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 天空像塊淨透的藍玻璃。
說來奇怪，今年冬天的益文，不像北方冬天的城市。霧霾陰晦的天氣, 遠遠少於晴好日子。
楚恬恬被陽光曬得暖融融的, 心情也跟著變得輕鬆愉悅。
直到她踏進蕭遲朝家大門，陽光全部被遮在背後, 才開始緊張。
客廳處站著個小女孩兒, 臉上稚氣未脫, 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
一身朋克風黑格子裙, 腰上還掛著金屬腰鏈兒，肉嘟嘟的嬰兒肥小臉上帶著與年齡格格不入的孤傲冷漠。
不過……看起來有點兒中二。
楚恬恬伸出右手, 動作刻意地擺了兩下，打招呼：“嗨。”
中二少女冷冷地看她一眼，輕哼一聲，沒說話。
楚恬恬沒生氣, 甚至還有點兒想笑。
倒不是對中二少女的嘲笑什麽的, 畢竟誰都經曆過這個年紀，她能理解妹妹這會兒的想法。
她笑，完全是因為，她想到了小蕭遲朝。
樓上那張照片裏, 小蕭遲朝肉嘟嘟的臉蛋讓楚恬恬印象深刻。
這會兒妹妹的表情, 讓她忍不住想象，小蕭遲朝是不是也做出過同樣的表情。
中二少女瞪她，語氣不善：“你笑什麽？”
楚恬恬回神：“我……”
“謝星陳。”
解釋的話還沒到嘴邊，被蕭遲朝打斷。
中二少女謝星陳立刻縮了縮脖子, 但還是忍不住憤憤地看向楚恬恬。
蕭遲朝淡聲：“謝星陳, 你以後還想不想看你的小說了？”
“哥, 你怎麽這麽向著外人，難不成——”
話題沒說結束，被蕭遲朝四兩撥千斤地轉移：“時間到了，該上樓補習了。”
謝星陳把頭一甩，身子跟著轉過去，腰鏈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細響：“我不想去。”
蕭遲朝不急不惱：“是誰答應我，今天來試一試新介紹的補習老師，並且親口跟她媽媽承諾，‘我哥哥介紹的人，我肯定得去試一試的’？”
謝星陳歎口氣，徹底沒話說了，跟著楚恬恬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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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在蕭遲朝房間進行。
楚恬恬在謝星陳後進門。
剛進去，謝星陳就不裝了，完全沒了蕭遲朝在時的收斂脾氣的意思，吊兒郎當氣場全開，表情也破罐破摔樣。
她指指桌麵上的學習資料，右手托腮，半死不活地開口：“開始吧。”
楚恬恬坐下，回憶了一下她平時給鍾拾靜，還有其他同學講題時候的場景。
頓了頓，她才開口：“小謝同學，你是不是不想補習？”
謝星陳語氣不情不願，沒好氣道：“你說呢？”
楚恬恬也不著急，平靜地繼續問：“剛才聽你哥哥說，你是因為想獲得看小說的權利，才答應試試我的補課水平的？”
謝星陳煩躁地嗯了聲。
“我能問問，是什麽小說嗎？”
“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我知不知道？”
謝星陳抬眼，很不耐煩地晲她一眼。
大概是實在不想跟她這樣rap一樣反複糾纏，幹脆說了：“古典推理小說。”
楚恬恬怔了半秒，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昨夜蕭遲朝的話。
謝星陳見狀，得意地挑了下眉：“怎麽樣，是不是連這個類型的小說都沒聽說過？”
楚恬恬語氣隨意：“沒有，我女神阿加莎也”
謝星陳眨眨眼，情不自禁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但隻消片刻，她又把這眼神收了回去。
朋克少女壓低一點兒高高在上的下巴，將信將疑地打量她：“你真的是我女神的忠實讀者？”
楚恬恬模仿她的樣子，也把胳膊放到桌麵上撐起臉：“你也把阿加莎當成女神？”
空氣安靜幾秒，窗外麻雀嘰嘰喳喳的零碎細小聲音都變得清晰起來。
謝星陳微微眯眼，速度極快地發問：“阿加莎的偵探叫什麽？”
“波洛。”
“全名。”
“赫爾克裏波洛。”
“你最喜歡她哪部作品？”
“尼羅河上的慘案。”
“為什麽？”
“也許因為，我喜歡凶手那種愛一個人就願意為他付出全部的心情。也許三觀有點兒歪，但我心裏的確是這麽想的。”
謝星陳閉住嘴，表情糾結地扯了扯身上的腰鏈。
她站起來走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躡手躡腳地走回來。
因為昨天蕭遲朝的“獎學金**”，楚恬恬最近越來越比較爭分奪秒，等她的時間，都不忘多背幾個單詞。
直到謝星陳回來，她都沒刻意抬頭。
直到，一份亮晶晶、顏色濃鬱的紅提出現在她眼前。
停頓片刻，楚恬恬抬起頭來，對上一雙有點兒別扭的眼睛。
謝星陳紅著耳朵，感受到視線後別開眼，聲音很小：“剛才……是我冒犯了。如果你也是阿加莎的粉絲的話，我覺得，我完全可以認真聽你講課試試。”
楚恬恬放下手裏的單詞書，表情狡黠：“你說的？”
“嗯，我說的。”
“如果反悔怎麽辦？”
“那就懲罰我一個月都看不到我女神的小說。”
“不行，具體點兒，罰你接下來的一整個寒假都沒辦法買新書。”
“……好惡毒的懲罰措施。”
“不行就算了。”
謝星陳深吸口氣，咬牙切齒表情為難地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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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遲朝從家裏花紋繁複的古董鍾表上收回視線，手指漫不經心地在紅木桌麵敲擊。
12:15。
距離原定的午飯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鍾，樓上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又三分鍾過去，蕭遲朝起身朝樓上走去。
剛到門口，門內傳來響動。
幾秒後，門把手被擰開，楚恬恬手被謝星陳挽著，幾小時前還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小姑娘，這會兒看起來已經跟楚恬恬小迷妹一樣了。
謝星陳抬頭：“哎，哥，你怎麽在這兒？”
“跟我說十二點鍾吃飯，現在都快過去二十分鍾了，你說我為什麽在這兒？”
謝星陳“哦”了一聲，難得沒計較蕭遲朝的陰陽怪氣，反倒笑嘻嘻的，挽著楚恬恬的手走到餐廳後，見到桌麵上擺好的杯盤碗碟，故意驚訝道：“哇，哥，這些都是你擺的嗎？”
蕭遲朝拿碗盛湯：“不然呢？”
謝星陳更詫異了：“哥，你還會自己動手盛湯？”
楚恬恬看向桌麵。
四菜一湯，有肉有素，彩椒鮮亮，肉汁誘人。
桌椅已經被拉開，三張椅子前麵都已經擺好了餐具和湯。
楚恬恬回憶了一下，記得之前幾次她來這兒吃飯，都是這樣的。
隻是，她完全想不起來，究竟是蕭遲朝擺放的，還是阿姨擺放的了。
楚恬恬張口問：“他不會動手盛湯嗎？”
謝星陳給了她個無比肯定的眼神：“我哥可是學神，再加上從小錦衣玉食的，誰會讓他盛湯的。讓我想想，今天他這麽反常……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哥他暗戀你，所以故意在你麵前裝出溫柔體貼好男友的形象？”
楚恬恬抿抿唇，下意識偷看一眼蕭遲朝。
幾乎是瞬間，蕭遲朝感受到她的視線，抬眼跟她對視，神態自若，看不出一絲異樣。
楚恬恬清清嗓子，回應她：“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謝星陳非常不給蕭遲朝麵子地繼續說：“你不知道我哥這人，完完全全看似高冷實則腹黑派，有了心思之後也不會直接說的，隻會采用滲透大法，讓你情不自禁主動喜歡上他，總之非常不是人，你可得防著他點兒。”
“不過話說回來——”謝星陳目光在楚恬恬和蕭遲朝間打了一圈兒轉，“我覺得，我哥配你，勉強還行。”
蕭遲朝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眼神有點兒涼。
但謝星陳完全沒接收到蕭遲朝的意思，反而自顧自繼續說：“不行不行不行，還是不行。我感覺，經過這一上午的洗禮，恬恬老師在我這兒已經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人了。哪怕是哥你這樣的，配她也有點兒配不上。我感覺，起碼得找個比你強的，還得是強的不是一點半點的，才能勉強配得上她。”
說話間，三人已經坐進椅子裏。
楚恬恬越聽越覺得後背發冷，但又完全不敢看蕭遲朝，隻能默默埋頭喝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雖說前段時間，蕭遲朝老逗她的時候，她也幻想過無數次懟到蕭遲朝的夢幻場景。
但這段時間，她覺得蕭遲朝對她過於好了，她在這種時候拆台，未免太不道德。
咽下去嘴巴裏這口清燉牛肉湯，楚恬恬說：“嗯，小謝同學，好好吃飯，吃完你還要午休，午休好了還要繼續補課呢。”
比起剛進門時，謝星陳現在的態度簡直算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甚至有點兒撒嬌：“怎麽了嘛，開開玩笑而已。”
“嗯……現在大家都還是學生，說這種事情太早了，好好學習，別天天想有的沒的。”
謝星陳“哼”一聲：“好吧，不想就不想。但是恬恬老師，我說的話，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楚恬恬沉默了，繼續埋頭喝湯。
須臾，蕭遲朝清冷好聽的聲音響起：“小謝，我記得，之前小姨說，你上學期成績下滑特別厲害。之前我替你跟她保證，隻要你答應我聽我幫你找的這個補習老師的，下學期成績一定會回來。所以，小姨才答應你這個假期讓你看小說的。現在看來，你好像不算聽話，我覺得我應該跟小姨說，這個假期沒收你的看小說權限。”
謝星陳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滿腦袋問號，整個人焦灼起來，語無倫次：“不是，哥，你怎麽變卦了？你不能這樣啊。不對，你之前不是這樣的人啊。是不是我說錯什麽了，所以你突然變卦。不行，你告訴我，你得告訴我！不然，我長大了一定想辦法整你，你得告訴我。……”
蕭遲朝語氣淡淡，麵無表情地吃飯：“嗯，好。我等你長大。”
謝星陳表情憤怒，幾乎可以用張牙舞爪來形容：“你，哥，你變了！”
見狀，楚恬恬默默移開眼睛：“……”
孩子，老師已經盡力了，是你不爭氣啊，節哀順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