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雨桐忽然感覺到有些迷茫。

這些東西確實是真的沒錯,可是然後呢?

她難道以後真的要去工地搬磚麽?

再怎麽樣,她也讀了四年的大學。

雙一流本科,在這個小縣城裏,一度也是長輩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就算是她能脫下孔乙己的長衫,父母能接受麽?

到時候必然是少不了人議論的。

溫雨桐看著溪水裏自己的倒影。

清秀的眉眼被碩大的黑框眼鏡壓著,因為熬夜學習而粗糙的皮膚,烏青的眼圈,還有缺乏保養而分叉枯黃的頭發。

她已經24歲了,可是依舊是一個單調的學生妹的模樣。

在她這個年紀,或者是已經嫁人成家了,或者是靠著自己爹媽,美美的活成了一個小公主的樣子。

唯獨像她這樣的平凡女孩兒,高不成低不就的這麽卡著,也不知道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就像是在一團大霧裏行走一樣,完全看不到未來的模樣。

嗡嗡——

褲子裏的手機忽然傳來的震動把她嚇的一激靈。

她趕忙拿起了手機。

是爸爸打來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你媽說你早就出門了,怎麽這麽久還沒過來?”

隔著手機,溫雨桐也能聽出溫長軍語氣裏的怒氣。

“哦,我馬上就來了。”

溫雨桐急忙站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就急吼吼的趕了過去。

等溫雨桐到的時候,溫長軍杯子裏的熱水都已經添了三回了。

看著溫雨桐灰頭土臉的樣子,溫長軍的臉顯而易見的黑了下來。

“你這是幹嘛去了?挖煤去了?”

溫雨桐看了一眼一旁的劉叔叔和他老婆,老實的說道,“去工地走了一圈。”

“工地?你去工地幹嘛去?”

“搬磚。”

溫雨桐實在是想不出來什麽好的假話,就都照實說了。

旁邊的男人嗬嗬笑了起來,“老溫,你這還給孩子找什麽工作,這孩子不是已經找到了嗎?我看挺好。”

溫長軍不是一個開不起玩笑的人,可是現在,他聽著同事說的話,怎麽聽怎麽刺耳。

溫長軍沒有再提一句溫雨桐,回頭繼續和男人閑聊,溫雨桐就這麽在旁邊晾著。

劉叔叔的老婆主動把話題引到了溫雨桐的身上,說道,“老溫,你家丫頭多大來著?”

“二十四了。”

“那也不小了。我覺得吧,這女人最終還是要嫁人的,怎麽好也不如嫁得好,這對於女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你們男人吧,不懂。”她左右看了看溫雨桐,回頭說道,“我看也別找什麽工作了,前些天那個孫禿子你還記得麽?他還和我說呢,他兒子到了年紀結婚了,那孩子就是叫那個病給耽誤了,其實人不錯。要不,叫倆孩子處處也行啊。”

溫雨桐知道這個孫禿子的兒子。

這個縣城就這麽大,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在一個中學裏讀的書,彼此都清楚是怎麽回事。

這個人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遺傳病的事兒,念書的時候就到處打架鬥毆,高中還沒畢業就出去混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又叫他爹抓了回來。

雖然年紀大點兒,穩重了不少,可是誰知道又是怎麽回事。

她自己怎麽不叫她女兒嫁過去。

女人似乎是看出了溫長軍情緒不太對,趕緊解釋道,“你看,老溫,孫禿子家裏可不缺錢啊。你還有個兒子呢,這麽做,其實對桐桐和你家老二,都好不是麽?”

溫雨桐心裏瞬間冷了一半兒。

她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了。

就是把她這個累贅推出去,換彩禮。

“再說吧。她還小呢。”溫長軍站起來說道,“行了,我也不多呆著了,我們先回去了,過幾天再來。”

“行,那你們慢點啊。”說完,劉叔叔回頭對溫雨桐說道,“對了,這個是你這個姐姐回來的時候從首都帶的點心,可好吃了,你都沒吃過,帶幾塊回去嚐嚐。”

溫長軍說道,“不用給她了,你們留著吃吧。”

“我們什麽時候也能吃到,閨女現在就在首都呢,回來再帶就行了。難得孩子來了,帶幾塊回去,也常常大城市的味道。”

溫長軍笑著說道,“你閨女有出息。”

溫雨桐看了溫長軍一眼,接了過來。

出了門,父女兩個一前一後的走著。

忽然,溫長軍回頭,看著溫雨桐說道,“你別聽那個女人的話瞎想,你還小,這個不著急,回頭該怎麽樣,也是你自己拿主意,我不逼你這個。”

溫雨桐眼睛瞬間一酸,點了點頭。

溫長軍看著溫雨桐,伸手把她懷裏的糕點拿了過來。溫雨桐手上用力,沒有鬆手。

溫長軍一笑,“你還想吃啊?人家那故意炫耀她女兒呢。”

溫雨桐吸了吸鼻子說道,“我知道。我想留著。”

留著時刻提醒自己,以後不要再讓自己的爹媽跟著自己這麽丟臉。

“行,你想留著就留著吧。”溫長軍走過來,伸手拍了拍溫雨桐的衣服上的灰,又看到她手上都是細小的口子,便問道,“你去工地到底幹嘛去了?真搬磚去了?”

“是。”溫雨桐擦擦眼淚,著急的解釋道,“爸,我想好了,我想去工地打工。”

“不行!”溫長軍說,“你媽說的也對,不行就再考一年。我還能養活的起你,踏踏實實回去學一年,再想辦法吧。實在不行,我養活你一輩子,你就跟我和你媽這麽過。”

溫雨桐的眼睛瞬間又濕了。

“爸,你就讓我去吧,我想吃點苦頭,才知道生活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對我也好。我還會再考的,但是,工地我也要去。”

溫長軍再次皺起了眉頭,“去什麽!你一個女孩子家,去什麽工地!胡鬧。”

溫雨桐看著溫長軍的背影,擦擦眼角的淚水,小跑著追了上去。

溫長軍在這件事情上越反對,她心裏卻越暖。

她的父親不善言辭,可是她卻清楚的知道,她的父母是愛她的。

正因為如此,她越發堅定了去城裏打工的決心。

她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混出個人樣來,讓溫長軍也能在出去提起自己的時候,把腰板挺直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