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上天橋

王襄偉被錄取了。自從複試成績公布以後,葉臨池覺得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他走路都是三步並作兩步爭分奪秒,現在走路慢悠悠地走,有的時候嘴裏還哼個小曲兒,以前他的五官好像都皺在一起,特別是眉毛,葉臨池就沒見他舒開過,現在的王襄偉,好像一夜之間長開了一樣,眼睛在笑嘴巴在笑鼻子在笑耳朵在笑,甚至連後腦勺都好像在笑。

葉臨池覺得宿舍關係隨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首先是李家龍,這段時間上自習上得更加勤快了,頗有去年王襄偉考研之風。至於葉臨池自己,他總覺得有點抬不起頭來。他覺得現在的王襄偉像一麵鏡子,他看到了自己的失敗。他把自己逼到自習室去,用看書來抵消自己的失敗感。再有就是程實,之前他說很多抽自己嘴巴的話,現在他在背後絕口不提王襄偉,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樣,一有空就在網上海投簡曆、參加麵試。有時候麵試回來也不說話,一個人跟少了魂似的傻坐著。

一天晚上葉臨池正在自習的時候接到了程實的電話。

“我覺得我就不配做人!”程實石破天驚的來了這麽一句。

“你才知道啊!”葉臨池逗他玩。

“我不但覺得我不配做人,我還覺得我不配活著!”

平時程實的自我感覺一向很好,葉臨池這才反應過來程實自己跟自己較上勁了。葉臨池趕緊問程實現在人在哪裏。

見到程實的時候他正抱著頭坐在操場草地中間。芙蓉蹲在他旁邊一手搭在他背上不知所措。

“他怎麽了?”葉臨池問芙蓉。

“不知道啊,我見到他就這樣了,今天出門麵試前還好好的。”芙蓉一臉茫然。

“怎麽了啊這是,麵試回來就分裂了?”葉臨池問:“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

“學位證沒有!四六級證沒有!實習證明沒有!工作經驗沒有!北京戶口更沒有!你說我要什麽沒有,這些日子以來,我感覺自己的衣服被一件一件的剝光,就像在大街上裸奔一樣恥辱!”程實緊緊攥著拳頭發泄似的吼著:“為什麽?!”

“你對自己的要求先不要那麽高......你看馬雲之前還是個蹬三輪擺地攤的呢......”

“馬雲隻有一個!我不是馬雲!我是程實!我什麽都沒有!”葉臨池話才說到一半就被程實暴怒的聲音打斷了。程實好像是一頭狂躁的公獅,稍不注意就能咬碎人的頭顱。葉臨池從來沒見過他的這一麵。

“你還有我呀......”芙蓉話還沒說完就哭了出來。她兩隻手圍住程實的頭頸,在他肩膀上抽泣。

“程實你就這麽點出息啊,不就是麵試沒過嗎,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至於頹廢成這樣嗎?”葉臨池故意用激將法。

程實不吃葉臨池這一套,他不吭聲。

“我也承認,咱大學幾年就這麽荒廢過來了,可是這也很公平,你想想,當咱班同學紮堆在自習室看書的時候你還在宿舍打飛機。這都是咱當初造下的孽。”葉臨池說。

“我這輩子沒被人這麽瞧不起過。”程實的表情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小笨笨......你不要自責了。咱幹點什麽不行非要去受那氣,咱也可以去擺地攤啊。”

“我X大畢業的去擺地攤?!”程實負氣把頭扭一邊去。

“擺地攤怎麽了?馬雲還去義烏賣過小商品呢!”葉臨池聽不下去了。

“我......那我現在也沒錢搞批發去啊!”

“這好辦,咱可以先把我屋裏那些鞋子衣服包包拿去賣了。”芙蓉不由分說就拉程實往回走。

王襄偉和小龍女回來的時候看見芙蓉屋裏忙得熱火朝天。葉臨池和程實把一摞摞長的方的花的綠盒子往外搬。芙蓉手裏正拎著著雙鞋子戀戀不舍地看著。

“咳咳......。你們這是幹什麽?跟開了個物流公司似的。”王襄偉被空氣裏的陳年灰塵嗆得咳嗽。

“把這些東西全處理了。”葉臨池說。

“我來搭把手。”王襄偉上前去搬盒子:“這是要搬哪去啊?”

“跟我上天橋!”程實氣勢如虹。

“親愛的,你別把衣服弄髒了!”小龍女追在後麵喊了一聲。

地攤就擺在天橋上。芙蓉和小龍女攤好了報紙,其他人幫忙著把盒子裏的物品擺出來。鞋子、衣服、包、項鏈、耳環、頭花......

“這麽多東西都可以開個博物館了。”葉臨池說。

“博物館的東西是得多值錢才行,這些都是地攤貨。”小龍女說。

“這些可都是我的嫁妝!”芙蓉搶白道。

小龍女反應回來自己說錯話了,一臉無趣忙說:“阿偉,你冷不冷?我給大家買熱飲去。”

“阿偉,我怎麽覺得你考上研後小龍女對你越來越好了。”葉臨池說。

“女人對男人的愛都是從崇拜開始的。”王襄偉說。葉臨池想,戀愛讓王襄偉成了哲學家。

三月,還是格外寒冷的時候。春風還沒有吹進北京。天橋上的人行色匆匆,並沒有駐足的意向。

“咱們得吆喝起來,賺到吆喝才能賺到錢。”芙蓉說。

葉臨池覺得王襄偉的話很有道理,但這種活計他之前真沒幹過,麵子上怎麽都開口不了第一句話。

“瞧一瞧,看一看了!鞋子衣服項鏈耳環......”程實扯著嗓子自己吼開了。有幾個路人開始打量地攤上的東西。

“便宜賣了,快來看了。”王襄偉也跟著開始賣力的喊。盡管他秀氣的聲音被程實蓋住了。

陸續有人問津了。

一位婦女蹲在地攤前指著一對耳環問多少錢。

“五塊。”芙蓉說。

“就五塊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五塊錢去不了新加坡,去不了香港......”程實說得很溜。

“行行行,我買了。”婦女笑著說。

程實衝芙蓉抬了抬下巴,自我感覺良好的程實又回來了。

“下次再來啊。”王襄偉衝婦女的背影喊。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程實喊得更帶勁了。

“便宜賣了,大家過來看一看!”王襄偉也是賣力吆喝。

“我來了。”李家龍和小龍女端著幾杯飲料過來:“要不是見著小龍女我還不知道有這檔子事。”

“以後,這裏就是我的根據地了。以後大家都得來捧場啊。來,大家以飲料代酒,幹了!”程實說。

一行人在天橋上碰起了杯。

“好好幹吧。找不到工作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你沒有個好爹。”李家龍說。

“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家阿偉才幾天就找到了工作,家教,一天就好幾百呢。”小龍女掩飾不住的得意。

“家教說白了也就是個臨時工,公務員才是個鐵飯碗。有編製、有地位,下輩子你就是條狗你也得投胎到事業單位去。”李家龍侃侃而談。

大家都沒說話。

“Alice,過來看看。”李家龍突然兩眼放光。天橋那頭“聖女”和“小跟班”走了過來。

“聖女”衝李家龍莞爾一笑。地攤看都沒看一眼就走了過去。“小跟班”似乎知道葉臨池在看著她,低著頭快速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