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未來經濟學

我們是不談信仰的,隻講原則的。但是古巴的特工,基本上都是講信仰的。所以,這次工作,的確不是什麽好辦的事,還好不是去行刺卡斯特羅,這是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還有一點特別可以安慰自己的,托這位大人物的福,我也來巴爾德羅度假了。

他是以度假的理由來這裏的,這個理由很說得過去,因為他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經曆,不出來度假,難不成我去?

但是誰都知道他不是來度假的,他來這裏很明顯是要躲避FBI的監控。本來,他在政府的眼裏,就應該是那種不能放在身邊,就幹脆不要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何況他現在就離開了自己身邊。所以他應該也知道自己的狀況。

很明顯,古巴政府給了他特別的照顧,就是給他安排了很好的安全服務,而且是無償的,所以說窮人有時候更講義氣。而且古巴的特工,很難對付,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所以我們隻能從他的管家入手,當然我們的說辭很老套,但是很有用:你隻要像以前一樣工作,當然我們有什麽需要會找你幫忙,你有什麽困難我們也會盡量幫你解決。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我們解決不了的。

下了飛機,走這個鳥蛋大的機場,就坐上了一輛老爺車,漂亮的老爺車,就直奔大人物的所在地。

“您好,西雅圖先生。我是北京大學派來的跟您學習的趙中元。”西雅圖不是他的本名,是他上大學之後給自己起的名字,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跟“西雅圖”市有關,其實是為了紀念一位印度安人,這位偉大的印度安人,即便在被別人從自己的土地上趕走時,仍不忘要求那些入侵者愛護曾經屬於自己的土地。趙中元自然不是我的真名了,其實,什麽都是真的,隻有我這個人是“假的”。但願那個真正的趙中元現在還好,我也隻能這樣祈禱了。很明顯,我的確是這次任務的最佳人選,連“易容”都不用。

“哦,我已經接到朱教授的信了,朱教授還好嗎?”西雅圖看上去,還相當年輕,一看就知道既不吹風雨,不愁衣食,也不貪功利的人。這種人要麽是大騙子,要麽就是真正的大師。其實,我越來越感覺,工作久了,自己也變得“以貌取人”了。

“很好,這是他托我帶給您的禮物。”禮物來是一卷書法,上麵寫著“道法自然”,署名亂得根本看不明白。禮物本來是卷起來,用綢子捆起來的。

沒想到西雅圖卻是用西方方式,一下子就打開了它。我有點緊張。

“趙先生,你能跟我解釋一下這上麵寫的是什麽嗎?”他看著書法,這麽一問。

我就翻譯了“道法自然”,他馬上又指著題款,問:“說這寫的又是什麽?我一個外國人還真看不清楚。”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並不是我們沒有做足工夫,而是我們把它掃描後給許多書法家看過,他們都說不出這寫的是什麽,又不能跑去問朱正天,而逼問過趙中元,他又說隻知道是朱正天寫的書法,但是不知道他署名是什麽?我們又查過朱正天,沒有辦法知道他喜歡在自己的書法上署什麽名,畢竟這是一個經濟學家,不是什麽正宗的書法家,也從來沒有送別人什麽書法作品。而我們又不敢替換掉禮物,因為信中說,這是送給西雅圖的新作《未來經濟學》當扉頁題詞的。

當然,我隻能這樣敷衍:“西雅圖先生,不好意思,之前我還問過老師來著,現在一時想不起來了。等今晚我打個電話再問下老師,明天告訴您,行不?”

“哦,不必了,沒什麽,我喜歡中國書法,這朱教授知道。這是他寫的,應該就是他的名號了。”

我不敢接這話,因為我知道古代文人才給自己起號的,而我們調查的資料中,還真無法確認這個。所以,我也隻是打哈哈。

接下來的聊天,也算頗為融洽。我感覺資料讀得通透,應該沒有破綻才對。

“西雅圖先生,您知道我這次來,是受朱教授的委托,來幫您整理資料的。其實呢,我也是想借此機會好好地跟您學習。”

“不用這麽說,朱教授推薦來的人,必定也不錯。其實,我和朱教授相當投契的緣故,就是因為我們倆的意見相似。你知道為什麽嗎?”

“這點老師跟我談過。中國傳統的思維宏闊長遠,與印度安相似。都是強調人與自然和諧,用我們現在的話說就是一種良性的循環的可持續經濟。”

“是啊。我和朱先生都感歎M國人到處張揚他們的幸福生活,卻又忽略了他們的生活建築在什麽基礎之上?地球的資源如此有限,如果地球人個個過那樣的生活,那麽隻能把地球折騰掉。不過中國現在的問題也大,受M國傳播的文化影響,尤其是M國的電影,個個想過M國人的生活。”

“讓M國人不過他們的幸福生活,他們肯定不幹;讓中國人不追求M國人的幸福生活,他們也肯定不幹。結果就是一定要把地球折騰掉。朱先生也總是這樣感歎。”

“你知道為什麽需要經濟學嗎?”

“這點朱先生第一節課就講了,經濟學就是分配資源的科學。為什麽要分配資源呢?因為資源不足。為什麽那麽大的地球,資源會不足呢?因為人的欲望是無窮的。”

“朱先生說得生動啊。”

“我也是因為他這段話,所以大學畢業後,就一直跟著他讀碩士、博士。”

“所有的經濟學理論,都是基於對社會運轉係統的把握。從魁奈的《經濟表》,到斯密的《國富論》,到凱恩斯的《通論》,差別不過就是對於經濟係統中元素、元素間關係理解的不同而已,思路都一樣,關鍵隻在於他們有相應的見識,

能夠較準確地理解當時情況,並且用科學的方式表述出來。但是,現在我們大家都知道這個係統已經不是人能夠控製的了,換言之,這個係統已經麵臨崩潰了。”

“是啊,老師說您曾經研究過人類曆史上的幾十個文明,發現人類文明的壽命越來越短,因為維持文明的成本越來越大,而收益卻越來越小。”

“可惜這些理論,沒有人聽啊。”

“老師也感歎。現在全世界的老百姓大都不理解這些,一心隻想過得更好,想現在過得好,後代過得更好;卻沒想到現在過得好,隻能讓子孫後代過得很苦;而各國政府明明知道問題的嚴重,但是為了政治地位的穩固,也不敢讓百姓節製這種不斷增長的貪求。”

“你想歐洲有些國家,光降低工資,增加勞動時間都無法實施,還能幹什麽?”

“作為年輕人,我還是有點樂觀的思想,我認為地球如果能夠向深層資源擴展,比如海洋、極地、深層地下,應該還是有豐富資源的。而且再發展,還可以拓展外星資源。加上科技的發展,比如清潔能源、可循環可再生資源的運用,應該還是能夠讓我們現在這個文明進入到更高一個層次的,到了那個高層次,人類完全可以實現共產主義那樣的世界。”

“你是年輕人,可以這樣想。我和朱教授都是老人了,比較悲觀,我們不這麽認為。你說的深層發掘資源、科技創造出來的能源和資源。的確存在,而且量也很大,足夠支撐更多的需要。但是深層發掘資源,對地球的損害程度必然更大,大到無法修複的時候,恐怕我們還無法實現外星移民。所以,真正的強國,真正的頂層人,他們的想法就是盡快找個外星去住,像當年跑到M國去一樣,過上一種天堂般的幸福生活。把我們這些窮鬼懶鬼笨鬼扔在地球上等死。”

聽到西雅圖這樣的比喻,我都忍不住笑了。

西雅圖又繼續說:“至於使用科技,對,這是最好的辦法。但是你要知道我們一直都在這樣做,但是為什麽起不到效果,關鍵是知道這樣做,願意這樣做的太少。這樣做,對於原有的利益集團是巨大的打擊。所以,他們會以巨大的力量去阻礙這些努力。另外,老百姓也懶得去接受這些東西,因為這些東西對於他們而言,隻是讓他們花費更多的錢,耗費更多的時間。你們國家不是曾經提出過‘限塑令’嗎,但是你生活在中國就知道,老百姓還是喜歡不帶袋子上街買菜,然後買點東西就一大堆袋子,完了就扔。你用可循環的袋子,自己買要花錢,弄髒了洗要花時間,所以很難有實際的意義。”

“對,您說得很對。我自己一直要求自己保持環保,但是感覺耗費的時間、金錢更多。”

“你想在M國都如此,那麽在落後國家就更甚了。即便你說的第二種方式最終能夠呈現效果,我估計地球也挨不到那一會了。也許我的估計比較悲觀。但是我有很多的資料、具體的計算可以證明這一切。經濟學家也好,普通人也罷都的有樂觀的精神,這樣才可能去努力;但是對於情況也要充分地進行估計。”

“那麽按照你的理論,該如何處理?”

“不要追求經濟的增長,而要控製對生活的需求。法律強製推廣新能源新技術的運用,甚至像中國那樣,計劃生育,提高人口素質。這樣人類才可能建立一個更長遠更高尚的文明。”

“這就是您的《未來經濟學》?”

“對。當然,我的理論M國無法接受,中國也很難接受。你想想,有如此好的文化傳統的國家都無法接受,世界上還有那些國家能夠接受。不過我的著作,關鍵不在於觀點,而是在於大量的資料,大量的大家不知道的真實的資料。公開這些資料,我認為即便無法改變人們的行為,至少也會在思想上震動人們麻木的心。孩子,我也是樂觀主義者,要不然,我早就進精神病院了。”

我聽西雅圖喚我做“孩子”,感到非常貼心。但是西雅圖的下一句話,就讓我大失所措了。

“孩子,我知道你不是趙先生。你是什麽人,我能夠猜個大概。你們要什麽,我可以給你們,命都可以。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放趙先生回去。怎麽說都好,他是個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