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老人如海

瘦猴子土匪帶進來時,兩個老人突然站了起來。

孟遙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向土匪瞄去。

不料,土匪見到兩個顫巍巍的老人,無動於衷地掃了一眼,輕蔑地撇撇嘴,便將全副精力都集中到了孟遙身上。

這土匪不認識老人,但老人一定與這個土匪有故事。

麵對土匪對自己點頭哈腰的諂媚相,孟遙立刻做出了保持沉默的高壓威勢。沉默是金,沉默還是一種最有效的武器。

果然,土匪很快就站不住了,臉上的諂笑也變得越來越幹巴巴。

是時候了,孟遙緩緩走到兩位老人麵前,指著土匪和顏悅色地問道:“大爺,大娘,你們是不是認識他?”

從兩位老人一眨不眨盯著土匪看的樣子,以及他們眼中幾乎就是噴湧而出的仇恨之光,老人與土匪之間絕對不是一般的過節。可惜的是,盡管兩位老人兩眼都快噴出火來,最後還是在土匪滿不在乎望著他們的目光中,緊緊拉著彼此蒼老的手,相互攙扶著又坐了下去。

“你,認識這兩位老人家嗎?”孟遙歎息一聲,轉而盯著土匪問道。

聽到孟遙的問話,土匪這才開始認真打量起老人。半晌之後,他滿臉堆笑地車轉身,麵向孟遙恭敬地回答道:“這位爺,您說的這二位,我沒見過。”

孟遙氣惱地追問道:“到底是認識,還是沒見過。”

土匪慌忙又扭頭辨認了一番,方才又肯定地回答道:“回爺的話,小的從未見過他們,這村上,俺倒是來過一些。”

孟遙這時有些明白了。

“說說吧,你的名字,哪裏人氏,做土匪多少年了?”

“爺,敢問您是哪座寶山上的迎客鬆,還是哪個獨木橋上的指路燈?”土匪突然彎下腰,樣子雖然謙卑,那眼神卻是從下往上走上來,讓人不覺一陣寒栗。

孟遙盯著土匪,突然不說話了,探出兩根指頭在桌上有節奏地敲起來。

這土匪居然開始反過來用黑話進攻。黑話,估計整個突擊營都沒人聽得懂。孟遙突然在心裏暗暗好笑起來。這土匪恐怕早就按耐不住好奇了吧,瞅他們身上吧,穿的與他們沒啥分別,家夥什也都一個模子,但自己怎麽就被稀裏糊塗被人捉了呢?這雜碎,就讓他繼續稀裏糊塗下去吧。

“帶下去,我沒有興趣再問了。”孟遙說著,厭惡地揮了揮手。

“我說,我說。”土匪一下慌神了,掙紮著連聲喊道:“我是黒木寨二把頭,還是寨子裏的大師爺,我——”

“給我掌嘴,”孟遙惡狠狠說著,點起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叫你說你不說,我不想聽了你又說,真是土匪一個。你不是想探聽我的虛實嗎?好我告訴你,我們是突擊營的,是從2011年過來的最強悍的威武之師、文明之師。我都告訴你了,這些你聽得懂嗎?”

諸葛盾還從未見過孟遙發這麽大脾氣,自己鬧不清狀況,隻好叫戰士摁緊土匪,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起來。

土匪押走後,孟遙叫來通訊員:“命令三連,明天首先拿下這個黒木寨。”

第二天天還未亮,孟遙突然被諸葛盾搖醒了。

“營長,那個土匪掛了。”

噢,孟遙坐起身,使勁抹了抹臉,心裏頓時有了一絲惻隱之心:“怎麽掛的,是不是昨天你下手太重?”

諸葛盾搖搖頭,臉上閃過一絲猶疑:“不是,他是被那兩個老人活活勒死的。”

“什麽,”孟遙吃驚地站起身,“怎麽可能,一陣風都能把他們吹倒,你讓他們用什麽殺人,用牙齒嗎?”

諸葛盾突然抬手擦擦額頭,小聲說道:“真讓你猜對了,他們就是用牙齒。”

孟遙忽然閃過一絲不安:“那、那兩個老人呢?”

“大爺死了,是在咬土匪脖子時被捏破了喉嚨。我們發現時,他早就涼了。大娘還活著,但,但——”諸葛盾說到這裏,忽然感覺說不下去了。

“混蛋,你們是怎麽綁的土匪?要湯圓式、粽子式,你們沒學過嗎?”

孟遙一邊罵著,一邊命令諸葛盾帶著他飛快地向事發地奔去。

老大娘一見孟遙,渾濁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等他一趕到麵前,老大娘便吃力地抬起一隻手,指著不遠處原封未動的那兩份飯菜,使勁從喉嚨裏擠出了兩個字來:“謝——謝。”

孟遙的眼淚,不知為何刷地一下就流了出來。

老人家的雙手,在孟遙的手心裏不停地動彈著,拿捏著,開始變得越來越冰涼。而她的雙眼,就像一盞越來越暗淡的油燈,正一點一點地失去最後的光亮。

略感安慰的是,老人家最終在手裏給孟遙留下了一樣東西。

放下老人後,曹飛彪也把村裏的人找來了一些。

“請說說吧,這兩個老人與那土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孟遙穩定了一下情緒後,來到幾個村民中間。

村民開始時還很害怕,但隨著曹飛彪遞過來一把銀元,再加上他們熟悉的兩個老人就躺在旁邊,很快就有人打開了話匣子。有人一開頭,到後來幾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了,紛紛跳起身指著遠山開口叫罵著,一時間竟成了一場聲淚俱下的控訴會。

聽到一半,孟遙再也聽不下去了,忽地站起來向山野走去。

雜碎,狗日的小日本。為什麽堂堂中華隻要一有這些雜碎摻和進來,中國的大地上立刻就會變得烏煙瘴氣,群獸亂舞,連起碼的人性都被慢慢泯滅?這才民國幾年,又是中華腹地,他們居然都已經滲透到這裏,還與土匪沆瀣一氣,禍害鄉裏,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些整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捧出的是糧食和美酒,這些雜碎還過來的卻是刺刀和陰謀。

還有這兩位可憐的老人,他們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雖然家境貧寒,可兩個兒子孝順、勤勞,還有一個媳婦是那樣溫柔善良。可他們呢,那一天,他們隻用了半個鍾頭便摧毀了這原本美好的一切。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們不僅打死了兩個作為頂梁柱的兩個男人,還將這家唯一的媳婦當著老人的麵,整整**摧殘了一夜。畜牲呀,這些畜生,連剛剛生完孩子的產婦都不放過。

孟遙兩眼通紅,將一雙拳頭捏得哢哢直響。他在為自己早上那一絲惻隱之心,感到憤怒和羞愧。

而前麵的所謂大清,一直到現在的北洋,他們奉上的是中國百姓的血和肉,換來的卻是這些雜碎們更加趾高氣揚的為所欲為。這恥辱,絕不叫它再在突擊營麵前發生。

不知何時,曹飛彪默默地站到了他的身邊。

太陽緩緩鑽出山頭,當它終於一躍跳上半空時,三連傳來了捷報。

往回走時,曹飛彪突然悲痛地說了一句:“頭兒,我很抱歉,我的工作沒有做好,這裏居然有日本人我都不知道,我請求處分。”

孟遙沉吟了許久,想說點什麽,終究還是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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