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開始擴散, 有人開始跨出自己的隊列,想要湧到前方,早點擠進列車。

“我們都已經被舍棄了, 還規規矩矩的幹什麽!”

在安全員試圖維護秩序時,人們不滿的大喊著。星軌站這裏現場的轉運總負責見勢不妙, 立刻指揮劃分了分區的各區安全員編隊。

從候車大廳、車站入口再到星軌站外的廣場上, 安全員快速變隊,在各個分區拉起了封閉的人牆。

想要向前衝的人群一時被牆阻隔, 困在自己所在的區內。

“幹什麽攔著我們!”

“怎麽, 政府是要把矛頭對準特雷穆自己人嗎?”

“我的孩子和父母已經轉走了,可如果我不去, 他們今後可怎麽渡過那最艱難的時期!你們把我們分離又放棄, 何其殘忍啊!”

“可笑,我們曾經竟然會相信什麽’會為了特雷穆最後一個堅持到底’這種話!”

出路被阻, 人們不忿的呐喊,但因著安全部在過去兩個多月裏, 深入特雷穆各個城鎮和基地, 落實和組織著絕大部分秩序, 他們並沒有直接強硬的用身體去衝撞。

安全員們自己也有很多還沒從這個消息帶來的衝擊中緩過來, 但他們仍然毫不猶豫的執行上級的維持秩序指令。

正如他們的通訊頻道中,總負責人所說的:“一旦我們不能完成這個任務,局麵真的失控,情況隻會更糟。”

隨著對峙的時間拉長, 無論區域中的人們高喊又或者咒罵,安全員們都不發一言的嚴防死守。

終於有人的情緒率先達到了臨界點, 掃了眼安全員隨身配備的武器:“我到要看看, 你們會把這些武器用在自己人身上嗎!?”

說著就邁步跨過了人們始終保持的那道分隔線。

正對著那人的安全員, 握著武器的手上不由自主的握了握。

眼看衝突一觸即發。

這時,已經安靜了一段時間的車站內外的廣播,突然再次有了聲音。

“各位雷諾生活區的民眾,我是這次雷諾市星軌站緊急轉移的現場總負責。

如果此時你們人在站內,那麽請看站內各處的公告大屏。

如果你們人在站外,那麽可以直接抬頭看看你們頭頂那片天空。”

這段話莫名其妙,沒頭沒尾,但成功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心。

紛紛尋找著最近的公告屏,那名即將與安全員衝撞在一起的男人也暫時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了空中。

淩晨五點,天空中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空氣中陣陣薄霧尚未散去,但那掛了一夜的漫天星星已悄然隱去了身形。

隻餘一角處那片紅色的星星,依舊明亮,晨光都未曾將它的光芒減弱分毫。

顯然,他們距離特雷穆、距離雷諾市已越來越近。

一架紅白相間的軍機突然劃破天空,引擎燈在熹微的晨光中閃耀。

緊接著,第二架、第三架、第四架……依次騰空,列隊後齊齊開向了高空。

在淡藍色的天幕上劃出一道道潔白優美的尾氣雲。

人們不需要費什麽功夫,就可以看出,這批軍機的飛行方向,正是那片隕石雨。

這是正在將人們從雷諾市直接運送離開的那一批軍機中,體型較大的防禦戰機。

它們這是要與隕石雨正麵相迎!

他們特雷穆並不善戰,戰機的升空作戰在貝蘭星係相當罕見,並且由於長期以來的安逸和平,各類戰機乃至星際戰艦均未得到足夠的研發與投入。

光是想象就知道,這批體型最大的防禦戰機,與那樣極快速度墜落,體積龐大的隕石雨直麵相抗,不異於以卵擊石。

親眼所見的這一幕,將所有人都釘在了地上。

廣播頻道再次傳來總負責人的聲音:“這場戰機與隕石的對抗,我們無法預測結局。這十幾架升空的戰機,由文夏文隊長與秦諾秦部長帶隊,黎凡、黃倉兩位先鋒同時在隊,另外還有數百名駐紮在附近的安全部官員與士兵。

文隊長臨行前讓我轉告大家,將雷諾市生活區資源調走一半的決定是由她一人做出的,但這並不代表這裏被放棄。”

總負責說到這裏,頓了頓方繼續說道:“我完全可以明白大家此刻心中的不安與不解,因為在得到消息之初,我與大家一樣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

但我想,文隊長、秦部長也正在用實際行動向大家證明,沒有人被拋棄。

既如此,先鋒們和政府已經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在特雷穆開創了無數個奇跡。在這最後關頭,我們何不再給他們些信任。

或許,這場看似有去無回的行動,還給我們的,將是又一個奇跡呢?”

廣播頻道中的聲音到此為止,除了道道白煙依舊盤亙天空中,那排戰機已徹底不見影蹤。

但開闊的大廳與廣場上,卻仿佛依舊有戰機騰空之聲回**。

人們互相望了望,一時間俱是踟躕。

但也沒有人再輕舉妄動。

“還需要三個小時,戰機即將駛出特雷穆大氣層!”

戰機的通訊頻道內,每隔十分鍾就會有一次通報。

與此同時,地麵的天文局,實時為幾架戰機更新著隕石雨的運行狀況。

“好。”文夏道。

被她帶在身邊,同在一架戰機上的黃倉,已經從最初被文夏隨手拖上戰機的震驚中恢複了過來。

“為什麽要帶上我?”他抓住空擋問道。

文夏壓根沒看他,幹脆利落的回答:“因為你有用。”

黃倉沒說話,暗自冷笑:能不能為你所用,可就不好說了。

文夏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涼涼道,“當然,如果到時候發現,實際上你並沒有什麽卵用,我會鄭重考慮直接把你扔下去的。”

“你…!!”黃倉一陣怒火中燒。

人已經上了賊船,又壓根不是人家的對手,火氣上了天也無可奈何。

隻悶悶的想,自己被抓上來前,正準備向薑燁晨報告文夏的這個舉動。現在又一直近距離在她身邊,也沒有沒機會匯報。

但戰機編隊升空搞出來這麽大的動靜,想必她很快也會得到消息。

這個文夏簡直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暗自嗤笑,文夏既然能做出保物資而不是保雷諾市人這樣的選擇,顯然並不是什麽普通意義上的好人。那麽,坦坦****的承認這一點,沒有絲毫愧疚之心的離開雷諾市這個是非之地,豈不是更幹脆?

又何必這樣惺惺作態,做出這樣對於結果毫無意義的事情。真以為特雷穆的民眾,以及紅星聯盟的觀眾那麽好糊弄,這一番並沒有什麽卵用的表演就能挽回崩塌的口碑嗎?

秦川川在偌大的一間會議室內,傾聽和演繹一個又一個人的提出的支援7號物資中心或者雷諾生活區的可能性。

距離隕石雨降落在雷諾市上空,隻剩下不到十二小時。

隻要有那麽些可能性的,他都與杜雷商議後,迅速展開了實施。

心中默念,希望能夠贏得這場與時間的賽跑,提前趕到任意一處,提供哪怕一丁點的幫助。

直到大會議室內眾人的議論聲突然停下,寂靜的足夠聽到人們難掩激動的急促呼吸時,秦川川才發覺異常。

他從自己的光幕中抬起頭,薑燁晨的目光便緊隨而來。

接著她調出了會議室的一處公共光屏,點開了一段畫麵。

畫麵中十幾架戰機在空中盤旋編隊,很快就衝入了黎明的天際之中。而這批戰機所航行的方向,正是那片閃著紅光的隕石雨。

秦川川輕皺了眉,像是自言自語的分析道,“這是……要將隕石雨硬生生攔截嗎?可是,這並不現實。這波隕石雨墜落的區域,決定了戰機即使升空也無法使用武器擊碎……那這麽做的意義又在哪?”

猛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刺啦——”一聲尖銳的椅子劃過地麵的聲音響起。

秦川川站起身,手撐著桌麵,向薑燁晨尋求確認,“戰機是由文夏帶隊的是嗎??”

薑燁晨倒是仍然平靜,衝著秦川川點了點頭,“還有秦諾秦部長,黎凡、黃倉。”

在此之前,她一直在好奇,文夏在已經邁進了自己設置的死局以後,會真的束手待斃嗎?

如若不然,她還能如何破局?

在答案揭曉的這一刻,不得不說,她渾身上下都像被電流擊中,戰栗又刺激。

她能看出來,文夏這樣看似莽撞冒險又無意義的行動背後,的確是有一線生機的。

但是,僅僅是一線而已。

如果是薑燁晨她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中,是絕對不會大動幹戈的,僅僅隻為了如此小的成功希望。她完全可以當下先保全實力,再等待時機翻盤。

該說文夏是絕境中也不放棄求生希望,還是不甘失敗訴諸孤勇呢?

贏了就是絕地反擊,輸了就是盲目孤勇。

隻不過,不論最後的結果為她定義下的是哪一個,她的這個舉動都跳出了薑燁晨所設下的這個困局本身。

薑燁晨看著秦川川那震驚又擔憂的神色,頭一次從唇角溢出了冷淡的笑。

秦川川也在瞬間明白這笑容背後的意義。

即使文夏在節目中有著遠超他人的進化技能,但他們都清楚,這必然是一趟有去無回的行動。

他掏出光腦,再次確認了先鋒隊隊員的最新定位,抬眸與薑燁晨視線交匯:“林振東無故私自關閉定位已達1小時,我發起了申請,他將即刻退出節目。”

薑燁晨那抹一閃而過的冷笑已快速換上恬淡又有些痛惜的神情:“他很清楚這是規則,我同意。”

7號物資儲備中心。

沈洛舟終於憑借著腦海中的記憶與超強的方向感,頂著濃煙,在早已辨不清方向的地下倉儲中心內,於火苗之中穿梭。

身上的防火服漸漸燙熱,偶爾擦過內部**的手腕或者脖頸處時,都會帶來一陣灼燒感,皮膚快速被燙紅。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麵罩後的呼吸也像要著了火一般。

終於,沈洛舟抬腿踹開一扇被燒的半掛著的門,終於來到了中心控製室。

從得知火勢升級,這裏的負責人發出了外部支援請求開始,他就知道,他需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

救火和滅火事宜,隻要有足夠的資源,這裏的負責人有足夠的經驗,完全可以應對的過來。

這裏的外部請求支援,隻有一個地方可以響應,那就是同樣在與時間賽跑的雷諾市。

而文夏,一定會響應。

可是響應以後,她又要怎麽解決雷諾生活區的轉移問題呢?

他一時想不到,但卻察覺到了危機,因此心急如焚。

室內仍然有殘餘的火焰正在燃燒,空氣中熱度隔著麵罩都險些讓他睜不開眼。

他在倒塌的室內防火栓裏,拉出了滅火器,將殘餘的火勢盡數撲滅。

接著丟下滅火器,在麵目全非的室內快速找到了中心控製室的核心數據機組模塊所在區域。

操作台的玻璃與塑料都已經融化變形,變得焦黑,與金屬麵板粘連在一起。

“咣咣咣——”

烤箱一樣的室內,傳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他借著滅火器上掰下來的扳手,一點點鑿開尚未散架的金屬機框。可偏偏這保護這核心數據組的框架,設計的異常牢,扳手都敲的變形了,這金屬機框依舊沒有要被破開的架勢。

室外傳來重物落地的倒塌聲音,這個區域本就是最先著火的中心地點,地下倉儲的頂梁結構也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的時間不多。

沈洛舟幹脆將手中的扳手扔在了一邊,不再試圖借外力破開機框。

倒塌和融化粘連在機框上的東西,被他快速的用沙化技能化開,尚未燒斷的鏈接線也一一變成了細沙。

機框**了出來,他停止了進一步的沙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徑直俯身抬起了整個機框。

金屬被長時間灼燒過後,那高燙的溫度,瞬間把沈洛舟手上和身上的防護服都燒穿了。

手掌、手肘內側和頂著機框的胸口一陣刺痛。

他腳步絲毫未亂,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和方向毫不遲疑的衝了出去。

雷諾市上空,十幾架戰機,還有兩個小時就即將駛出大氣層,與隕石雨狹路相逢的時刻也越來越近。

文夏看著光腦中,7號物資儲備中心最新的火情奏報。

雷諾市的資源在收到支援請求後半個小時左右,就趕到了儲備中心。由於中心的自動滅火程序被阻斷,地下的火情已不可控製。

因此所有人力物力,已經全部集中在了疾速轉移物資上。

為了防止火勢的過度擴散和蔓延,倉儲中心將起火中心所在的區域降下了物理隔斷門,可以短暫的將火勢阻斷在隔斷門後,以便於搶救和轉移物資。

在派來的人員和設備的支持下,物資被搶救出來應該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並且據估計損毀比例不會超過四分之一。

可是——

報告中卻提到,沈洛舟剛到7號物資儲備中心,就獨自衝進了火勢中心區。

聯係中斷、至今未歸。

文夏手指不停敲擊著艙位座椅的扶手,心情很煩躁。

雖然她自己也在做著同樣不要命的事情,但她此時很想敲敲他的腦門,喊一聲,“你不要命了嗎!?”

她敢這麽衝出來,不就是想著即使掛了提前退出節目,也還有沈洛舟墊後的嗎!

這倒好,倆人集體像是約好了似的,全都主動的英勇就義去了!

雖然這隻是在虛擬的節目之中,她可以毫不猶豫沒有任何負擔的做出這樣的選擇和決定,但當看到沈洛舟也這樣不顧性命的時候,還是很想把他抓過來揍一頓。

她百無聊賴的,每隔十分鍾撥出一次通訊。

每隔十分鍾撥出一次通訊。

漸漸的,煩悶與擔憂愈盛。

黃倉敏銳的覺察到了機艙內氣場的變化,無形的壓力不斷增大,簡直讓他喘不上氣。

脾氣向來也很衝的他,此時十分有眼力見的一句話也不再多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文夏抬眼最後看了一眼時間,坐直了身體。

緊接著,秦諾的聲音從戰機的通訊頻道中傳來:“文隊長,距離使出大氣層隻剩一個小時路程,最後一次隕石的觀測數據天文局已經分析運算完成,是不是可以開啟航向鎖定了?”

文夏抬起眼,聲色沉沉,“嗯。根據每艘戰機的預先分配的隕石編號及設定的撞擊路線和飛行速度,開啟航向鎖定並保持實時微調。駛出大氣層後,所有人從戰機中通過小型飛行器脫離。”

“好的!”

接下來,各戰機的通訊頻道中,陸續響起了秦諾調派的聲音。

這架戰機的飛行員也立刻根據具體的指令和參數,調整戰機航向,開啟鎖定流程。

文夏站起了身,沒有看黃倉一眼,隻示意他跟上,一隻手下意識的再次撥出了通訊。

“叮-”

讓人身心愉悅、清脆動聽的通訊接通的聲音傳來。

文夏那煩不勝煩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縫。

但在看清了光幕上那人後,又快速轉冷了八度。

光幕中,沈洛舟那張慣常清俊的臉上,此時一片黑紅,依稀能分辨出原本的五官,原本飛逸的眉梢和黑色短發也微微有些卷曲。

上半身沒穿衣服,鏡頭隻照出了他鎖骨往上的部分。

都跟臉上一個色。

文夏細細看了兩眼,受了燒傷是肯定的了,但精神狀態看沒啥大事。

放了些心的同時,又一股火氣直衝腦門,終於嚷嚷出了憋了許久的那句話:“你不要命了嗎!?”

果不其然,她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你不也是。”

“你……”文夏被他噎住了,頭一次。

她轉了話頭:“回來了就好。好好呆著,接受治療。”

沈洛舟手中握了條毛巾敷了敷臉,像是想說什麽,最後隻應了句,“嗯。”

黃倉終於感覺到這戰機裏的空氣密度不再那麽大,能讓他呼吸順暢了。

他安分的跟著文夏來到戰機內的小型飛行器停靠區,大部分戰機上配備的飛行器都是單人的,隻有他和文夏上的這一架是雙人。

戰機的機艙門緩緩打開,他們這台自動駕駛設置的飛行器,在轟鳴聲中首先駛出了戰機。

另一邊,沈洛舟掛了通訊,看了眼剛剛被纏滿了雪白繃帶的雙手,套上衣服遮下手臂和胸腹處裹好的傷口。

對為他處理傷勢的醫護道了聲:“謝謝。”

緊接著轉頭就把要他休養、雙手不可再受力的醫囑拋諸腦後,抓住機艙扶手,躍上了軍機。

作者有話說:

又,一章寫不完,還得再來一章.

10.28,我又修文惹……比原來字數多幾百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