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遊子歸來(二)

“嗬嗬,國民政府能對日本人有如此高的警惕性,我感到很欣慰。”李若風沒讓馬軍感到過於難堪,笑道:“伊藤正夫是什麽人,我相信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說吧,你們想知道些什麽。”

馬軍揮手示意同伴與列車員退出去,並將門帶關。他單獨留下來與李若風打交道。

“如方便的話,與閣下有關的一切在下都想知道。”馬軍見李若風已將話挑明了,他也沒打算再繞彎子。

“貪心不小嘛!嗬嗬。”李若風右手虛引,示意馬軍坐下,“請坐,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應該是跟蹤伊藤正夫從上海一路過來的吧?”

“沒錯,伊藤正夫是日本人在華特務機關中的大人物,能讓這廝親自出馬的肯定不是簡單任務。”馬軍四平八穩地落座,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李若風,說道:“你在碼頭跟伊藤正夫見麵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我能看得出伊藤正夫對你很尊重,又或者說是忌憚。”

李若風點頭笑道:“你的觀察力很強,不錯,伊藤正夫的確不敢輕易得罪於我。我叫李若風,24歲,祖籍奉天,民國12年留學日本,在日本呆了七年,今天剛剛踏上我泱泱中華天朝上國的沃土。在日本,不論是黑龍會,還是特高課,他們搜集到了他們所能查到的與我有關的很多資料。我相信國民政府的諜報人員不都是吃幹飯的,你們隻需通過你們安插在日本的人,就可以知道我的一切。”

“多謝李先生賜教,告辭!”馬軍起身抱拳為禮。

“回去轉告你的上司,我是一名中國人,不是你們的敵人,用不著在我身上浪費人力物力。你們還是多花點心思在日本人身上,日本國內已經充分作好了戰爭的準備,戰火很快將在鬆花江上燃燒。”

馬軍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再度向李若風拱手道:“後會有期!”說完,推門而出。

廂房內,恢複了原有的安寧。

望著緊關的廂門上嵌鑲著的那麵鏡子裏的自己,李若風下意識地用手指觸摸著左臉上那道近兩寸半長的疤痕。

時間的年輪雖然慢慢磨掉了這道傷疤上凸起的角質,但卻無法讓它完完全全和他臉上的肌膚融合消失。

它破壞了整張臉原有的風神俊逸,但卻為李若風整個人增加了一種冷悍漠然的殺氣。

每當看到這道疤痕,李若風的腦海裏便情不自禁地浮現起自己童年、少年時代的記憶。

尋常的大戶人家的孩子肯定是一個個都被家裏的大人捧在手心裏百般嗬護,嬌生慣養,但李若風就沒這麽好的命,這並非說李家不是大戶人家,而是李若風他們這個家族實在太大,大到他們李家根本就不能與普通大戶人家相提並論。

闖過關東的好漢們,提起盤龍嶺李家堡,沒有一個會說不知道。

都說關東地界不太平,但盤龍嶺方圓三十裏的地麵上絕對是家家安居,人人樂業。不論是馬賊土匪,還是軍閥兵痞,沒有一個敢在李家堡的附近打家劫舍謀財害命。就連那橫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日本關東軍、蘇俄老毛子也照樣嚴禁部下去盤龍嶺胡作非為禍害老百姓。

李家近幾代人丁稀落,到了李若風父親這一代,兄弟姐妹七個隻出了李若風一根傳宗接代的獨苗。

按理說,李若風身為李家堡獨一無二的小皇帝,應該是積三千寵愛於一人才對,但是,這李家人的思維就是與平常之家不同,用李若風他老爹李承義的原話來講,就是李家乃以武立家建業,隻有把李若風**成真正的高手,才能最大可能的保住李若風的性命,保證李家的香火不至熄滅。

於是乎,李若風打從三歲起就開始按受習武築基,五歲的時候,與另外三百名李家精心挑選出來的同齡孩子一塊,實施李家每一代都規定的“十年樹人訓練計劃”。

李若風成人之後,方明白這種家族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訓練林家子弟的計劃對於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而言,是多麽的殘酷無情。當年月起積訓的三百來號人,到最後活下來的居然不足二百,隻有一百九十八個。

他臉上的這道疤,就是十一歲的時候以一己之力獨鬥一頭成年猛虎被虎爪所傷留下來的。盡管當時他殺死那頭凶狠的惡虎,但他奄奄一息滿臉血汙的情形差點把他的父親和兩位叔伯嚇個半死。為了這次受傷,他的母親差點沒跟父親拚命。

其實像這樣的傷疤,李若風的身上大大小小總共有三十九條。這三十九條傷疤,可以說是真實的見證了他當年經曆的各種磨煉是多麽的可怕。

從父親叔伯的嘴裏,李若風知道這種家族的規定,是李家老祖宗傳下來的,據說,李家老祖宗曾經是雍正皇帝“血滴子”組織的創始人之一,雍正登基後,李家老祖宗非常明智的選擇急流隱退,遁世隱居,逃過了被清洗滅口的殺身大禍。

經過近二百年的不斷發展完善,這種源自於大清朝最恐怖的密諜殺手組織“血滴子”的“十年樹人訓練營”業已成為一個專屬於李家堡的秘密準軍事化訓練科目。

也正是這種集冷兵器武技訓練與熱兵器軍事訓練於一體的“李氏訓練營”,使得李家堡近兩百年累積的家業財富得到了最有效的保障和發展。

套用現在的話來講,“李氏訓練營”其實就是一個專門培養訓練“多功能恐怖份子”的超級恐怖組織。

隻不過“李氏恐怖份子”曆來從不參與地方勢力的擴充或黨爭,他們隻是基於一種單純的自我保護意識。

盤龍嶺所處的地理位置相當偏遠,不是什麽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因此近二百年來,李家堡並沒引起持政者的關注,不論是當年的大清朝,還是後來的北洋政府,現在的國民政府,都沒人對這個地處深山老林的家族勢力有什麽特別印像。

然而,讓李家想不到的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李家堡居然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

從日俄戰爭時期開始,李氏兄弟就分析判斷出日本人早晚會將侵略的魔爪伸向整個東北三省,基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李氏兄弟不再堅持獨守一方樂土的避世安居家規,將李家所屬的那張秘密情報網有針對性的罩向了遍布東三省境內的日本人。

隨著與日本移民自墾村裏的日本浪人,黑龍會的殺手之間的衝突越演越激烈,李家堡逐漸進入了日本關東軍司令部的視線中。

李若風就是在這個前提下,秉承父親的教誨,本著知己知彼的古訓至理,帶著從訓練營裏挑了六名手下,前往日本本土,對日本人的文化、經濟、軍事進行全麵的探求學習。

當然,李若風之所以會遵從家族的一切安排,還有一個自屬於他個人的秘密,那就是,他原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確切地講,是他的靈魂不屬於這個時代。

他自己也弄不清是什麽原因讓他居然帶著前世近三十年的的記憶重生在盤龍嶺李家堡,成為李家最小的少爺。也正因為他有著成人的思維和意誌,才使得他通過了家族所有最嚴酷的訓練,並脫穎而出成為他們這一代的佼佼者,也正因為前世的他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兼偽軍迷,既然來到這個讓中華民族陷入水生火熱的苦難時代,才使得他需要重新對大和民族這個畸型的民族進行更深入透切的了解。

於是,他這一去,便在日本呆了整整七年。

七年中,他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日本四島的各個角落,對日本的經濟、軍事越了解,他心中越發明白中國與日本的差距有多大,也更加堅定了他求知的渴望。

帝國陸軍學院三年,東京早稻田大學四年,不僅讓李若風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通,而且還通過這兩所學府圖書館裏的藏書,使他對英國、美國、法國和德國的經濟文化有了係統的了解,除了精通日語,他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德語。

留學日本的中國人有很多,但像李若風這樣的有心人卻不多。中國留學生在日本的地位可以說是非常低,不過這其中並不包括像李若風這樣從小便接受過地獄式武技訓練的強者。

相反,李若風這三個字在日本的武士界裏非常有名!

他曾經先後挑戰過日本最負盛名的江戶三大道場,鏡心明智流和神道無念流的傳人分別在李氏無極刀下敗北,唯有北辰一刀流的當代宗主千葉精藏與他握手言和。

這三戰,由於日本人考慮政治影響,將消息進行了嚴格封鎖,因此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並不知情,但對於日本軍政當局高層來說,卻有著極其巨大的震撼。

好在李若風當時扮演的並不是一名對日本有著深深仇視的“熱血憤青”,其言行舉止都沒有什麽過激之處,相反,他憑借這些年所學成的深厚的日本文化底蘊,有禮有節,不僅沒與江戶三大道場生怨結仇,反而獲得了北辰一刀流、鏡心明智流、神道無念流三大劍道流派中那些真正的武士們的友誼,結交了很多朋友。

不然的話,如果激起了三大劍道流派的公憤,被他們群起而攻之,他自問身手再高明也難安然逃離日本本土。

當日本軍政高層事後查出李若風曾經在帝國軍事學院深造過,目前在東京早稻田大學進修這份情報後,當即發出指令,命特高課的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李若風收買拉攏,使之為帝國效力,在軍部沒有明確下達格殺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對他有過激行為。

在日本的七年,李若風並非什麽念想也沒留下,那裏有他的朋友,更有讓他無法忘懷的戀人。然而,隨著整個日本國內軍國主義勢力的極度膨脹,戰爭機器高速運轉,加上他對日本經濟、軍事等各種信息的收集分析,他知道中日之間的戰爭已成無法阻擋的必然之勢,界時兩個民族為了各自的尊嚴和利益必然形同水火,所以,他隻能將近兩年那些美好的記憶深藏於心底,否則,第一個饒不了他的就是自己的父親。

國內北伐戰爭暴發後,李若風安排了四個手下回國,民國十七年皇姑屯事件發生後,他把另外留著他身邊的兄弟也送回了國。現在,他回來了!

“嗚——”

汽笛的長鳴打斷了李若風的思絮。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雙頰,跟著再用力甩了甩頭,像是要將腦袋裏的某些東西通通甩掉。

從上衣內袋中摸出一隻純金外殼精細加工而成的懷表,打開看了看再合上。

火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應該是進站了。

林若風湊近車窗朝外看了看,隨著列車徐徐移動,他看到站台上居然整齊的站立著一排全副武裝的士兵從他眼前一個一個朝後晃過。

待火車停穩,他所在的這節車廂停靠的位置正好距出站口隻隔了兩節車廂。

出站口的走道上停著兩輛黑色的福特轎車。通道的兩旁赫然還有兩排全副武裝的士兵在持槍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