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半小時前開始, 星網上關於末世求生以及文夏個人的口碑,開始大幅度逆轉。經過這件事,那些原本因為文夏的爭議性選擇而退避三舍、暫時不發聲的人再次湧了出來, 並且顯而易見的比以前更多了。我們的人已經在盡全力試圖掌控輿論……”

“好,我知道了。”薑夜沉打斷了黃迪的報告。他們的人力無論如何都是有限的, 自然無法與集結起來的全聯盟上下民眾相抗衡。

這也是為什麽他與薑燁晨一定要把文夏的人心打散了, 才好對她動手的原因。

黃迪被打斷後,一言不發, 焦灼的等著薑夜沉的交代。

林振東不遠不近的靠在偌大辦公室一側的牆壁上, 慣有的漫不經心意味變得隱晦不清。

薑夜沉轉而看向他,這個連他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跟著薑燁晨做事的年輕人, 問道:“燁晨可還有其他計劃?”

林振東稍站直了身體, 回應道:“有,她手裏還有我私下為她儲備的關鍵物資。按計劃, 這些物資會在特雷穆轉入地下生存期,物資受到嚴格管控、定量配給之時, 在恰當的時機製造一起因為物資分配不均而產生的動亂。”

他朝著薑夜沉兩人的方向走近了些, “我在節目中給她留了人, 隻要時機選的好, 就可以把這場動亂快速演變成一場進化人對普通人的大屠殺。這樣血腥的屠殺場麵,相信紅星聯盟上下無人能夠吃得消。到時,無論這件事的主要責任在不在文夏身上,《末世求生》都會成為原罪, 遭到人們的厭棄和抵製。”

林振東覷著薑夜沉神色,在聽到這個計劃時有微微動容, 卻似乎對於他一向溫柔乖巧的妹妹會做出這樣的計劃, 並不意外。

他隻淡淡看向林振東, 問道:“但是?”

林振東直視薑夜沉那幽黑的瞳仁,有些凝重的道:“但是,沈洛舟最後在物資中心火場搶出來的那台控製室的主機,也許會成為他留下的一枚定時炸彈。以他的手段,我無法確定那些被我消除的,我在滅火程序上做的手腳,會不會被複原。”

“我被揪到了痛處都不是問題,隻是如此一來,燁晨也很有可能會受到牽連而暴露。”

薑夜沉在聽到他隨口稱呼的“燁晨”之時,眼珠微轉,這是除了那個被薑燁晨掛出來做煙霧彈的杜喆以外,第二個這麽稱呼她的人。

仿佛在坐實林振東這番話中的憂慮一般,董事長辦公室外傳來了薑夜沉的總助略顯急迫的敲門聲音。

薑夜沉眉頭一沉,示意黃迪開門的同時,打開了他的光腦,查看最新的消息報告。

【末世求生嘉賓黎薑竟是世家薑氏千金!】

【知名主編唐勵實名舉報,薑氏家族長期壟斷求生綜藝市場、竊取大眾隱私,操控爭執謀求私利!】

助理進門後,觸及薑夜沉冰冷的眼神,連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才規規矩矩的匯報道:“薑董,集團剛剛收到了聯盟政府安全部發來的協查通知,同時要接受調查的,還有求生協會。”

“好,按流程配合。”

隻收到了這麽冷冰冰,與往日態度沒有任何不同的交代。助理此時也徹底冷靜了下來,微躬了身:“好的,薑董。”

說完就退了出去。

辦公室的自動門再次合上,薑夜沉這才對黃迪交代:“黃迪,即刻通知C區的實驗室進行緊急轉移,你現在帶人過去協助,確保實驗室以最快速度轉移,並銷毀痕跡。”

黃迪神情一凜,立刻點頭應是,轉身就走。

薑夜沉淡淡冷笑,又是星網上造勢,又是說動了政府真的出麵來對薑氏集團調查,不過是故意為之,想要分散他的注意,聲東擊西。

雖然文夏在節目中的絕地反擊,打了他措手不及,但想要憑借這種伎倆將他玩弄於股掌,未免太過托大了。

求生協會那裏的收集民眾數據問題,他相信單憑什麽安全部,根本抓不住什麽把柄,除非聯盟科技第一家的凜東沈氏親自出手。

但凜東沈氏,已經向他做出過承諾,不再具備威脅了不是嗎?

想來政府和文夏的人也清楚這一點,反倒是那間克雷伯超級細菌實驗室,一旦抓住了馬腳,涉及到直接威脅公眾安全,就不易辯駁了。

光腦中不時傳來助理向他匯報政府分別對薑氏、對求生協會調查的進展,以及黃迪對實驗室清理進度的報告。

林振東幹脆人就在薑夜沉辦公室外間的小接待室中,連上了全息耳麥進到了節目直播中。

一個小時過去,林振東不由得神情一變。

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摘了耳麥返回身後的辦公室,自動門很快開啟,正對上薑夜沉那冰冷幽深,毫無情緒的瞳仁。

林振東邁進去,身上散漫意味褪了個幹淨,一側肩膀稍傾,是他極少見的焦急,與寫在臉上的憤怒。

“薑董,那個沈洛舟,果然把主機中痕跡複原了,但從他拿出機箱就知道會栽在他手裏了,在這一點上,我林振東心服口服!”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但是,薑董您所謂的心腹,對您就是如此這般的忠心耿耿嗎?!”

“我前腳被秦川川拿著沈洛舟的數據當著燁晨麵揭露了出來,他眼看著形勢不利,後腳就他媽的把燁晨賣了,掀了她最後一張底牌!?如今星網上,燁晨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竟然要任由那些螻蟻都不如的東西肆意唾罵!”

林振東怒極,反而湧出一股與薑夜沉極其相似的冰冷,冷笑道:“隻要我林某人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放過黃倉。那些對燁晨口出惡言的螻蟻,也必會付出代價。”

說罷,林振東轉了身就準備大步走出去。

身後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音,薑夜沉站了起來,叫住林振東:“不論你要做什麽,也許都應該考慮考慮我能提供的助力。”

林振東停了腳步,並不轉身,隻側頭問道:“事已至此,薑董還有什麽高招?”

薑夜沉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點擊光腦把他的助理叫了過來。

對助理道:“現在以我個人的名義,起草一份聲明。”

·

薑燁晨從模擬艙坐起身。

在秦川川於僅剩的四名嘉賓麵前,開口叫她薑燁晨,並拿出了沈洛舟留下的從7號物資儲備中心搶救出的機箱,以及沈洛舟留下的破解運算程序最終追索到的痕跡數據時,就知道她繼續就在節目中的意義已經不大了。

雖然他們是隻有四人在一間小會議室,但這一幕完全暴露在整個紅星聯盟的直播中。

她倒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那些林振東私藏下的物資,仍然足夠她再次為這期節目帶來一場危機。

可那個黃倉卻見勢頭不妙,突然站出來,將這件事以及物資私藏地也一一向秦川川坦白,將她的這一底牌也交代了出去,薑燁晨淡淡笑了。

她視線從黎凡與黃倉兩個人的身上輪流掃過,不解又好奇的問:“為什麽?”

一如孩童麵對無法理解的世界時,求知若渴的十萬個為什麽。

本已做好了被質問準備的黃倉,此時突然從薑燁晨的視線中發現了端倪,驚疑不定的看著同在會議室的黎凡。

“你……你怎麽了!”

被薑燁晨在此時如此點破,黎凡神情一黯,但緊接著幾乎沒有猶豫的看向秦川川。

“從這期節目之初到現在,黎薑…薑燁晨她就一直在聯係我。希望我,能在這期節目中給她提供幫助。”

秦川川自然萬沒料到還有這種事,但也知道黎凡尚有未盡之言,答道:“但你一直沒答應,是嗎?所以,薑燁晨要問你為什麽。”

黎凡點了頭,“是的,謝謝你相信我,川王。我的確對文主編問心無愧。”

然後他終於轉向了十分有耐心的等著他的薑燁晨,“如果,如果你要求我做的,是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我黎凡,都必定在所不辭。”

薑燁晨反問:“可是,沒有我的引薦,你又怎麽可能上的了《荒野求生》,又怎麽會遇到文夏?凡事總要有先來後到,更何況,你又那麽'喜歡'我,不是嗎?”

黎凡閉了閉眼:“你說的對。沒有你,我黎凡不過仍然隻是一個糊的沒人認識的小咖,更不會有現如今的一切。可是,在這次你公開與主編對立之前,我想以文主編和沈師的敏銳,怕是早就知道了我與你之間有關聯。但是,他們依然對我毫無猜忌,依然把我當作他們的朋友。我黎凡不能辜負這樣的信任。”

黎凡說到這裏,又堅定的道:“這期節目以後,我會離開《末世求生》,任憑你差遣。”

聽了他的這番話,薑燁晨未置可否,隻淡淡從不敢直視她的黃倉麵上略過,對秦川川道:“川王,我的主動退出節目申請,勞煩你通過一下。”

“好。”秦川川應聲,幹脆利落的同意了她的退出。

薑燁晨推開模擬艙室的房門,旁若無人的走出了節目組辦公室。

她看到了林振東發給她的情況奏報,神情晦暗不明的坐上了一直等在這裏停車場接應她的飛車後排。

“去薑氏集團總部。”

“快一點。”

前排接應她的,也是在薑氏服務多年的老人。在他看來,薑家如今的這兄妹兩人,雖然一冷一溫,看起來性情差異極大。

但有一點十分相像,那就是不論什麽時候,都恰到好處的不急不緩,極有風度。

因此,薑燁晨平平淡淡的“快一點”這三個字,在他聽來,不異於十萬火急。

飛車“嗖”的一聲,眨眼消失在了街角。

當飛車於薑氏集團大樓門前廣場疾停而止時,薑燁晨不及前排的薑家人從慣性前衝力中緩過來,就自行打開車門下了車。

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她停在車旁,隻見前方聯盟政府安全部的車上,薑夜沉剛剛在安全部人員的陪同下,坐進了車內。

大門台階處林振東快步朝她迎了過來,薑燁晨將視線從越開越遠的飛車上挪了回來。

林振東會意,“薑董隻說了一句,’今後,她終於再也不用忍受我了。’”

“終於再也不用忍受我了。”

薑燁晨聽完,輕輕彎了嘴角笑起來,仿若嚴冬過後,春回大地。

林振東卻莫名感到濃重的不安,“你……”

“他說的不錯,”薑燁晨自顧自道,“我們薑氏每一代繼承人,從不與人同享。即使我們同出一母,我可以僥幸在他掌權後留得了性命,但也是日日相看兩厭。”

“終於可以不用再忍受他了。”

“可是,我的哥哥呀。我不想忍受你,是我要親手把你拉下來,把薑氏納入我一人囊中。”

“而不是你不想要了,再隨手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