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為何抗日

命最重要!?

肖彥梁的確是說過這句話。從昨天起,一進入憲兵隊,麵對著rì軍的刺刀,還多人都嚇壞了,一年多時間以前的經曆又浮現在眼前。?

“哦,彥梁老弟回來了?吃過飯了?”正想再說點什麽,身後傳來張旭的招呼聲。?

“大哥!”看著張旭滿頭的大汗,肖彥梁趕緊上前接過他的自行車架好。?

“***,看看你們的熊樣!不過是進了一趟憲兵隊罷了,就跟死了爹娘一樣。哼!”張旭看一眼院子裏jīng神委靡的手下,氣得罵了一句。?

“大家散了吧。”肖彥梁趕緊過來打圓場,拉著他進了辦公室。?

張旭是剛從家裏報了平安過來的。一夜未歸,高翠兒也是徹夜未眠地一直等著自己的男人。把事情的經過前後簡單地說了一遍,高翠兒才放心地去睡了。?

“除了葉克明、德貴送到你家裏以外,其他受傷的人都在宿舍裏麵。並且按照你的吩咐,把我們的其他幾個人派到你家裏去照顧他們。”張旭把這邊的情況說了一下。說起來也是幸運,新加入的五個人,除了劉文武自殺,葉克明重傷以外,竟沒有一個被上刑的。?

對於劉文武,兩個人很是感慨了一番。肖彥梁把戴安平、薑佑行等人的意思簡要地告訴了張旭,當然不是征求他的意見而算是一種通報吧。?

“大哥,我們去看看受傷的兄弟們吧。”肖彥梁提議。?

張旭點點頭,兩個人來到宿舍。看見局長來了,幾個正在照顧傷員的jǐng察沒有象以前那樣馬上站好敬禮,而是投過來一道滿是哀怨的眼神。?

“兄弟們,大家受苦了。我,我……”肖彥梁不是沒有看見手下們的神情,說了這一句卻沒有再往下說。?

“局長,我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一個背部受了傷,隻能趴在**的傷員艱難地扭過頭說道:“要怪,隻能怪我們命苦。***這rì本人真不是個東西,說打就打說殺就殺,這rì子沒法活了。”?

話頭一開,jǐng察們開始唧唧喳喳地抱怨開了。令他們很奇怪的是肖彥梁、張旭這一回沒有象以往那樣,對他們的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進行製止。?

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視察完,已經是下午五點過了。?

肖彥梁叫過一個jǐng察,交給他幾十塊大洋,讓他帶人去給傷員買點好吃的,也給其他人改善改善夥食。讓後和張旭一起回到家。他們準備晚飯後就開始決定那些人留下,那些人走。?

回到家的時候,德貴、葉克明已經睡著了,吩咐雷浩出去買些酒菜,似乎有什麽默契,肖彥梁他們不說話,其他人也沒有說話。幾個人竟然一句話沒講,在兩個多小時時間裏各懷心思,在怪異的氣氛中把這頓晚飯艱難地吃完。?

“兄弟們,對於這兩天經過的事,大家有什麽想法和教訓沒有?”收拾完桌子,肖彥梁終於開口問話了。?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朱明才狠狠地說道:“rì本鬼子不是人,***,死了鬼子兵還要老百姓去賠命。”?

“就是,局長,你看我們以後還能殺鬼子嗎?”話頭一開,司徒雲海跟著問道。橫邊淺的那一招“陪殺令”的確讓這些jǐng察感到十分為難。?

“朱明,你能告訴我們,你當初為什麽要殺rì本人嗎?”肖彥梁沒有回答,沉思半晌,忽然問朱明。?

“為什麽?”朱明臉sè一變,情緒忽然有些激動:“你為什麽這麽問我?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城人,四年前當了jǐng察。前年鬼子在上海和我們打仗,幾乎天天派飛機轟炸,我的爺爺和父母親被炸死了。不久鬼子占領了這裏,我的親生姐姐為了讓我逃走,被幾十個鬼子抓住,活活糟蹋死了。我躲在城外,每天隻能喝汙水,吃草根。直到後來遇上黃局長和張隊長帶著人出來,便重新加入了他們,當了jǐng察。?

回到家,我可憐的姐姐已經被野狗吃得隻剩下半邊身子了。我原本想算了,[**]打不過rì本人,輸了我無話可說,就老老實實過rì子吧。可是去年在許子鄉,那幾個被大介洋三殺死的共黨分子視死如歸的氣概,以及隨後發生的屠殺,我想了很多。再後來德貴家發生的事情,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當了漢jiān,就是對鬼子再俯首帖耳,他還是不把你當人,想對你幹什麽就幹什麽。那個時候我知道我原先的想法錯了。***,你不殺鬼子,鬼子就要來殺你。不把鬼子趕走,我們別想過rì子。?

所以後來有一天,明哥帶著我們到城外的時候,我們碰見了兩個騎摩托的鬼子,其中一人背著槍的刺刀上,竟然掛著一條女人**!他們也看見了我們,一邊招手,一邊大笑,像是幹了什麽開心的事情。就在他們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明哥突然拔槍向他們shè擊,槍聲一響,我也沒有考慮那麽多,跟著拔槍shè擊。把一梭子子彈全部打光了。看著兩具馬蜂窩似的屍體,心裏感覺不到害怕,而是說不出的痛快。”?

說到這裏,朱明拿起酒瓶,對著脖子就是一陣猛灌。?

朱明說的,肖彥梁感到很驚訝:“哦?我怎麽不知道有這事?”?

“事後我們把屍體和摩托車都埋了,當然沒人知道。”朱明驕傲地解釋說。?

“那一天參加行動了大概就是你們五個人吧?”既然是毀屍滅跡,他不知道這事也是正常的。隻是心裏一動,肖彥梁笑著隨口問道。?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下,點點頭算是承認了。朱明更是豎起大拇指:“局長真是高明,這一點都猜得到。”?

“少拍我馬屁。這樣的事參加的人太少不行,太多更不行。而且我記得有一陣分組外出巡邏的時候,你們幾個正好在一組。”肖彥梁苦澀地笑了笑。他說的“有一陣子”正好是清明的那段時間。他又想起了許小菇。?

“你呢?”原本向問孫毅的,卻看見孫毅在喝酒,便轉移到司徒雲海身上。?

“我是南通人,以前是保安團的士兵,我的父母是漁民。”似乎觸及到了他內心不願提起的傷痛,司徒雲海悶了好一會才說起自己的事:?

“民國21年(公元1932年――作者注,下同。)1月底,rì軍進攻上海。十九路軍在總指揮蔣光鼐、軍長蔡廷鍇將軍的帶領下,奮起抗擊,當時的局勢非常緊張。我的父母和兩個妹妹就在那一年的2月初,在長江上被rì本人的商船撞沉了。至今連屍首都沒有找到。可憐我那最小的昧妹才九歲……”說到這件慘事,司徒雲海忽然捂著臉失聲哭起來。?

沒有人去勸他。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哭一哭或許會非常減輕心裏麵的悲傷。?

哭了一陣,司徒雲海擦幹眼淚繼續說道:“那時我就和鬼子結下深仇了。老子就是搞不懂,我們和鬼子在上海打得那麽激烈,為什麽這rì本的商船還能在江麵上暢通無阻?為什麽這仗打完了,我們卻不能在上海、蘇州駐軍?”?

為什麽不能駐軍,肖彥梁倒是知道。民國21年在上海爆發的1.28淞滬抗戰,他也曾經為前線捐了一個月的工資。很多情況隻能從報紙上看到。當時在1.28淞滬抗戰的前不久,也就是民國20年的12月15rì,時任國民黨zhōng?yāng政治委員會主席,軍事委員會主席;南京國民zhèng?fǔ主席,集三“主席”於一身的蔣主席剛剛宣布下野,國民zhèng?fǔ一團遭,竟沒有向上海派遣過增援部隊!?

後來在5月5rì,雙方在上海簽訂了《上海停戰協議》(又稱《淞滬停戰協議》),規定上海為“非武裝區”,中國不得在上海至安亭、昆山、蘇州一帶地區駐軍,而rì本可進駐“若幹”軍隊。這就是司徒雲海說的“不能在上海、蘇州駐軍”的來由。?

肖彥梁還記得,曾經有小道消息說,不派增援部隊,是蔣主席的密令。因為蔣主席於民國21年1月11rì,在老家奉化溪口發表《東北問題與對rì方針》的講話,表示“不可輕言絕交宣戰”,中國隻能作“外交之抗爭”、“經濟之抗爭”,但“不訂喪權割地之條約”,同時防止“不逞之徒”乘機“傾覆zhèng?fǔ”。否則“如果對rì開戰,三天就要亡國”。?

聯想到[**]對[**]的幾次圍剿都大敗而歸,肖彥梁此時方才明白蔣主席後來說的話:“民國21年‘一二八’淞滬之戰,共匪乘機擴大了湘贛粵閩的‘蘇區’,就在瑞金成立所謂‘蘇維埃臨時zhōng?yāngzhèng?fǔ’,並且開辟了豫鄂皖區、鄂中區、鄂西區與鄂南區,相互聯係,包圍武漢。其擾亂範圍遍及於湘贛浙閩鄂皖豫七省,總計麵積至20萬平方裏以上,社會sāo動人民驚慌,燎原之火,有不可收拾之勢。這時候朝野人士看清了國家麵臨此兩個戰爭,為了挽救著嚴重的危機,又一致要求我複職,繼續承擔困難。我乃於淞滬停戰之後,宣布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那時,已經應該改口叫他“蔣委員長”了――他在3月6rì擔任了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兼軍事參謀部參謀長?

簡單地把司徒雲海剛才說的向幾個人解釋了一下,肖彥梁示意司徒雲海繼續說。?

“再後來,十九路軍被調到了福建。有一次我跟隨我們大隊長參加縣長的宴會,在喝酒的時候,縣長故作神秘地問我們大隊長:‘嘿嘿,知道十九路軍為什麽調到福建嗎?’大隊長說不知道,那個***縣長回答說:‘委員長說了,十九路軍那麽能打,rì本人都打不過他,就調他們到福建打紅軍去。’我當時那個氣,恨不能一槍斃了縣長。?

過了一年,就是(民國)22年年底,聽說十九路軍和共匪紅軍簽訂了《反rì反蔣的初步協議》,發表了《人民權利宣言》,成立了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zhèng?fǔ。我們被命令準備集結南下,進入福建剿滅叛亂。?

我心裏矛盾的很。我想不通,為什麽要剿滅一支英勇抗戰的軍隊?他們的所謂叛亂,也就是因為國民zhèng?fǔ不抗rì,一味退縮造成的。後來沒等我們南下,(民國)23年年1月叛亂被平息,我們也解除了jǐng備。又過了一年,我退伍不幹了。在這樣的不抗rì的隊伍裏有什麽好幹的?還不如拉黃包車。?

(民國)26年8.13淞滬抗戰爆發,我想重新參軍打鬼子,可是等我趕到原部隊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上海上了前線,我當時心裏的那個悔,腸子都悔青了。沒法子,隻好繼續拉黃包車。不久,[**]大撤退,南通被鬼子占領了。進了城,鬼子到處殺人搶東西,我就咽不下這口氣,找準機會,用家裏的菜刀殺了三個闖入我家的鬼子。當然我也沒敢出門,出門肯定被打死。後來局勢稍稍換了一點,鬼子又四處抓民夫,給他們挑東西,往東邊走,就這樣,我也被抓了。?

沿途走的都是rì本鬼子,和他們一起的還有我們這些大量的民夫。路邊上到處是屍體,有被jiān殺的女人,有被撕成兩半的孩子。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原本想到了目的地,鬼子應該把我們放了吧?因為我看見有些鬼子隊伍紮營以後,會給民夫謝一張紙條,把他們放了。我就想,我在家還藏了一條槍,放我回去,老子就去和鬼子拚命。可是後來又遇到一件恐怖的事情。?

第二天,我們跟著的那隊鬼子抓到了三個往回走的民夫,幾個人拿出前麵鬼子寫的紙條遞上去,沒想到這一次鬼子沒有馬上放他們,而是幾個鬼子相互傳遞這紙條,然後相互大笑著把那幾個民夫綁起來。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個鬼子軍官已經舉起刀,一下向一個民夫的頭砍了過去。頭沒有砍下來,刀卻被骨頭夾住了。那個民夫大聲慘叫:‘太君,饒了我吧,我是良民。’可是沒有人聽他的。砍頭的那個軍官因為技術不好,引來了其他rì軍的哄笑。那軍官臉上掛不住,一腳揣在那民夫的頭上,就象他砍的不是人,而是一塊木頭。?

這是一個似乎更大的軍官過來,看到這一切,大聲對砍人的那個軍官說著什麽,好象在罵他,因為我看見那些士兵都不笑了,軍官也十分恭敬。那個官大的還用力抽了官小的幾個耳光,指著民夫的屍體,情緒有些激動。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鬼子良心發現,後來才知道我錯了,錯得太厲害了。?

官大的鬼子拿過砍人鬼子的刀,走到第二個民夫邊上,用手在那個民夫的脖子上指指點點,邊上的鬼子點點頭,好象聽明白了似的。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後來看見他忽然舉刀,‘哢嚓’一下,就把第二個民夫的頭給砍了下來。那血從脖腔裏噴得老遠。?

鬼子們來到第三個民夫身邊,官大的軍官把刀遞給砍人不成功的軍官。那個軍官同樣在民夫的脖子上指指點點,官大的鬼子不停地點頭,手上還做著從上往下劈砍的動作。官小的鬼子拿刀在民夫的脖子上比了比,猛然間一刀揮下,那民夫連著半截肩膀被砍了頭。官大的鬼子搖搖頭,指著屍體說著什麽。?

我嚇壞了。要說我以前還對鬼子懷著仇恨的話,那個時刻我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幾個鬼子竟然是在交流砍頭的經驗,竟然是在拿他們隨便遇上的老百姓做砍頭的練習!這到底是人還是畜生??

我們一共五個民夫,那件事是上午遇上的,下午,那個官小的鬼子又攔住了幾個民夫,被他一一用來練習砍頭,他的技術進步得飛快,到最後,已經能象官大的鬼子那樣,一刀準確無誤地把頭砍下來。?

我知道我必須逃走。說不定等我們到了目的地,我們也會變成練習品。宿營的時候,鬼子們通常會把我們捆在一起防止逃走的情況出現。那天晚上,我磨斷繩子,想要解開另外四個人的繩子,竟然被他們拒絕了。他們說跟著我跑,一定會被打死,留下來,說不定還會活。我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幾個愚蠢到了極點的人,獨自跑了。?

沒有想到,鬼子太多了,我根本無法回家,隻好在外麵躲藏。看見鬼子來了,我就含著一根稻草管子躲到水塘裏麵。大冬天啊,我就這樣躲在水裏麵。就這樣在外麵躲了近兩個月,吃的東西也少,穿得也少,又冷又餓,實在不行了,有一次在大白天我就冒險出來找吃的。不一會我發現一個中國人和兩個鬼子走過來,我害怕極了,就躲在田埂下麵。?

三個人有說有笑走近了,忽然那個中國人掏出手槍,對準一個鬼子的腦袋,‘砰’的一聲,把他打死,另一個鬼子的反應卻不慢,槍響的時候愣了一會,立刻轉過身,一巴掌把槍打調,撲上去卡住中國人的脖子。那個鬼子粗壯的很,中國人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衝出來拾起手槍,對準鬼子就扣了扳機,想不到槍卻沒有響,竟是卡膛了。我顧不了那麽多,用槍柄狠狠砸在鬼子的頭上,一下,兩下,我都不知道咂了多少下,隻想著自己幾個月來的委屈全部砸在這個鬼子頭上。?

直到那個中國人把我拖開,我才發現那個鬼子的頭已經被我砸得看不出來了,我渾身上下都是他的血漿、腦漿。我救的這個中國人,就是葉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