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12.21

太原南郊趙上村

趙上村在太原城南邊約六十多裏,整條村都是姓趙的,據村裏的老人說他們村的人都是南越武帝趙佗的後人。趙佗活了一百零六歲,可以說是華夏曆史上最長命的皇帝,而趙上村人的年齡雖然沒有趙佗那麽誇張,但七八十歲的老人也比比皆是,從這一點上,似乎也驗證了趙上村是趙佗後人的說法。

趙大山是個鰥夫,三十二歲時妻子範氏就抱病身亡,打那時起,趙鰥夫就沒有再續過弦。

不是他不想續,而是這四裏八鄉的都知道趙鰥夫是個好吃懶做的懶漢,無論是田裏的活還是家裏的事,都是範氏一個人包辦。趙鰥夫整日無所事事,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跟著村裏那班老掉牙的老頭子老太婆磨牙打屁,他的妻子範氏就是勞累過度死的。所以別說沒有一戶人家的閨女能看得上他,就算村裏的寡婦對他也是有多遠躲多遠。

不過也算趙鰥夫有福氣,他的死鬼老婆確實能幹,死前在太原盤下了一間店麵,不過不是自己做生意,而是租了出去,每月都收著租金。範氏死後的這十年裏,趙鰥夫就是靠著這微薄的租金過活,也虧得膝下無兒無女,不然怕是連孩子都會被餓死。

趙鰥夫懶成這般模樣,最後就連老頭子老太婆也不願跟他說話,實在悶得慌的他,前幾年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條大黃狗,養了起來。

沒人搭理就沒人搭理,老子也不稀罕,不是還有條狗跟著咱,老子就跟狗過日子了!趙鰥夫如是啊Q精神的想著。

於是乎在趙上村東頭,孤零零的趙鰥夫家每天總會傳出汪汪汪的狗吠聲,一人一狗每天其樂融融,玩得不亦樂乎。

但趙鰥夫那無憂無慮、混吃等死的日子隨著一個陌生人的到訪結束了。

三天前,有好幾年沒有客人上門的趙鰥夫家,卻迎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

那天早上,天氣很好,沒有下雪,趙鰥夫帶著大黃狗就在院子裏曬太陽,院門卻被一個自稱是自己遠房親戚的陌生人敲開了。

那陌生人的口音很難聽,樣子也長得猥褻,最主要的是長得矮,趙鰥夫這家族裏的男人長得都是高高的,印象裏還真就沒有遺傳出這麽矮小的親戚啊?

盡管有諸多疑點,趙鰥夫反而熱情的招待著,原因無他,這親戚不是混不下去來投奔自己的,而是提著豐厚的禮物前來,有吃有喝有用,甚至還有十塊大洋作見麵禮。趙鰥夫腦子進水了才冷臉相待,況且這麽久沒跟人磨牙,早就憋得慌,雖然有條狗陪自己玩耍,可哪裏頂得上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呀!於是乎,麵對這天上掉下來的大侄子,趙鰥夫嘴上愣是一刻不停地嘮叨了整整一個上午。那便宜大侄子顯然也沒想到趙鰥夫這麽能說,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從家長裏短、雞毛小事說到國家氣運、民生大計。誰能料到趙上村一混吃等死的懶漢居然也如此胸有溝壑,這村子果真是帝王後裔,底蘊深厚哪!

最後,難得憊懶成性的趙鰥夫親自下廚擺弄了一頓午飯,雖然便宜大侄子打著下手,而菜也大部分是大侄子帶來的熟食,但也算得上是奇跡了,就衝著這奇跡,便宜大侄子堅持著和趙鰥夫造完了這桌飯菜後,立刻就落荒而逃。

對於趙鰥夫而言

,那天是快樂的,卻也是痛苦和噩夢的開始。

招待完便宜大侄子的第二天,他家的大黃狗病倒了,怎麽逗都撩撥不起來,骨頭不啃、飯也不吃,不停的還拉起了稀,趙鰥夫以為大黃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也沒怎麽理會,以前大黃也試過這樣,它自己跑出去在路邊咬了些野草吃就會好起來,所以雖然心疼但卻並不擔心。

又過了一天,大黃狗的情況更嚴重了,整條狗就趴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皮毛也變得皺巴巴的,就好像水份被吸幹了似的,到了下午,大黃突然抽搐了起來,不多時就斷了氣。而趙鰥夫自己也開始腹瀉和嘔吐,這時他才慌了,把自己記得的治療腹瀉的土辦法都給用上。什麽喝茶葉大蒜湯、吃蒸煮蘋果、生薑敷肚臍、泡熱水,通通試了一遍。

到了今天,趙鰥夫情況更嚴重,拉肚子都把人拉得虛脫了,就跟死狗一樣躺在**,眼窩子深深的凹陷下去,喉嚨又痛又癢,嗓子裏發出的聲音就跟敲響破銅鑼似的。看了眼手上的皮膚,幹燥皺縮,一點兒彈性也沒有,跟昨天的大黃差不多。而且自己的肚子癟癟的,整個凹下去就像船兜,蓋上厚厚的棉被身體還不時的發著冷。想起昨天死去的大黃狗,心裏升起了莫名的恐慌,那些土辦法顯然一點效果也沒有,而此時想進太原城求醫也無能為力,連站都站不穩,難不成自己也要跟大黃一樣死了嗎?

正在趙鰥夫胡思亂想之際,一隊全副武裝的倭國士兵護送著幾個全身被白色衣服緊緊包死帶著防化麵具的人闖進了趙上村。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一行人來到了趙鰥夫家門前,招呼也不打,直接破門而入,幾個白衣人硬是把趙鰥夫抬上了擔架,又匆匆離去,留下兩個背著個箱子狀的白衣人,在趙鰥夫家附近噴灑著一些藥液。而那隊全副武裝的倭國人並沒有跟著離開,反而是子彈上膛將整個趙上村圍了個嚴實,隻準進不許出。

趙鰥夫雖然渾身沒力,但還是能說話的,當白衣人二話不說將自己弄上擔架時,趙鰥夫就開始瞎嚷嚷的抗議掙紮,心想這兩天犯太歲了嗎?得了這場怪病不說,還被這些人莫名其妙的怪人綁架,這還有天理嗎!

但隨著白衣人告知自己得了霍亂,他們是接自己去太原治療隔離之後,趙鰥夫不鬧了,嚇都嚇傻了,還鬧個毛線咩!他雖然沒文化,但霍亂還是知道的,以華夏舊社會的醫療手段和條件,隻要得了霍亂這條命就等於去了九成九,看來自己還是難逃一死啊!趙鰥夫如是想到,白衣人說的什麽去太原治療,他沒有寄托一點的希望,心裏明白得很,這些人接自己去治療是假,隔離才是真的。

隨著趙鰥夫的離開,趙上村到處都貼著告示,上麵寫著有一例疑似霍亂病例在趙上村被發現,在病例未被明確前任何人不得離開趙上村,駐太原第一混成旅第三步兵聯隊吉野小隊長率領本隊人馬奉命封鎖趙上村,望廣大村民合作,如有妄圖離村者就地槍決!

這一則公告立刻在趙上村引起了恐慌,霍亂哪!那可是能要人命的傳染病,誰還想呆在趙上村,可在明晃晃的刺刀跟黑洞洞的槍口下,再不情願也隻能認了,不然沒被霍亂搞死就死在刺刀或槍子兒下。此時所有趙上村的村民一邊提心吊膽,一邊惡毒的咒罵著趙鰥夫,這個好吃懶做的懶漢,搞死老婆自己

倒黴就算啦,還要來禍害趙上村,弄得咱也跟著杯具,真是個掃把星!

被趙上村所有人咒罵的趙鰥夫,現在已經抬進了聖瑪麗醫院的隔離間。疑似霍亂病例這麽大件事,上杉院長是跑不掉的,隻能親自負責。

“上杉院長,您好,我是麻由勇一,這次隔離行動的負責人。”見到上杉院長出現,一個光著頭,臉龐瘦削,穿著倭國武士服的瘦矮男子,立刻上前打著招呼,他顯然就是近藤禦的師兄麻由勇一。

“麻由君,您好,現在是什麽情況?”剛剛上杉佐助看到幾個穿著防化服的士兵在晃悠,就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了,連防化兵都出動事能小得了?

“上杉院長是這樣的,我們今天接到支那人的反映,趙上村出現了疑似霍亂的病例,我們的吉野小隊長已經把趙上村實行了軍管,那個疑似病例也被我們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貴院的隔離間,希望上杉院長配合我們盡快確認那個病例到底是不是得了霍亂,好讓在趙上村的吉野小隊長能采取最妥當的措施。”麻由勇一一臉凝重的把事情的始末跟上杉院長交代著。

“霍亂!明白了麻由君,我會安排醫生協助你們,請放心!”防疫無論在什麽年代都是頭等大事,特別是在戰時,更是被無限度的重視著,上杉院長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刻將在聖瑪麗醫院最好的幾個醫生召集起來,對趙鰥夫的病情進行檢查。

聖瑪麗醫院果然不愧是山西最好的一所醫院,不但醫療設備先進,連醫護人員的素質也是過硬的,處理起傳染性疾病也是有條不紊。當然,除了周時琺這個上杉院長的大舅子外,上杉佐助自然對自己的大舅子知根知底,他也不會傻到讓這個花架子來趟這趟渾水。

霍亂的臨床表現很明顯,一般分為三期。

最開始是瀉吐期,霍亂病人會突然開始腹瀉,繼而嘔吐,一般沒有明顯的腹痛感,每天大便數次或更多,瀉量也大,大概2000-4000ML,嚴重的會達到8000ML以上,開始拉的為黃水樣的稀便,不久就會轉為米泔水水樣便,有少數的病人甚至會有血性水樣便或柏油樣便。嘔吐為噴射性和邊疆性嘔吐,尿量減少甚至沒有。這一時期可能會出現代謝性酸中毒,嚴重的病人會神誌不清,血壓下降。

接著就是第二期脫水虛脫期,這一時期的霍亂病人外觀表現就非常明顯了,嚴重的病人眼窩深陷,聲音嘶啞,皮膚幹燥皺縮,彈性消失,腹下陷呈舟狀,唇舌幹裂,口渴欲飲,四肢冰涼,間或伴有肌肉抽搐。

而趙鰥夫此時的症狀明顯到了第二期,當然隻靠外症去判斷是不夠的,聖瑪麗醫院的一眾精英醫生還對趙鰥夫進行了血液檢查、鏡檢、病原檢查。

當然病原檢查結果沒那麽快出來,但是血液檢查和鏡檢都絲毫不差的對準了霍亂。在一些小地方的小醫院,結合趙鰥夫的臨床表現和這樣的一些檢查,恐怕早就確診了,因為他們也是秉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想法。可聖瑪麗醫院這幫子醫生,一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既然作為精英那當然跟一般的醫生想法不一樣的,他們對醫學和對病人有著自己的執著,非要等到病原檢查出來才肯確診。

在一眾精英醫生的治療下,趙鰥夫當然等得了,可麻由勇一等不了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