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
天氣漸漸轉涼了,自習室占座的現象卻不斷升溫。王襄偉起得越來越早,五點多就起床,占好座後再馬不停蹄趕著給小龍女送早飯。葉臨池和李家龍集體作戰實行了輪流占座製度,以便於節省精力。至於程實,自從就任社長之後一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回來倒頭就睡,一大早又屁顛屁顛出門去,每天跟打了雞血似的。葉臨池無數次在程實絕塵而去後留下的香水味中感歎:“權力,是男人最好的chunyao。”
李家龍最開始表現出了焦慮和急躁。他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教室人口密度太大、空氣太酸、誰的腳太臭......一點小事就會引起他的情緒反彈。葉臨池三番兩次開導他平常心,可是越到報考時間他的情緒越是焦躁。一次,埋頭看書的他突然把筆狠狠地砸在地上。周圍的人都回過頭盯著他。
“怎麽了?”葉臨池推了推他的手肘。
“操,這種環境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座位人挨著人,一個蘿卜一個坑也就算了,怎麽還有那麽多人跟撿便宜似的進來找座位?!”
“這不挺好的嗎?學習累了就抬頭看看美女,就當勞逸結合。”葉臨池說。
“我現在焦慮得快要不分男女了。都要報考了,我才發現自己該看的書都沒有看!”李家龍一臉苦相。
“急也沒有用,就像廣告說的,我們應該停下來,享受考研。”
“我每次看見美女沒找到座那失落的背影都恨不得她們坐在我大腿上看書。”葉臨池又來這麽一句,李家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對了,你還記得上次KTV上程實給我的號碼嗎?”良久,李家龍突然問葉臨池。
葉臨池抬起頭似乎在努力回想是哪檔子事。
“就是痔瘡女孩啊。”李家龍又急了。
“喔。”葉臨池極力憋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人家小姑娘的形象就這麽被你給毀了。”
“該死,手機記錄被我給刪了,你還記不記得她的電話號碼?”
“134什麽來著......怎麽可能記得住?”葉臨池愣了會反問道。
李家龍在草稿紙上寫了一連串數字,問葉臨池:“咱高中時候排列組合你還會嗎?”
“早還給老師了,一點都沒留下。你問我高中時候的女生我還略記得那麽幾個。”
“得了,我自己挨個找。”李家龍在紙上寫了一係列的手機號。
“高中算是我這輩子知識的巔峰了。大學放縱了四年,現在回過頭居然要考研,這就好比女人二婚一樣,難啊。”葉臨池感慨說。
“兄弟,離婚並不可怕,難就難在怎麽才能嫁對人。”李家龍說得有點玄乎。
“什麽意思?”
“你看啊,咱們既然都是二婚,二婚就有二婚的活法,別把自己當個黃花閨女似的看誰都不樂意,咱就瞄著那些分數線低的,招生人數多的專業報考得了,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你說咱憑什麽跟那些學霸競爭?”
“那你怎麽打算?”
“果斷換專業!”
“什麽專業?”
“獸醫。”
葉臨池兩隻眼睛差點沒瞪出來。李家龍的眼神卻很是堅定。
“好吧,禽獸研究禽獸會心靈相通。”葉臨池說。
葉臨池不打算換專業,考研對他而言前無論怎麽選專業都是狼窩虎穴。關於考研報考學校的問題,他陷入猶豫。他本想征求父母意見,可是二老不斷煽風點火催著他報考北大。一來光宗耀祖,二來他們覺得自己的兒子屬於北大或者說,隻有北大,才配得上他們的兒子。葉臨池很清楚父母總是把他的未來想象得很夢幻,就因為當年自己的個子在被嘲笑為二等殘廢的情況下會在大學飆到一米八所以覺得他會創造奇跡。可是考研,對於葉臨池來說,就像自習室外的連綿千裏的晚霞,這麽近,又那麽遠。
王襄偉是鐵定考X大了,小龍女選擇了北X大,兩人至少都在北京這個城市。李家龍選了江蘇一個二本學校的獸醫專業。程實為了拉讚助的事情焦頭爛額,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考研對他而言想必已經淪為體驗生活的一種方式。葉臨池內心不是沒想過報考家鄉的學校,這樣勝算還不至於太渺茫。可是一想到如初,他就覺得自己有責任留在北京。
“據調查,北京是曆年來考研人數最多的地方。”如初把葉臨池叫到操場,兩人坐在看台上秋風吹來激起身上一陣陣寒意。
“我知道,可是我想留在北京照顧你。”
“北京考研的競爭壓力是全國最大的。”
葉臨池沉默了。考研,曾經熱血的召喚,到現在燒成了一堆慵懶的灰燼。麵對親戚朋友們的殷切希望和自己現在的學習狀態,他不知如何讓這個局麵皆大歡喜。就算他選擇家鄉的高校捫心自問自己又有多大的底氣呢?他第一次有了迫切感和危機感。
“沒關係。”葉臨池最後還是說了這三個字。
“我不希望因為我左右你的選擇。”
“我知道你內心還是難以接受我,可是我會等你愛上我的那一天,或許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或許你明天你就會愛上我。我愛你,跟你沒關係。”葉臨池說。
“我不值得......”如初的聲音很低落,近似帶著哭腔。
“如果我連自己的愛情都要放棄,那又有什麽是值得追求的呢?”
如初沒有說話。很多個夜晚,兩人都會來操場的看台上小坐,從夏蟬鳴叫到秋蟲的歌唱,操場每天晚上都會熙熙攘攘一陣子,最後人群慢慢散去走向夜深人靜。葉臨池和如初有時有說不完的話,兩人有時又會安靜得出奇。可是這一切都讓葉臨池覺得很美好,操場跑道上有一張張青春的臉飛馳而過,也有白發蒼蒼的老者蹣跚而行,這一幕幕,就像時光在過去與未來光中不斷穿梭,葉臨池仿佛看到了不同年齡段的自己。
“不管以後我會變成怎樣,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我希望在我身邊的人是你。我們慢慢地老去,等到你走不動的時候,我就背著你,去看天邊的落日。”葉臨池望著深藍色的星空說。
“張愛玲對胡蘭成說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應該就是指你說的那種生活吧。”如初說。
“如果你願意,我以後帶你回湖南老家,我們回到鄉下,吃我外婆做的炒鴨雜,又香又辣。秋天,差不多就這個時侯,我帶你去麥田,我們倆可以躺在麥秸垛上數飛來飛去的螢火蟲。我還可以帶你去小池塘捉泥鰍,摸螺螄。我隻要想起童年在鄉下的日子,總會幻想成自己現在正坐在外婆大腿上,外婆坐在老房子的門檻上,搖著一把蒲扇,邊哼著歌邊幫我我驅趕蚊子......”
“我童年的記憶基本是被學習占據了,現在能回憶起來的,基本都和學習沾邊。各種培訓班、補習班,為了成績我犧牲了童年的樂趣。最後,我也的確考上了讓家人們有足夠資本炫耀的學校。”
“乖乖女的生活多沒勁,我小時候的生活才叫刺激。鄉下學校對學生管得很寬鬆,我們有的是時間玩,童年該有的調皮搗蛋的事,我敢說一件沒落。有一次,我偷偷抓了吃青蛙放進嘴裏,走到一位女老師麵前突然把舌頭伸出來,青蛙“嗖”地往外蹦,那女老師“哇”地一聲就哭了,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如初捂著嘴笑了,即使這樣,葉臨池也覺得她笑得很甜:“後來到了初中,就被爸媽帶到城裏去上學,從此我的生活就是在圈養中度過了。也難怪我的個子一直沒見長,換來換去都得老老實實坐第一排。特別是高中,眼睜睜看著班花比我高一個頭,那可這是自卑啊。”
“到了大學,個子是長高了,可是工科院校都是一群男光棍,我媽要是不給我打電話,我經常十天半月和女的說不上話。”
“哈哈......”如初又被葉臨池逗笑了。
“我現在覺得,我感情的空白就是為了等待你的出現。”葉臨池看著如初的眼睛,可是她避開了。她趕緊岔開話題:“你複習怎麽樣了?”
“大學實在是落下太多,現在短時間之內想要掌握所有知識點真是癡人說夢。出來混,真是遲早要還哪!”
“走,回去複習,英語我還能指導你一二。”如初說著站了起來。
“對啊!我怎麽忘了你可是X大高材生啊!”葉臨池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走在前麵的如初一不小心踩空了階梯,整個人向前跌去。說時遲那時快,葉臨池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如初的手,把她扶正。
“真不好意思,我走太急了。”如初的臉上飛起大片紅雲。
“沒事,走吧。”葉臨池就這麽拉著如初往前走去。如初沒有掙開的意思。兩人就這麽一直走著,葉臨池感到身上一陣燥熱,手心汗津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