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雞鳴了幾聲,季川才施施然從屋內走出來。

外麵霧蒙蒙的,葉子上麵灑滿了露珠。

他目光掃過整個院子——

柴房門大開著,裏麵不見人影,而院子裏明麵上的血漬都已被清理幹淨,隻有一兩片葉子上和土壤中還偶爾能看到一抹暗紅。

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帶著冰涼的濕氣沉入肺中,他心情不由得大好。

好啊,好啊,牛皮糖終於走了,自己也能輕鬆地幹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於是哼著小曲穿過門外小巷,走到剛出攤的小販旁,那小販抬頭熟稔開口:

“爺,還是兩個煎餅?”

“今天心情好,給爺加倆蛋!”

“哎!好嘞!”

……

不一會,哼著小曲的季川便踱步回到屋內。

“怎麽啦?你的姘……你的朋友,走啦?”

季川坐下隻是不答,伸手咬了一口煎餅,而後一隻腳蹬在椅子上,另一隻搭在上麵吃得不亦樂乎。

“呼!好吃!手藝不錯!”

他三兩下吃完手中煎餅,隨後長舒了一口氣。

趙南琴心中有事卻吃不下飯,她亮著兩個黑眼圈隻是幽幽盯著季川,看他終於吃完手中煎餅這才開口:“季公子,上次我說的……”

“稍等……我有點噎,喝口水先。”

“噸噸噸~”

趙南琴又輕輕磨了磨牙,這幾天她感覺自己磨牙頻率逐漸提升,一口小虎牙簡直都快要被磨平。

她能感到這名叫季川的男子是在變相表達昨日的不滿,可……也忒小氣了不是?不過,自己已經想好了交易條件,這次一定能叫他滿意。

看著他就著茶壺喝足了水又將茶壺放好在桌麵,才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季……”

“咣咣咣!”

話沒說完,兩人就一同望向院門。

一陣急促拍門聲傳來,隨後一陣夾雜著劇烈喘息的呼喊聲自院外頭傳過來。

“季……季少爺,不……好了,主母叫您快些趕回去,老爺……老爺他,他受傷了!”

季川愣了愣,實在是這便宜老爹在前身的記憶裏沒什麽好印象。

其父親名叫季錚,作為一名青山縣的典史,實在夠格稱呼他一聲“能吏”,每日奔波不止,緝捕、稽查、獄囚、治安……無一不管,無一不精,在這青山縣也算是號人物,足以稱得上為青山縣的安穩而鞠躬盡瘁了。

身為一不入品的雜官,比不上縣令和主簿的威嚴,但受上任縣令器重的他也曾被授權過代理審案的職責,也有些辦案經驗,而且算上這任縣令,他已經在三位縣令手底下任過職了,算是這衙門裏的老人。

但若是計較其是否盡到父親的職責,也隻能說人之精力終究有限,因此落下對家中兒女教導。“父親”這詞兒在這具身體的印象中最多隻能算是個符號,其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可,在青山縣,不大不小算個人物的他,怎麽會突然受傷?

季川不禁眯了眯眼,對著趙南琴擺擺手,隨後拾起門口的衣衫,套在身上就往門外走:“等我回來再說……”

話音未落,人已到了屋外。

“砰!”

院門關上,院子裏回歸寂靜。

趙南琴心中計較,這家夥看來在這青山縣有些名頭,也不知家中到底出了什麽事——

季川腳下不停,心中思量,實在是想不出受傷原因,畢竟也算是小有傳承的家族,看那本通脈決和三門基礎武學就能知道,至少自己祖上是有些能耐的,到了自己父親一輩雖然沒能將通脈決修到圓滿,可也至少是個開脈境前期的武修。

如今受傷,再結合自己一係列的遭遇,讓他有了一種身處暴風圈而不得知的感覺,這種如同有幕後黑手將脖子上套牢的繩子不斷勒緊,卻還不知道敵人是誰的情況,也讓他有了一絲緊迫感。

到底是誰?

他嫌那仆役步子邁得慢,幹脆舍了那名仆役,隻身往家疾走。

順著街道左拐右拐穿過人流,不一會兒便到達家中。

剛拐進小院,主屋內就傳出一陣中氣十足的吼聲:“哭哭啼啼的像什麽話?老子隻是丟了條胳膊,可還沒有死!”

聲音洪亮,看來並無大礙。

於是微微放緩腳步,分開門外站著的幾人,緩步走到屋外。

一推開門,就看見一兩鬢飛霜,眼神中透露著堅毅的中年人正衣服敞著坐在榻上,露出其中寬闊厚實的胸膛。他一隻胳膊被白布吊在胸前,另一隻袖子卻空空****,竟是沒了整條胳膊。

此時見了季川推門,也隻是瞥了他一眼,竟完全不想理睬。

“爹,怎麽了?”

季錚聽到這句話明顯愣了愣神,終於忍不住扭頭,狐疑望過來,嘴唇微動像是要說話,可張開幾次又都閉上,良久才吐出一長口氣:“哎……來了就好。”

一旁坐著的劉氏卻站起身來,一把將季川按在自己椅子上,回頭瞪了眼沉默的老頭子:“就知道給家裏擺你的臭臉,縣令叫你去幹這麽危險的夥計,怎麽著?你那時怎麽不敢反抗?”

季錚一張老臉掛不住,正待發怒卻看見妻子使勁兒將手拍在大腿上,哭哭啼啼道:“你這個人!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你就隻會生氣,丟了一條胳膊不說,若是……若是下次丟了命,我們娘兒倆又怎麽辦才好……”

看著妻子哭得梨花帶雨,隻得硬生生將一口氣咽下喉嚨,隻是憋得老臉通紅。

季川心中不住吐槽——怪不得養成這跋扈性格,這縣城一畝三分地有自己老子管著衙役罩著,家中又有能拿捏住老子的慈溺娘親吹枕邊風,可不是能在這縣裏橫著走了?

但又轉念想到上次探親差點把自己腿打折的姐姐季寰,心中不禁苦笑——得嘞,你也最多算個老二,這一大家子的家庭地位真是奇怪,若要靠猜,真真難以分辨出來。

見場麵終於冷靜下來,將門外人都喝退又沉默片刻開口:“爹,你的傷是……”

一旁劉氏又像是被踩到尾巴,火氣騰地冒出來:“還不是咱們的好縣令,讓你爹去城外查前一段時間那夥猖獗的悍匪,卻總推脫城內軍卒不夠,你爹這傻貨就帶著自己一幫討吃的的兄弟去查,這不……”

聽著聽著,季川才將這事的拚圖緩緩拚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