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吳三桂的糾結
牛莽、羅千等也察覺出不妙,緊握兵器,上前兩步,不敢大意。
圓空和尚立時感覺到幾股強橫的殺氣鎖定了自己,又見江濤說的是實情,表情也鬆弛下來,長歎道:“阿彌陀佛,貧僧著相了,施主真乃性情中人也,貧僧還有要事,這就告退了。”
“且慢,大師既然有報仇之心,何不加入我等,一起反清複明其不善哉?”江濤見他頗識時務,既然話都說開了,也就起了招攬之心,相信在少林寺練過幾年,武藝應該不差。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將軍既然有報國之心,何不隨貧僧前去拜見朱三太子,到時名正言順,豈不皆大歡喜。”一句大師說的圓空心花怒放,他雙手合十,莊嚴的道。
“哈哈,實話實說,本將軍雖有報國之誌,卻是草莽出身,難登大雅之堂,大師可不能笑話在下這個粗人。”江濤搖搖頭歎息道,叫他為別人賣命,對他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再說自己現在擁兵數千,何必仰人鼻息。
“阿彌陀佛,妙哉,妙哉,若草莽之人皆能像將軍一般,何愁韃子不滅?貧僧剛剛多有得罪,還望將軍恕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圓空也看出此人一身傲骨,絕對不會真心歸降太子,索性不再強求。
江濤雖然早知道結果,卻還是忍不住歎息,好名聲實在太重要了,強忍歡笑道:“來人啊,贈送大師刀槍百柄,白銀千兩,糧食五百石。”
“使不得,使不得。”圓空連連擺手,正色道:“無功不受祿,將軍不必客氣。”
“你這和尚。”江濤一下子就火了,大聲嗬斥道:“真是迂腐,反清大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無錢無糧如何反清,又如何複明?本將軍敬你是反清的義士,你卻本將軍的身份多番顧忌,如何能壯大實力?如何能為朱三太子盡心?”
圓空本來懶得理會,聽到此,麵露慚愧之色,他身旁的一位老者搭腔道:“將軍真是深明大義,香主若再推辭,反而讓天下英雄恥笑。”
江濤見此,嗬嗬笑道:“大善,以後有用得著本將軍的,盡管開口。”
圓空見江濤如此豪爽,心中感歎不已,又無喜無悲的道:“將軍的恩德貧僧銘記在心,貧僧就不在推脫,咱們日後再會。”
江濤點了點頭,恭送他們離去,牛莽氣哼哼的道:“賢弟何必理會這假和尚,一點都不爽快,而且道不同,不相為謀。”
“兄長差矣,如今敢主動反清的人不多了,況且多一些朋友總是好的,吩咐下去,晚飯過後,操練一個時辰再安歇。”江濤不再觀望,轉過身大歎道,其實他心中沒把那些錢糧放在眼裏,反正也是搶的,借花獻佛而已,隻要能讓滿清頭疼一會,他就心滿意足了,隻是人才難得,哎。
…………
而此時風景如畫的雲南府卻熱鬧的很,折爾肯帶著扈從二百餘人還沒到平西王王府門口,就聽到震天動地的三聲炮響,漸進一些,隻見壯麗巍峨的平西王府正門大開,幾百名儀仗校尉,腰懸寶劍,高舉旌仗,排成了整齊、莊嚴、威武、雄壯的隊伍,簇擁著白發蒼蒼的吳三桂來到門前。
吳三桂頭戴金龍王冠,身穿五爪金龍的四團補服,看見欽差正使折爾肯,手捧詔書,帶著副使傅達禮來到門前,吳三桂兩手輕輕一甩,放下了雪白的馬踢袖,先躬身打了一個千:“奴才吳三桂恭請萬歲聖安!”
他然後又在鼓樂聲中從容不迫地行了三跪九叩頭的大禮。
吳三桂如此恭謹,如此循禮,安排了這麽隆重的接旨儀式,使欽差折爾肯十分滿意,懸了一路的心,總算暫時放下了,說了聲:“聖上躬安!”便將敕書一擎,算是代天受禮。
接著換了一副笑容,將詔書轉給身後的欽差副使傅達禮,雙手扶起吳三桂。自己單膝跪下,打了個千兒:“下官給王爺請安!給王爺賀喜!九年前在京曾榮見王爺一麵,如今瞧著竟又年輕許多,王爺可謂福大如海呀!”
“哈哈,老朋友了,不必客氣。快請進,傅大人請!您也請啊!”吳三桂說著,一手扯一個進了王府正殿。
等到欽差落座,上完茶,吳三桂笑吟吟說道:“二位大人,前不久,吳丹大人捧旨來雲南,蒙聖上賞賜許多物件。吳三桂何德何功,能承受主子如此厚恩!其實,皇上有什麽事,召小王進京麵諭也就是了,這麽一趟一趟地來,多費神哪!哎!康熙三年入覲,算來已是九度春秋,我心裏著實掛念主子啊。大前年主子召我進京,我卻正巧患病,曾托朱中丞麵聖時代為請安。說是主上日夜勤政、清瘦得很,如今可好些了?必定又長高好些了――唉,人老了,遠在這蠻荒偏敝之地,想見主子一麵都不容易呀!”
吳三桂這些話說得情深意切,十分誠懇,絲毫沒有言不由哀的痕跡,傅達禮便覺得事情還不至於像雲南巡撫朱國治說的那樣壞,坐在那裏含笑點頭,放心吃茶。
折爾肯卻深知吳三桂的脾性,不能用常情猜度他,聽完吳三桂的表白,十分爽朗地嗬嗬一笑,說道:“王爺這話說得極是。萬歲爺也著實惦記著王爺呢!可謂關山萬重,不隔君臣之心呐――傅大人,請將萬歲手諭捧過來,呈給王爺過目。”
折爾肯這個安排,是他們早已商量好了的。按照正常的程序,吳三桂應該在門口跪接聖旨,迎入正廳,擺上香案,恭聽欽差宣讀。可是,折爾肯他們心裏清楚,這道聖旨,是壓到吳三桂頭上的催命符,過於認真,恐怕馬上就會激出變故。
所以,他們在路上,商量了好幾次,才決定,從權處置,不以常禮來壓吳三桂,哄著他聽從聖命,順利撤藩。
現在,欽差正使發了話,傅達禮連忙雙手捧起聖旨,呈到吳三桂麵前,讓他自己接過去看。可是,吳三桂卻不是好哄的,他才不上這個當呢,一見傅達禮捧起了聖旨,連忙起身離座站到下首,甩袖撩袍,口稱:“奴才吳三桂恭接聖旨。皇上萬歲,萬萬歲!”
然後,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接過聖旨打開來,先大聲稱讚一句:“好一筆字。”
然後,才慢慢展開,仔細而又認真地讀著。他這也是在演戲,聖旨的內容他早已知道了,也已安排好了對策,可此時,還像一點也不知道似地,連看了三遍,又規規矩矩地把禦書捧著,供在正中香案上,這才回身坐下,誠惶誠恐,而又隨和親切地說:
“我料定皇上待我恩重,必定俯允我的呈請。這詔書裏說我功在社稷,那是萬歲的過獎。俗話說‘落葉歸根’,我是北方人,我早想回北方去,團團圓圓安度殘年。在外邊日子久了,難免有個人在聖上跟前挑撥是非,萬歲既這麽說,我也就放心了。萬歲這才叫體天格物,善知老年人的心哪!”
傅達禮覺得吳三桂和藹可親,根本不像折爾肯和朱國治說的那樣,便笑著躬身問道:“不知王爺車駕幾時可以起程?皇上已在京營造王府,迎接王爺入京,大世子也日日盼望王爺北上,闔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樂。請王爺賜下日期、路徑,下官也好奏明皇上,早作準備。”
“哈哈哈,傅大人,咱們過去雖未見過麵,一望可知你是位明事知理的國家棟梁。我的事還不好說?這會兒起身抬腳便可跟著二位走。隻是賤內、家眷們婆婆媽媽的事多。賤內日前又染了風寒,一時動身不得。這些瑣事倒罷了,最纏手的還是下邊這些兵士軍將,都是跟了我多年的。現在雲貴各地,謠言很多,對皇上很是不敬。我雖然懲治了幾個人,可還是鎮壓不住。二位欽差一來閑言碎語就更多了,假若撫慰不當,激出事變來就不得了!”
說至此,吳三桂抬頭看看傅達禮失望的神色,不由心裏暗笑。口裏卻接著說道,“大約十月底――”一言未了,便聽殿外一陣喧嘩,一個“國”字臉的中年將軍雙手推開殿前護衛,大踏步挺身進來。腳下雪亮的馬靴踏在大理石板上,發出錚掙的金石之聲。
吳三桂見有人闖殿打斷了他的話,滿臉地不高興,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手下將領馬寶,便厲聲喝斥道:“是馬寶嗎,孤正在與二位欽差大人議論撤藩大事,你未經傳喚,又不事先稟報,卻竟敢擅自闖殿,這成何體統?嗯!”
馬寶昂然向吳三桂當胸一揖,卻不回答他的問話,猛地一轉身,冷冷掃視折爾肯和傅達禮一眼,“你們就是欽差了,我聽說你們在逼我們王爺上路?”
折爾肯馬上就明白了,這是事前排好的一場戲。原來也料到吳三桂會耍些花樣,可是沒想到開台這樣早。
見馬寶目光寒氣森森,一開口便欲翻臉,便冷靜地端起茶碗,瞟一眼木然呆坐的吳三桂,又漫不經心用碗蓋撥著浮茶,毫無表情地答道:“談不上‘逼’字。王爺自請撤藩北歸養老,皇上恩準了,我們不過代王爺籌劃一下歸途事宜。這位將軍不曾見過,不知貴姓台甫,也不知你今日前來,有何見教?”
“不敢!我乃平西王帳前管軍都統馬寶!欽差既知王爺是‘自請’撤藩,歸途日程當然也由王爺‘自定’!你們兩個一進門,杯水未飲便催問行期,這是什麽意思?”
吳三桂漲紅了臉,“啪”地一聲拍案而起,指著馬寶吼道,“放肆!這是誰教你的規矩。三桂我帶兵四十餘年,沒見過你這樣撒野的兵痞!來人!”
“轟出去!”
“哈哈哈哈……”馬寶仰天大笑,笑得折爾肯和傅達禮麵容失色,汗毛直乍。
吳三桂勃然大怒,雙目圓掙,厲聲喝道:“你笑什麽,不知本藩三尺王法厲害嗎。叉出去,重責四十軍棍,打掉他的匪氣!”
“紮!”幾個護衛答應著一擁而上。馬寶卻毫不讓步,一個箭步竄至殿口,“唰”地拔劍在手,大聲叫道:
“誰敢向前,立時叫你血染銀安殿!王爺,末將大膽,你要撤藩,撤你的就是,但是,行期、路徑卻要由我馬寶來定!我已傳出將令,雲貴兩省各路要隘已經封死、沒有我的信牌。一隻老鼠也休想出去!你兩個酸丁欽差,好好在這裏候著,短則十天半月,長則十年八年,等王爺撤藩的各項事宜辦妥了,咱們再說上路的話不遲!王爺恕罪,末將告辭!”一拱手冷笑著去了。
眼看著剛才還是規規矩矩,親熱融洽的氣氛,忽然之間卻變得殺氣騰騰。馬寶的話裏,又已明白透露了要扣留欽差的意思。折爾肯的心裏迅速籌劃對策:“看來,事情比原來預計的要嚴重得多。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幹脆來他個反客為主。把話挑明了,看他吳三桂怎樣回答:“王爺,咱們的交清已有三十多年了,你是知道我折爾肯的,今日下官乃係奉旨行事,並非有意與王爺結冤。適才馬將軍如此說話,倒讓下官不解了。如果王爺已經有了安排,就請直說了吧。要怎麽辦,下官和傅達禮,定遵命行事。”
“哎,這是哪裏的話!折大人多心了。你還不知道我吳三桂麽?這個馬寶,原是張獻忠的手下。他兵痞出身,懂什麽禮儀?我自請撤藩的折子遞上去後,下邊議論猜疑的人很多,剛才講的“撫慰”,就是這個意思了。二位不要與這等野人一般見識,先在此等待一時,雲貴兩省,還是我說了算的。大約十月底之後,我們一定行――這是朝廷大事,也是我多年的宿願,由不得這些小人!你說是嗎,傅大人?”
傅達禮深感受欺受辱,早已怒氣填胸,可是此時此刻,又無法與吳三桂翻臉,咽了一口唾沫,脹紅了臉答道:“下官深領王爺的情份,福晉既然欠安,下邊軍將又這樣不聽指揮,就遲幾日也無妨。今日下官回去後即拜折奏明皇上,說明其中情由也就是了。”
“怎麽,難道二位不肯賞光住在寒邸麽?”吳三桂說著,又轉臉看折爾肯。
折爾肯心知大事不妙,便欠了欠身子,“回王爺的話,驛館已經安排好了。朱中丞也曾邀我們住在撫衙,我們也請免了。客走主安,我們實在不願多有攪擾。”
吳三桂知道他們故意表示與朱國治的距離,便寬容地說:“其實住哪裏都一樣。你們是大使,隻好隨你們的便了――傳諭:設宴為二位欽差大人洗塵!”
一言既出,管弦齊鳴、鼓樂大振。一桌桌現成的酒菜,由四個校尉抬著依次布了上來,霎時殿中酒香四溢。樂聲中,吳三桂麾下文臣武將魚貫而入,拿著手本履曆拜見兩位欽差。兩位欽差也都起身一一還禮。折爾肯的熟人多,間或還拉手寒喧。方才那劍拔彎張、殺氣騰騰的氣氛,變戲法似地又呈現出一派和諧熱烈的場麵。
吳三桂喝了幾杯酒,滿麵紅光的道:“大使多喝幾杯,本王不勝酒力,少陪了。”
說完不管欽差的反應,徑直回到了密室,已得到信使密報,廣西的孫延齡已接受了臨江王的封賞,如此一來,福建的耿精忠、廣東的尚之信,再加上陝西的王輔臣,還有四川的舊部吳之茂等,更不提自己麾下數十萬精銳之師,吳三桂心中大定,連連狂笑,仿佛自己已經問鼎全國,成為了開國皇帝一般,猛然想到身陷京師的兒子吳應熊,心中猛的一痛,咬牙切齒的道:“康熙小韃子你等著吧!”
PT小偷
PT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