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鎖不是一把鎖,而是一個人名,銅鎖他爹叫李大柱李獵戶,但這根大柱卻不是那麽好使,主要是沒有什麽準頭,想射龍,偏偏中的全是鳳,在銅鎖之前,他已經生了三個女娃,銅鎖出生前還在日夜的耕耘。不過這也不能怪大柱,在舊時的農村就是如此,家裏沒有男丁,說話不敢大聲,走路不敢直腰,連大門都隻敢開一半。
人活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李大柱是個自尊自強自信的人,他一直都沒有放棄過努力,五條數的年紀了,還日夜不停的鼓搗。
有人曾勸他,都這把年紀了,就別鼓搗了,招個上門女婿吧!李大柱卻偏偏不信那個邪,結果,有誌者事真的成了,五十二歲當頭,他終於有了一個兒子,名越賤越好養,於是就給取名銅鎖,其實……是因為金鎖銀鎖都已經被他的兩個姐姐占用了。
一把屎一把尿的將銅鎖養到十七八歲了,就又開始為兒子成親的事張羅開,還幻想著等兒子成了親自己也可以享享清福,可不曾想鬼子打了過來,家破了、人亡了,李大柱享清福的幻想隨著刺刀刺入自己的心髒也破滅了。
爹娘沒了,三個姐姐也被鬼子給搞死,幸好老爹將自己藏在菜窖中,才躲過一劫,隨後被路過的遊擊隊陳天行陳隊長收留,給遊擊隊做起來采辦的活,每個月都會進太原城幾次,采買糧食布匹鹽油等生活用品。
李大柱老來得子當然將銅鎖嬌養著,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一天到晚就把銅鎖圈在自家屋子裏,從來不給他跟別家小孩玩耍。灌輸的思想也是夜路不要走、火坑不要跳,將生生一個男孩養得膽小怕事比娘們還娘們。
所以每次進太原城采買東西,銅鎖都是心驚膽顫,小心翼翼。不過也是銅鎖運氣好,每次輪到他出城,城門檢查的軍曹不是內急就是急著吃飯換崗,就這樣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但運氣總有用完的時候,前些天剛好趕上攜帶重要情報的宮本少佐要來太原城,所以全城戒嚴,進出城檢查就更是仔細。
本來就膽小的銅鎖,被粗暴的軍曹呼喝兩句,立時就心慌了起來。本來他采買的隻是一些日用品,解釋兩句就嘛事沒有,可他慌張的表情自然引起軍曹的懷疑,拉到一旁被治安維持會的人審問兩句,銅鎖不知抽的什麽風,居然撒腿就跑。
可出了城就是官道,你兩條腿能跑得過人家的摩托車?結果自然是被捉住帶回維持會的審訊室。
陰森晦暗的審訊室裏,充斥著恐怖的氣氛,銅鎖被綁在一個血跡斑斑的十字鐵架子上,一股股濃烈的血腥味不斷往銅鎖的鼻子裏鑽。
在銅鎖的左手邊,整整兩架子的刑訊工具碼放得整整齊齊,銅鎖認得出的、認不出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都有,就像兩頭猛獸朝著銅鎖露出獰猙的獠牙,擇機而噬。
右手邊擺放著一燃燒得正旺的火盆,斜插著幾條火鉗子,不時被一旁看守的維持會警員翻動兩下,火鉗那頭平扁通紅,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燙在人的身上會有多疼。現在是大冬天,銅鎖上身的衣服又被拔了個幹淨,看到火盆理應感覺到溫暖,可銅鎖心裏卻是一個勁的冒冷氣。
耳旁又不斷的傳來隔壁審訊室裏犯人受刑時的慘
叫聲,叫得那一個淒慘陰惻。
本來就膽小的銅鎖,在如此的環境下,差點沒嚇尿褲子,精神極度的繃緊。偏偏審訊室裏的兩個維持會警員好似忘了要對銅鎖進行審問一樣,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一個在撥弄著炭火,一個在桌上寫著什麽,將他晾在了一邊,這一晾就足足晾了一刻鍾。
這對銅鎖來說真是好生的煎熬,眼神都開始有點散亂了,這是精神崩潰的前兆。
“姓名!”坐在椅子上的警員終於想起還有個犯人在自己麵前等待審問,突然朝著銅鎖一聲大喝。
“我招!我招了!我是山上遊擊隊的!我叫銅鎖,專門給他們采買食物日用品!”本來精神就處於崩潰邊緣的銅鎖,被那警員一喝,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的身份全招了出來。
“呃”負責審問的兩個警員也被銅鎖弄懵了,互相對視了一眼,腦筋一時也轉不過來。兩人審犯人沒有一千也有一百,還真從沒審過這麽孬的遊擊隊,就你這狗樣還能進遊擊隊?別是挖坑給爺跳的吧!
也難怪這兩個警員這麽想,以前哪個被捉的遊擊隊不是硬漢子?皮鞭打斷幾條、火鉗子印上七個八個印子、指甲蓋一個個扒光人家愣是疼都不叫喚一下子的,還真沒遇到連刑都沒上就招了的人。
“你小子真是山上遊擊隊的?”那個一直在撥弄炭火的警員猛的抽出一個火鉗子,在銅鎖麵前晃了晃,一邊威脅著一邊再次追問。
“真的!我真的是遊擊隊的,我叫銅鎖,是幫他們采買食物日用品的!”火鉗子扁平的尾端散發著熾熱,銅鎖臉上的汗毛都被燙卷。
看著銅鎖那張驚嚇過度,泛著青白的臉色和驚慌的眼神,兩個老練的警員當然看得出銅鎖沒有說謊,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麽他就是遊擊隊了,可這麽怕死的遊擊隊又讓兩人有點摸不準。
不是兩人不想立功,要知道審出這些武裝防抗分子,可是有真金白銀獎勵的,誰會嫌錢多呀?可前提是那人確實是武裝反抗分子,你想濫竽充數、屈打成招那倒黴的隻能是你自己。因為像遊擊隊這些人,維持會是沒有權利進行審訊的,隻能移交給倭國人,到時候被發現你移交過來的隻是普通人,那你就“含家鏟”羅。
“怎麽辦?”拿著火鉗子的警員顯然是那做刑訊記錄的手下,我平時做苦力,現在到了拿主意的時候當然就要找上司,而且還是這麽要命的主意時,更是要找上司頂缸了。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如實向上麵報告唄!”那做記錄的警員也是個老油條,這事還沒能把他難住。
而在維持會審訊室當值的小隊長,得到這樣離奇的報告後也傻了眼,他也沒敢自作主張,一層層的上報到副會長苟卜力那裏,然後苟卜力又親自給倭國人原原本本的報告了上去。
最後,銅鎖還是被倭國人接到了旅部,由山田穆一少佐接手。
銅鎖雖然膽小怕事,刑都沒上就把自己的身份招了,可當山田穆一問及遊擊隊的詳細情況時,銅鎖卻又相當的嘴硬,不管你怎麽套話就是不開口。
可能他對收留自己的遊擊隊還是有著深厚的感情,不願意出賣自己的兄弟。
而山田穆一也不愧為刑訊專
家,他深知像銅鎖這樣又怕死又有良心的二愣子,單單使用暴力是沒什麽效果的,軟硬兼施才是最好的。
所以銅鎖被帶到了櫻之花,在這裏,他吃到了以前從未吃過的美味菜肴,喝上了甘醇的美酒,甚至山田穆一還特意安排了兩個青春靚麗的倭國女人給他,讓從來不知道女人是啥味道的銅鎖完全沉醉在溫柔鄉裏。
等銅鎖吃飽喝足玩夠了,再將他帶到維持會的審訊室,也不對他用刑,就讓他孤零零的呆著,聽著隔壁的慘叫聲,到了飯點,又將他帶到櫻之花醉生夢死。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不斷讓銅鎖往返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第二天,山田穆一就從銅鎖嘴裏撬出了他想要的東西,還發展出一個遊擊隊的叛徒。
起先,銅鎖是不肯回到遊擊隊當臥底的,一來是心裏有愧,不敢麵對山上的兄弟和陳隊長,二來是食髓知味,不想離開櫻之花這個溫柔鄉。
但倭國人的便宜是那麽好占的嗎,他們會養一條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狗?答案是明顯的,山田穆一跟銅鎖說得清清楚楚,你不去做臥底,別說櫻之花沒得去,小命能不能保住還很難說,所以留給銅鎖的路就隻有一條。
在太原城耽誤的這兩天時間,山田穆一也幫銅鎖編好了借口,就說太原城裏有一個賣日用雜貨的商家老板欠下巨債,將庫存的商品進行拍賣,而銅鎖為了采買到更便宜的日用品,就參加了這個拍賣,這才滯留了兩天。而且倭國人還搞來了一大批日用品,比銅鎖之前采買的數量多上兩倍,質量也更好。
當銅鎖帶著這批日用品回到山上,陳天行麵對一直都老實巴交的銅鎖還有平白多出的物資,不疑有他,順理成章倭國人就把銅鎖成功的臥底到了遊擊隊裏,為幾日後的掃**提供幫助。
而今天,正是銅鎖跟倭國人約定好的日子,而他自己也被分配到外圍的一處哨點放哨。無巧不成書,昨天晚上有三個小隊的人被分派出去執行任務,所以山上的人手非常緊張,以前都是兩人一哨,今天就隻能是一人一哨,這對銅鎖來說正好,沒有遊擊隊的人在身邊,多少緩解了緊張的心緒和少了些心理負擔。
離約定的時間越近,銅鎖的內心就越是糾結。雖然在櫻之花他吃香喝辣,又有溫柔似水的女人陪睡,但心裏總是感到不踏實,好像這一切都是夢幻一般。而被放回到山上的這幾天,雖然吃的是粗糧、喝的是白開水、跟幾個大老爺們睡大炕,但心卻像落在地上實成實成的,而且到處都洋溢著山上兄弟們的關懷溫暖,是如此的真實。
窩在哨點隱蔽處,雖有簡易的雪洞和枯枝敗葉的遮擋,但凜冽的風雪還是能讓人遍體生寒,可銅鎖現在不但沒有感覺到寒冷,反而覺得心肝兒有火在炙烤著,煩悶、暴躁、不安每時每刻都承受著煎熬。
有幾次,銅鎖都想著跑回山上向陳隊長、向兄弟們坦白,讓他們快點撤離,離開這個險境,但邁了幾步後又退縮了,就這樣在矛盾的煎熬中,山下一隊穿著黃色軍裝的士兵偷偷摸摸的蜿蜒而上,黃色軍裝上積了不少的雪片,從高處看去,活脫脫一條黃白相間的毒蛇,銅鎖終於迎來了山田穆一和他所帶領的部隊。從這一刻開始,銅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