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碟中諜

我頭也不回,悶聲直走。我一輩子最討厭這些牛鬼蛇神,結果居然千裏迢迢來這裏找牛鬼蛇神。簡直就是侮辱我的智慧,浪費我的青春。

西爾莎緊跟著我,從後麵跳出一句:“你剛才怎麽那麽奇怪,人家那麽慷慨,你連句感謝都沒有,我還怕他搶回去呢。”

“我不想說。煩!”

回到賓館,我把拿3.5寸盤一扔**,倒頭就睡。西爾莎小心翼翼地撿起那東西,找了些紙巾包上。再放進塑料袋裏,折好,最後還打算把它放進一個隨身的小鐵皮盒裏。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鐵皮盒裏的東西挪出來。就差把它吞進肚子裏才安心了。

“就算這東西真沒用,不好好帶回去,你也不好交差啊。”

“還是你說的對,就德黑蘭這裏的車,就可以知道伊朗的科技有多落後了。你看就這盤,帶回去,還得害技術部門的人跑去垃圾填埋山裏,挖個讀盤器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幾十年前走私過來的東西。我這優盤,開始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調動整台電腦的所有能量和速度,容量和軟件,把他所有資料一股腦搬走的。你說一個3.5寸軟盤能夠存多大的程序,比爾?蓋茨當年抓蟲的軟件恐怕都放不下吧。”

“這伊朗一直跟我們國家不對頭,他們科技落後,我們應該高興啊。你煩什麽?”

“我就煩浪費時間。”

“那你既然已經浪費時間了,現在又不能坐飛機回家,你就再浪費點時間,跟我說說你們聊的內容吧。”看著那雙美麗的藍眼鏡凝著你,你不化了才怪。當然,我不傻,有付出就得有收獲。

“我剛才明明看到你偷偷錄音了,把帶子一交,就完事了。你還要弄清楚什麽事情。”

“不是公事,是私人興趣,我對能夠讓你很煩的東西,非常感興趣。”

“這樣我就更不會告訴你了。再說了,我跟你的關係,還隻停留在一個道別的吻上。”

“這樣吧,你跟我說說,我會給你一點回報的。”

“什麽回報?”一聽到這個,我就從**一個打挺,站了起來。

“我也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她就把她的食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地敲打著,敲打著我的心髒。

“行,這是不錯的交易。”我很爽快地答應了。

“怎麽一說到中國,你就很敏感?”她非常認真地盯著我。

“中國?”我警覺起來,然後又很輕鬆地回答她。“我不是對中國敏感,我是對愚蠢的東西敏感。”

“恩?”

“是這樣的,你在北京呆過就會知道,東方有一種觀念,認為人與宇宙萬物是有對應的。應該說這種觀念沒有錯,而且也很先進。所謂的係統論,就是這個道理,就整個宇宙,或者說整個人類能夠感觸到的世界來說,一切必然有著聯係。最少也存在著萬有引力嘛。”

“恩。”

“這種觀念,與西方的直線因果觀念是相對的,也是相互補充的。追溯上去的話,也源自於人類最基本的感官——時間、空間感。時間感告訴我們一切是線性的:你種了瓜籽,以後就會種出瓜了,這是必然的,不會種出豆子來。空間感告訴我們事物間也存在著對應:太陽下山,明天還會從東麵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會開。但問題是,我們的青春一去不回來啊。對應性,其實就是一種類比的思維,這方法比較模糊,也能夠彌補線性思維的一些缺陷,但是終究它不是絕對的,至少我們現在仍無法掌握絕對的‘對應’理論。”

“他的基本方法錯了,所以結果就一定錯。”

“準確點說,是他的基本觀念沒錯,但是方法錯了。所以一定錯。”

“具體點。”

“係統論、類比法都是科學的。甚至天人感應,放在某些具體的層麵上講也通。但是拿它來預測未來就是無稽之談。首先,就是我談到的人的主動性決定了‘預測未來’本身會陷入悖論。其次,這個世界上長相相似的人其實很多,具有相近的時空坐標的人也很多,你想想一秒鍾全世界有多少個人出生,就一個婦產科一小時多的時候可以接生多少個孩子?即便掃描瞳孔、指紋,編個獨一無二的數字,再把宇宙間的大小天體都拿來和這些數字一一對應,那計算量也不是這樣小的一個軟件能夠運算的。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就算他找到便捷的精簡的算法,這也不奇怪,問題是‘天體’到達某個位置,基本確定的信息就是位置和動量;而人到達某個位置以及動量,對於命運有決定性意義嗎?比如說,對應地,說你5年後在北京,當時會以時速100公裏的速度朝北走,那有意義嗎?能說清楚,你是在旅遊,還是在逃亡,你是開車走,還是打車走?”

“也就是說,關鍵是對應不上,就像太陽和花對應得上,但跟人對應不上?”

“對,道理就是這樣的。其實太陽、花、人是對應得上的,得看你怎麽對應法。但是道理就是這樣的。”

“難怪你討厭這些東西。這用中國話說,不就是‘牛頭不對馬嘴嗎’?”

“準確點講,是‘風馬牛不相及’。”

“上次跟你長見識去,結果是談吃的,這次跟你長見識來,結果是談算命的。這東方文明就是瞎掰。”

“關鍵是科技落後,迷信和謊言就會跳出來填補缺陷。”

“是啊,像我在北京就發現,都21世紀了,很多人以大師自稱,用些非常愚蠢的招數還是能夠騙倒一大片中國人。”

說了這句話,西爾莎看我臉色有點不好看,就馬上掉轉了話題。“之前,你不是說落後才是激發創造力嗎?”

“這應該算是一個‘詭辯’。”

“你認了就好。”西爾莎好像得勝了一樣高興。

趁著她高興,我就該出手了。“現在你該給我說說你那眼睛的事情了吧。”

沒想到西爾莎根本就沒有感到意外。“你不是說那是你偷來的嗎?怎麽還要問我。”

“老實說,前段時間我小小心傷到大腦了,有些記憶不大清楚。我不想‘被退休’,希望你能夠幫幫我。而且這件事我隻告訴你,希望你不要寫進報告裏。”我的表情盡量保持誠懇。其實對於我們,拋秘密,往往都是誘餌,想釣更大的秘密。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曆。自己不想幹是一回事,被人認為幹不了是另一回事。”西爾莎似乎很信任我,“好吧,你想我幫你恢複哪些回憶?

“那次任務,你是不是我的搭檔?”我直切主題。

“對,你知道不,那次任務我們在一起有好一段時間。你北京的工作,我是專門申請過去找你的。我還學你請我跳舞的動作跟你打招呼,可是你卻記不起我了,這讓我很失望。”

“那次工作是不是與一種叫做裸鼴鼠的動物有關。”

“對,德國人一直在研究裸鼴鼠,我們、英國人、日本人也一直在研究。但是德國人他們是從19世紀就開始的,所以他們取得成功。”

“能多說一些具體的過程麽?”

“德國人,發現了裸鼴鼠能夠保持青春活力的原因。我們就去了那裏,想揀便宜。不過,不像你現在總是想要思路,不要東西;在德國,你隻是一心想要偷到德國人的實驗報告,對於其他一切都不關心。按照你的計劃,我們混了進去。開始還比較順利,東西都到手了。可是後來卻被一隻不小心逃出來的裸鼴鼠攪了局。你被嚇到了,而我不自覺地掏出了槍。實驗室外的保衛向我們衝了過來。”

“你是不是替我擋了子彈,或者說,我們遭遇過生死抉擇的事情。”

“是的……不過,擋子彈,那是我們的職責。”看得出,西爾莎露出特別的神情,這句話絕對是真的。

“我跟你,除了工作還有沒有其他的事?”

“什麽事?”

“比如,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再過兩年我就申請退休,跟你一起過正常人的生活?”

“這倒沒有,不過我們都知道,如果再繼續呆在一起,我們會發展出一段感情的。”

……

就在我們不知道如何延續剛才的談話,而西爾莎有點手足無措地捏緊著手中的3.5寸盤。不幾秒,她的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兩隻手本來握著那個裝著包得嚴實的3.5寸盤,忽然停了下來,一隻手對著我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暗示。然後重新拆開那軟盤。

我也被嚇到了。那個軟盤金屬部分,居然就是個竊聽器。

我用手指點了自己和她,握著拳頭然後放開五指,用手語跟她講“我們完蛋了。”

遇到這樣的事,她比我反應更快,更有經驗。

她點了點我,然後用手指畫了自己的眼圈。這意思是“你去看看四周。”然後站起來,高聲說:“我先去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