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 晚風輕柔，帶上了一點兒不明顯的熱。
天黑得比冬季晚了很多，七點鍾, 天還沒完全黑。
朦朧夜色另一側, 瑰麗晚霞從金紅落日邊沿暈染開來，給天空勾勒出絕美烏金西墜圖。
烤肉店外車水馬龍, 霓虹燈珠裝點招牌, 烤爐和肉的焦香順著門口朝外飄, 人間煙火意味十足。
這地方是何昭選的。
益文市高中期中考試雖然不是聯考, 但大多數高中的期中考試時間就在這兩天。
那群前些天還嚷嚷著周末小聚的，今天都沒了影兒。
蕭遲朝在群裏說晚上聚個餐時, 大多數人都跑出來冒泡，但緊接著都委婉地表達了自己還需要好好學習的想法。
隻有何昭，非常迅速地響應，並且安利了這家店, 緊接著說自己馬上到。
不遠處, 何昭背著他個性十足的金屬鏈條包包跑過來，氣喘籲籲：“不好意思來晚了。”
蕭遲朝點點頭，沒說別的，轉身想進門。
何昭卻沒動, 橫看豎看上看下看, 就像要把蕭遲朝看出朵花兒來似的：“就你自己啊？”
蕭遲朝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還是沒說話。
何昭清清嗓子，訕笑道：“不是，我沒別的意思。其實吧, 就是……”
進入高二下學期, 何昭進出畫室的時間更頻繁了。
一來二去, 他看上了隔壁畫室一個妹子，那妹子長得，真是讓他看一眼就飄飄欲仙，當場情竇初開，想來個跪地表白。
但是想歸想，他畢竟是個之前從來沒春心萌動過的純情小男生，害怕自己的一些行為在女生眼裏太過愚蠢，沒敢輕舉妄動。
開學到現在，何昭從躺列關係發展到偶爾問候關係再到每天都會聊一聊的關係。前幾天，何昭就想約人家妹子出來吃個飯，但又怕單獨吃飯會尬住，今天一看朝哥在群裏發消息，他火速約了妹子，才有了今天的小聚。
何昭繼續說：“我以為，你會帶恬恬妹妹來一起吃呢，這樣感覺能活躍點兒。不過，以朝哥你現在的感情水平，單你一個，應該也能給我助個攻，辛苦您！”
蕭遲朝從上至下打量他幾眼，沒接話茬：“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何昭怔了一下：“好的吧。”
“今天我約了楚恬恬，隻是她家裏還有點兒小事，需要回趟家再出來。”
何昭鬆了口氣，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那壞的呢？”
“高中生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學習，談戀愛這種事，我覺得還是要等到高考結束。所以，我不會給你助攻。”
何昭忽然停下腳步，目瞪口呆地盯著蕭遲朝看了足足十幾秒。
他腦子鬼使神差閃過一個想法，下意識開口：“朝哥，你該不會是，被恬恬妹妹用這個理由拒絕了，才用這麽操蛋的理由給我助攻吧？”
蕭遲朝轉過頭，表情風輕雲淡地看向他。
莫名的，何昭腦子裏冒出來一副朝哥咬牙切齒的畫卷。
三秒鍾後，他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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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方，蕭遲朝出來接楚恬恬。
剛才來的路上，楚恬恬就已經在手機上得知何昭會帶個妹子跟他們一起小聚的消息。
人聲鼎沸的烤肉店，遠遠的，楚恬恬就看到了長發飄飄仙氣十足的女孩子，以及旁邊那個依舊像在開五金鋪的朋克少年。
剛落座，幾人相處起來還略顯拘束，也不知道是誰拋出了個快要期末考試的話頭，桌上的氣氛就活泛起來了。
三兩下，楚恬恬就跟仙氣妹子熟絡起來。
妹子叫宋菁，跟何昭一樣是學美術的。
臨近高二結束，暑假要去集訓，專業課和文化課壓力就一起來了。
宋菁屬於是眼光很高那種，她想去的那所專業美術院校，文化課要求同樣很高。所以一聽蕭遲朝和楚恬恬是學霸，情不自禁就開始跟他們聊了。她尤其在意楚恬恬，想知道楚恬恬是怎麽從成績平平，到在這不到一年時間裏突飛猛進的，所以特別願意跟楚恬恬聊，言語間都是崇拜。
如果單是在蕭遲朝的幫助下成功躋身學霸行列，楚恬恬可能還說不那麽明白。偏偏寒假開始，楚恬恬還兼顧了給謝星陳補課的事。
這樣一來，無論是補課方還是被補課方，兩種角度的想法她都能考慮到，很多單一身份的人說不明白的話，她四兩撥千斤地一提，宋菁瞬間醍醐灌頂。
說得多了，楚恬恬感覺口幹，伸手拿杯子，才發現裏麵已經空了。
蕭遲朝看她一眼，準備伸手去拿旁邊的大麥茶量杯。
下個瞬間，宋菁眼疾手快，完全無視蕭遲朝的動作，拎起量杯，直接站起身來，橫跨整張桌子給楚恬恬倒水，語氣殷勤熱切：“楚老師剛才說那麽多辛苦了！”
蕭遲朝：“……”
何昭：“……”
總而言之，一餐飯吃下來，宋菁在另外兩位男士眼裏的名號直接從“何昭的追求對象”變成了“楚恬恬的小迷妹”。
蕭遲朝倒是還好，除了照顧楚恬恬的活兒都被宋菁搶走了，因此輕微不爽外，沒別的情緒。
何昭卻徹底崩潰了。
從蕭遲朝那兒得知他沒辦法助攻的意思，他還不覺得有什麽，因為他覺得，像恬恬妹子這麽通情達理的人，他都不需要說明，給幾個眼神暗示，她就能知道他的意思，然後旁敲側擊或明或暗得幫他助攻。
沒成想，他根本沒機會跟楚恬恬使眼色。
剛開始氣氛不到，後麵氣氛到了，楚恬恬全程都在跟宋菁說話，他一點縫兒都插不上！
這不，一直到吃完飯散場出門了，宋菁還一直貼著楚恬恬不放。
“……你剛才說，你幫一個初三的小妹妹補習，取得了還算不錯的結果是不是？”
剛才那頓飯，楚恬恬被宋菁誇得不行，這會兒夜風一吹，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都還沒散去。
她一雙眼水霧迷蒙，表情沉醉地點頭。
宋菁拉住她的袖子，聲音溫柔中帶了一點兒祈求，像溫熱暖玉：“能不能也幫我補習一下啊，我可以付費。”
楚恬恬表情一頓，認真了點兒：“可我們是同級，我幫忙補課的那個妹妹，是低年級的，我害怕……”
“沒關係的，我相信你。其他的倒還好說，但是語文英語這種需要長期積累的，我怕方向錯了，距離我想要的越來越遠。剛才你說這兩方麵經驗的時候，我一下就明白了好幾個之前不懂的知識點。我特別相信你，所以，能不能請你偶爾指導一下我，求求你啦。”
楚恬恬感覺耳朵都被她這兩聲軟綿綿的撒嬌弄熱了。
難怪有“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說法，這誰看了不迷糊？
楚恬恬點了點頭，說可以試試。
何昭宋菁剛好同路，結伴回家。蕭遲朝早說好了他送楚恬恬，何昭宋菁走的時候，他象征性地送了幾步。楚恬恬剛好接到個電話，沒跟蕭遲朝一起往那邊走。
就這三兩分鍾的時間，蕭遲朝往回走去找楚恬恬，沒想到一轉頭，原本形隻影單的少女旁邊多了個人。
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男同學。
男同學長得不差，語言動作也落落大方，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個淺淺的酒窩。
“同學，我剛才看你好久了，你真的好漂亮，補習方麵的想法說得也好妙。我是一中高三學生，也在兼職補習。你看，我們方便加個聯係方式，聊聊這方麵的事情嗎？”
楚恬恬還沒想要拒絕措辭，一道冷冰冰的男聲突兀地從旁邊冒出來：“不方便。”
男生一怔，看到蕭遲朝那張令人自愧不如的冰山臉，莫名一慫。
明明剛才吃飯的時候，兩個人看起來關係平平，眼前這個妹妹全程都在跟另一個女生說話，他才大著膽子上前要聯係方式。
現在看來，他似乎判斷失誤了。
不過，眼前這個漂亮妹妹特別是他的菜，如果隻是這個冰塊臉一廂情願，他可能還能在掙紮一下。
就在男生舉棋不定時，楚恬恬忽然道：“馬上高三了，要複習外加給別人補習，時間不太充裕，交流的事還是算了。”
男生果斷開口，臉上還掛著笑：“嗯，理解理解。祝妹妹高三成績繼續高飛，補習也一帆風順，打擾了。”
怎麽說呢。
如果隻是冰塊臉一廂情願，那還好說，現在看來，明顯人家是雙箭頭。
而且眼前這個冰塊臉，帥得他一個男的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的好看，衣著打扮舉手投足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有什麽勝算？
開玩笑，他又不傻。
還不如早點認清自己洗洗睡了。
街邊，不算明亮的霓虹燈下，少女側臉被映出斑斕又迷蒙的色彩。
幾個月時間，她的眼窩明顯深邃了一點，鼻梁骨中段位置突出了一點，臉頰上的肉也少了些。少了分少女羞怯，多了分精致靈巧。
順著她的目光看一眼，蕭遲朝忽然開口：“人都沒影兒了，還想看什麽？”
楚恬恬收回眼神，表情不變：“你是不是越來越喜歡我了？”
蕭遲朝一怔，微微挑眉，似乎沒想到楚恬恬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楚恬恬難得見到這樣的蕭遲朝，眉眼盈盈地看他，一時間沒繼續說下去。
停頓片刻，她才又開口：“難得看你這麽不爽，好像這時候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反倒是我的不對了。因為離婚的判決下來，後續跟進的一些事，讓我媽下定決心徹底跟我爸一刀兩斷。其中，也包含現在住的這所房子。現在房子立馬脫手有些困難，但她實在不想繼續待在這個房子裏，又因為我快讀高三，所以打算臨時在學校附近租一個房子，已經在積極聯係了。不出意外，一個月內就會定下來。很大可能，會離你家更近些。”
蕭遲朝眼皮撩動。
楚恬恬揚起唇角：“你看起來很開心？”
安靜幾秒，蕭遲朝才悠然開口：“嗯，因為，以後我們可以一起上學，你再遇到對你圖謀不軌的人，不需要自己多費口舌。”
“真的隻是因為這個，而不是以後可以減少甚至避免我被搭訕的概率，所以開心？”
今天是工作日，現在這個時間，這條街的夜生活近乎接近尾聲。月光下，四處是人群熙熙攘攘與車水馬龍的聲音。
良久，蕭遲朝開口，清冷聲音融化在柔和夜風裏：“一半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