麽不想走,那就死在這裏,水遠都不會再離開了。";

";我不會死,我還活著,所以你不要認輸,不能絕望。我會等著你。。。。。。";

這到底是,什麽?

";不!閉嘴!";威廉猛然大叫一聲,那瞬間他的感覺仿佛是要將心髒從口中吐出來一般。

";這麵牆就是你的墓碑,我會記住你想留下來的心就死在這裏。現在,你的人走出這個屋子,我們就當作從沒認識過。";

認識?他曾經,認識過,哪個人?哪個人。。。。。。

一片黑暗的腦海中,驀地掠過去一抹白色,然後又是一抹,越來越多。軟軟的、碎碎的,像是白色的砂。忽然,白砂中伸出來一隻手,就像要掐住他的脖子一般,緩緩、緩緩地探了過來。

莫名的窒息感再一次襲擊了威廉,他無能為力地闔上了眼。

";回來。。。。。。";

啊?

";回來。。。。。。";

回?要我回哪裏去?你--是誰?

砰!

隨著這聲巨響,一輛黑色轎車狠狠撞上了路邊的護欄。被撞得側翻了過去的車停止了,輪胎還在飛速地轉動著,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竭盡全力地轉動著。

小型機場上,一架直升機已經停留許久。坐在機艙裏的安迪望著滿頭大汗往這邊跑來的薩姆,等人跑到跟前了,立即丟出一句不高興的質問:";你昨晚做賊去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薩姆一邊擦汗一邊連連道歉,";有點事情耽擱了。";

";有事情你不會打個電話跟我說一聲嗎?知不知道我幹等了快一小時。";

";真的對不起。我隻是想,反正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沒想到還是遲了這麽久。";

";哼,你的時間概念就是這麽差。";

";對不起啦。";薩姆咧咧嘴角,靦腆著臉向安迪伸出手:";來,拉我一把。";

安迪給了薩姆一個白眼,不過還是將手遞過去,把人拉上了機艙。然後他轉頭對駕駛員打了個手勢:";可以了。";

駕駛員點點頭,開始準備起飛。

見薩姆滿頭大汗,安迪遞給他一張紙巾,並問:";到底是什麽事把你拖了這麽久?";

";沒什麽,一點私事。";薩姆麵有赧色地摸摸頭。

";哦?";安迪挑起眉,";你也開始有秘密了啊。";

";哈哈哈。";薩姆幹笑,";誰都會有秘密嘛。連超級粗神經的頭兒都會有秘密,其他人有秘密都不值得奇怪了吧。";

安迪怔了怔,臉上掠過一道陰影,沒有接話。

薩姆看他這樣的表情,再想到那些未解的謎團,心情也不由得有些沉重起來。

";你說,威廉究竟是怎麽了呢?";薩姆低聲問著,垂眼看著地麵,";那些事情,不問他真的沒關係嗎?這麽多天了,那邊的勘查工作也沒什麽進展,總覺得讓人很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

安迪故作輕鬆,";也沒礙著你什麽事。";

";是沒礙著我什麽事,可是頭兒。。。。。。";

薩姆困擾地蹙起眉,";你不覺得頭兒他這段時間都怪怪的嗎?";

";是。。。。。。怪怪的,從我們到那座島上沒多久他就開始有點怪怪的了。";

安迪閉了閉眼,顯得有些疲憊:";也許是我們察覺得太遲了,不然的話可能就不會發展成這樣。";

";是吧?你算是頭兒身邊最親近的人了,連你也這麽說。雖然你說有些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比較好,但是這樣對頭兒真的好嗎?你看他成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不會一直這樣下去吧?";

";不知道。。。。。。希望不會。等過去一段時間,希望他的情形能慢慢好轉。";

";我也這樣希望,可是總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什麽感覺?";

";覺得,如果那些事情不弄清楚,他將再也變不回從前的威廉。";

";從前的。。。。。。";安迪低語著,移開視線望著窗外,臉上浮現出幾絲懷念。

懷念,從前那個大咧咧肆無忌憚的威廉,那個有時候簡直要把人活活氣死、有時候卻又奇妙地使人充滿勇氣的威廉。。。。。。那樣的威廉,難道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正當他如此質疑著的時候,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不該在此時出現的人影。他不禁瞪大了眼睛,直到將對方的身分確定無疑。

";等等!";他連忙製止了正要將飛機升空的駕駛員,接著拉開艙門跳了下去。

很快那個人就跑到了麵前,為了蓋過螺旋槳的巨大聲響,安迪以尖叫般的高分貝叫道:";你怎麽來了?不是參加婚禮去了嗎?還有你身上的血是怎麽回事?";

威廉搖頭,緊緊扣住安迪的胳膊:";別問那麽多了。我要上機。";

";。。。。。。什麽?";

";我說,我要上機,要跟你們一起到那島上去。";

";你。。。。。。";安迪簡直講不出話來,";為什麽?";

";我要去找一個人。";

";找人?別開玩笑了!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傷,你得立刻去醫院。";

";不。我沒事。";威廉抬手擦掉頸上的血,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傷是怎麽來的。先前那場車禍發生後,他被路過的駕車人從車裏救了出來。那人本來是要送他去醫院,結果卻被他要求將他送到這兒來。

";這樣還叫沒事?";安迪堅決不同意,";你什麽時候才能叫人少操心一點兒?威廉,現在不是任性的時。。。。。。";

";這不是任性。這件事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威廉說,眼中掠過一抹堅定的目光。那異常的堅定令安迪為之心驚。

勉強壓下在心頭竄動的不安,安迪大聲說:";到底是什麽事。。。。。。你要找什麽人?我們幫你去找,這樣行嗎?";

";不,我一定要親自去。";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

";抱歉,安迪,我不是有意想為難你。實在是我真的必須得去。那個人在等著我,我甚至不知道他等了多少個世紀,不能再讓他這麽空等下去了。。。。。。";

";你說什麽?";

安迪聽不懂,隻覺得威廉的狀況大有問題,這樣放任肯定不行。

他捏住威廉的胳膊:";好了威廉,你什麽都別說了、別想了,我。。。。。。";

";不,安迪!";

威廉抓下他的手緊緊握住:";別再耽誤時間了!我們立刻上機,立刻到那兒去!";

";威廉。。。。。。";安迪被他激動的樣子弄得越發莫名,正要問得更清楚些,卻沒想到威廉的態度突然軟化了下來,露出哀求般的眼神。

";安迪,我求求你,帶我一起去。別問我為什麽,我真的有一定要回去不可的理由。我求你了,帶我去。。。。。。";

安迪呆住了。威廉竟然在求他,那個從來都大大咧咧、到處惹麻煩都不曉得要怕死的威廉,竟然在求他?

這樣的威廉讓他撼動了、心痛極了,再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

安迪咬咬牙,終於轉過身,握了握拳:";走。";說完就先上了直升機。威廉緊隨真後。

";頭兒。。。。。。";從開始沉默到現在的薩姆終於開了口,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能說些什麽。

";謝謝你,安迪,謝謝。";威廉說著,感激地抱了抱安迪。後者回給他一個勉強的笑,故意用很不爽的口氣說:";別謝這麽早。但願這個決定不會害了你。萬一真那樣了,你別恨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不會的。";威廉篤定地說。

";但願不會。";安迪歎了口氣:";我覺得,薩姆是該改改他的時間概念,而你則應該改改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這種性格的人最容易亂來。";

";我不是亂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以及,要做什麽。";威廉低語著,轉頭看向了窗外。

直升機已經開始上升,離地麵越來越遠,同時,也離他的目標越來越近。

此後機艙內安靜了好一陣子,直到威廉忽然發出幾聲輕笑。

";你笑什麽?";薩姆不解地問。

";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這樣平白無故的笑給人感覺很險惡欵。";

";你想太多了。";威廉微笑著搖搖頭:";我隻是想到,安迪剛剛說我天不怕地不怕。。。。。。其實我才沒有這麽勇敢。我也會害怕啊,怕那些讓人痛苦的事,怕到不敢去想,怕越想越絕望,以至於欺騙自己說已經忘記了,根本就沒有過那些事。。。。。。真是個瞻小鬼。不過,能知道並且承認自己膽小,這說明我還有救是不是?";

壓根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安迪與薩姆困惑地對視一眼,想問他為什麽要這樣說,然而看著他臉上那明亮的笑意就如同剛剛重獲新生的人一般,卻什麽都問不出

有時候,讓已經過去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也挺好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