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地宮六
半個月之前,天山派,太行派,宗門合三派之力一同向昆侖發起進攻。昆侖邊境各處受到極大的壓力。
商若雪率天山十萬餘弟子一路北下兵臨羲和城下,而昆侖神武兩營並葉於時旗下逾萬人皆在羲和城之中。
大敵當前,昆侖分外團結。原本在這團結的氛圍之中還隱隱藏著幾分疏離。不隻是因為葉於時旗下修士有許多並未正式入派的弟子,更多的是因為葉於時旗下那些發色和眸色不同的妖魔族修士。但隨著日漸熟悉,神武營眾弟子發覺所謂的妖魔兩族與人族並未太大區別。更何況如今大家共同抗敵,同袍之誼非同一般。
葉於時站在城門上,遠遠的望著雪峰山的方向。晚上城門上的風很大,他的衣裳卻紋絲不動。唇角的那絲笑意終於消失,半垂的眼睫掩住眸中的神色。不過這麽一瞬間,整個人的氣息一變。仿若如同三月的微風忽然化作寒冬臘月的刺骨寒風。
羅畢平時臉上不正經的笑容也收斂起來。竟然顯出幾分冷酷來,平時被他臉上的忽閃忽閃的酒窩所掩蓋的是他那雙寒氣四溢的眼睛。
“大師兄,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羅畢問道。
昨日姚仲卿率維法堂一幹人等至神武營要對葉於時私自培養軍隊一事進行裁決。原本裁決時葉於時和羅畢等人應當在場。而今日姚仲卿並未通知葉於時,今晚裁決書便已經下來了。
大概意思是葉於時私自招募修士組成軍隊違反了昆侖門規理應重罰,但事急從權。葉於時率人解了左神策營同神武營的危機有功。功過相抵,便不做出處罰了。隻不過葉於時旗下眾人應當盡快做好交接工作,命其三日內做好登記入派的名冊。而後由維法堂接收。
葉於時緩緩一笑道:“大抵還是我們平日稍顯溫和了些。旁人便以為我們很好說話了。”
羅畢笑了笑,麵頰上的酒窩現了出來。眼睛在黑夜之中忽閃忽閃的帶著寒光。他笑著道:“正是如此。我就說大師兄你名聲太好影響了我們。”羅畢在心底暗歎,他站出去說一句大師兄的不是恐怕是會遭到無數人人的反駁吧?眾人皆醉我獨醒,大概也就這樣了。
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安常樂忍不住雙眼亮了起來道:“大師兄,我們要這次幹票大的嗎?”
“先攘外還是先安內。掌門也很糾結。我們便幫掌門下定決心罷。”葉於時淡淡道。這是門派內那些不安分份子想要趁著‘私軍‘的名頭光明正大的為他們自身攬權而後牽製羅清等‘掌門一係’。又何嚐不是智霄的一次試探?
智霄一直以來便不看好他,甚至是在打壓他。否則以他的資曆,不該是在門派擔了一個閑職。他請往六營的要求也不應當被駁回。不過礙於羅清他也做不了更多。而之後,智霄還用方恪來試探他。但這一切說到底不過是他們道不同罷了。正如之前方恪的疑惑,他不明白為何蕭昌秋等人為何會那般選擇。這是他們在道上的分歧,智霄正是看到了他與他的不同。或者說,智霄認為昆侖的一部分權力落在他手裏會導致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
羅畢等人眼睛一亮,皆是麵上帶笑的應是。隻差摩拳擦掌了。
正在此時崔吉走過來道:“大師兄,趙曆悅求見。”
羅畢等人一愣,他們都知道趙曆悅是方恪那邊的一號人物。在荒漠大陸時也曾領略過此人的厲害。但這人此時為何會來此?這時機有點妙。
待趙曆悅走至葉於時麵前奉上一封信,而後道一句:“方師兄命我等聽候葉師兄的差遣。”時,安常樂眼睛都瞪大了。好吧,即使他們對方恪和他們師兄的關係心知肚明但是……
葉於時展開信,一看到那字跡便知道是方恪親筆所書。
羅畢貌似不經意實則刻意的湊過來想要看一看,結果被葉於時一瞥便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葉於時眉眼之間一下子柔和起來,羅畢等人默默的移開視線不敢再看。他看過後,仔仔細細將信按照原樣折好。放回信封之中,而後收好。這信應當是方恪在左神策營時便已經寄出的了。上麵其實不過隻是寥寥數語而已。僅僅說他此時應當已經在地宮之中,望葉於時珍重自己。但趙曆悅前來說的一句聽候差遣,卻證明方恪之前就已經為他安排了許多事情了。
葉於時一掃眾人,羅畢等人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
崔吉暗歎一句道:“大師兄當日派我八百裏加急趕回門派也隻不過是為了給方恪送東西。”
“如今方恪早早謀劃送人過來,也就是一封信。我看大概也就四五句話。咱們大師兄那眼神……哎……”羅畢。
最後幾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美色誤人。”
“葉師兄可知衛彖曾為方師兄卜了一卦。南方大凶。我與陳褚二人後又尋衛彖,僅得四字。九死一生。”趙曆悅看著葉於時道。
葉於時淡淡看了趙曆悅一眼道:“一派胡言。”
趙曆悅眉心一跳,方才那一眼太凶險。雖是如此,趙曆悅卻不閃不避的看向葉於時。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趙曆悅低頭。他看見地上卻多了淺淺的汗漬。
……
第二日,公孫睢疾步走入葉於時房間,反手闔上房門還未看一眼葉於時便道道:“你從何處找來這麽一個怪物,妖不是妖,魔不是魔。這麽久了卻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不過按照相貌特征他應當是妖族五十族之一的商陸一族,而那雙紅眼…他應當是妖魔混血。紅眼的魔族太多了,查不出來他所出哪一根係。
照你的說法,他出自太行派血池。那麽他應該是當年前妖魔兩族進攻九州大陸時被太行派所擒獲的或者是擒獲之後的妖魔兩族在血池中孕育出來的。”
葉於時並未搭話。待公孫睢又喚了他一句。他才微微一笑道:“勞煩師兄了。”
而這時公孫睢才看到葉於時並非是坐在書桌後,而是躺在房間內的躺椅上。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一看葉於時如此回話就知道對方方才一定沒有認真聽他說話。公孫睢忍了忍又笑道:“怎麽這幾日不見你製符?”原本不過是沒話找話,這樣一說他自己反倒一驚。眼神愈發疑惑起來,是啊這幾日葉於時即沒有研究他的陣法也沒有製作符籙,連每日必看書入定這兩樣似乎也沒有做。這樣一想,公孫睢轉頭看了看窗外。他要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並非他誇張,而是真的很驚訝。他與葉於時並非是葉於時拜入師父門下才相識的。許久之前,大約葉於時不過七八歲的時候他們就認識了。
昆侖的藏書閣之中有數十萬書籍,那時他因為看到靈石就邁不動腿而被師父罰到藏書閣打掃衛生。而葉於時便是每天必來,每日卯時來,午時走。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改變。到後來兩人相熟之後,他才知道葉於時一日十二個時辰都排的滿滿當當沒有半分懈怠。嚴於律己到了一種極度恐怖的地步。是以如今人人皆道葉於時如此年輕便結嬰是天才,但身邊的人都明白有些事情並非隻有天分就可。他是敬佩這位師弟的。術法,符籙,煉器,劍術,陣法……他似乎無一不會無一不精。隻有音律和煉丹兩項除外,前者是葉於時認為與他無用,後者是因為他煉丹必定炸爐。
但這兩日葉於時竟然什麽都沒有做。似乎是在發呆?不不不,這太可怕了,一定是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心不靜不能製符。”葉於時微微皺起眉道。
公孫睢睜大眼來回走了幾步道:“誰惹你了?不會啊,誰敢惹你。或者咱們靈石用完了?還是……是不是這幾天打的太窩囊了?咱們速戰速決?……或者今日早上姚仲卿太礙眼了?”
“我在思考。”葉於時淡淡道。“師兄,出去時請隨手帶上門。”
公孫睢挑挑眉,徑自道:“好罷,你自小便是如此。如今扈駱也不在此處。從你嘴裏休想挖出一句話。我便還你一室清淨。”想著公孫睢暗自扼腕,難得見葉於時這般模樣,他竟然不知緣由。白白失去了一個可以看葉於時笑話的機會。
葉於時笑著看著公孫睢卻是不再說什麽。公孫睢見再問不出什麽,幹脆的邁了出去。帶上房門。
葉於時閉上眼,靜靜的躺著。他確實是在思考。不是思考衛彖那一卦。方恪答應過他會保重自己,那麽他必將做到。他思考的是另一件事,一件他明明已經知曉卻無力插手的事。一件連當初的昆淩道人計伏成都未能做到的事情。其餘事情他可以做無數安排,一件一件控製在他計劃的範圍之內。唯獨這一件,他能做到的不多。
他知曉地宮之行必定艱險萬分,卻還是讓他去了。隻因為哪怕再艱險,方恪一定會去。方恪不會忍受他自己永遠受製與人,他也不能忍受。而且他也已經為方恪設下一條後路。
原本他想憑方恪對劍道的領悟力,方恪的道路應當是如同赫連十九一般成為一個純粹的劍修,隻需要修行便可。不需其他,隻要他自身強大。誰知他後來卻走上了如今這條道路。雜務太多,幹擾修行。但既然他樂意,他便也由他。
但森羅劍訣。葉於時微微睜開眼,眼底冰寒一片。
另一邊,此時吳七已經一腳邁入第二座宮殿。而緊追他身後而來的冥屍卻仿若被一層看不見的薄膜給隔開了。
太阿見狀,直接轉身往裏走。方恪提著僅剩一根火苗的琉璃燈跟在其後。
“吳長老,您說葉於時私軍一事。我師父會如何處置?”方恪笑著問道神色十分自然。
吳長老淡淡道:“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我想,我師父定會輕輕揭過罷。畢竟他的徒兒我也牽扯的十分深。”方恪淡淡道。
吳長老卻是忍不住眉頭一挑。此時他才相信,方恪果真是方明遠的親生兒子。吳七道:“此事並非掌門一人所能定論,維法堂姚仲卿才是關鍵所在。”
方恪清俊的臉上露出淺淺笑意道:“那我便放心了。”
吳七耷拉著眼皮不語,心底有些不以為然。他認為這是青年人的傲氣使得方恪說出這句話。即便他很欣賞方恪,方恪之前所說的話透露出來的東西也十分有意思。他插手葉於時這件事確實是可以牽製住掌門。他如今身在地宮是如何得知掌門的安排?不但得知了,而且早已做好了準備。這一點他很驚訝。也不由暗讚。
但‘放心’之言過早了。姚仲卿是何人,如何能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