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烏合之眾

盼弟悶悶不樂地回到山寨,連小花也不理睬,拿出柴刀就在屋後的柴堆胡亂砍起來。等孔學孟從私塾過來,盼弟正汗流浹背地砍著柴火,嘴裏念念有詞的也聽不清嘀咕什麽,反正看上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而小花一個人呆呆地遠遠坐在另一邊,撅著小嘴就這樣盯著盼弟看。

“花兒,那稀罕玩意你吃了嗎,好不好吃?”孔學孟挨著小花坐下來,一麵遠遠瞅著揮汗如雨的盼弟,一麵隨口問道。

“俺沒看見你說的什麽稀罕玩意?”小花托腮也隨口應著。

盼弟原來沒給小花吃呀,孔學孟這才認真看了一眼小花,從籠著的袖口裏摸出空空的飲料罐,“喏,就這個物件,裏麵裝著甜甜的水,好吃極了。”

“是、是那個孟遙給的吧?”小花頓時瞪大眼睛,放在手中撫摸了半天,忽然一臉羞紅地也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似乎又猶豫了半天,方才將它攤在手心,一麵又央求道:“師爺,俺這裏也有一樣,好像城裏的糖果,我沒舍得吃,也沒舍得拿出來給姐姐,你、不你先不要跟姐姐說,好不好?”

“是孟遙頭領給的吧?”孔學孟瞅了一眼,心說你舍不得拿出來又為啥叫我看,這不是逗人家饞蟲嗎?

正說著,盼弟拎著刀過來了,一臉發黑,看上十分的不爽。

“花兒,不想你姐姐生氣就趕緊把它再藏起來。”孔學孟說著就站起來,迎著盼弟笑道:“盼弟呀,怎麽自己劈柴呀,叫小花喊幾個夥計過來就是。”

盼弟哼一聲,恨恨地將柴刀扔在地上。

“怎麽了?”孔學孟一邊問著,一邊趕緊將早上跟孟遙的談話回憶了一番,似乎沒什麽問題呀。

小花也趕緊跑到屋裏,將毛巾拿過來。

盼弟抓過毛巾胡亂抹了一把,眼睛順勢看了看天色,問:“你都教完書了,該是晌午飯時辰了吧?”

孔學孟點點頭,不明白她問這個幹啥。

“你趕緊去,叫朱大虎、林二狗他們晌午飯先不要吃了,把俺們的護山隊都攏起來,到後山操場上等著俺。”盼弟說著,忽然又語氣不善地叮囑了一句:“跟他們講清楚,把過年的衣裳都穿起來,手裏的家夥什兒都給俺擦亮嘍,哪個要是不聽招呼,三天不準吃飯。”

“這——”孔學孟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不年不節,搞這樣隆重總要為個啥吧。再說,叫那幫貨穿過年的衣裳,那不要鬧翻天。

“他,他說晌午飯要來俺們這裏,看看俺們隊伍的情況。”盼弟說著,忽然從眼眶裏掉出幾滴淚。“姑奶奶就讓他瞧瞧,俺們護山隊個頂個的好漢,誰也甭想從門縫裏看扁了俺們。”

孔學孟頓時如釋重負地一笑,拍起兩手高興地說道:“哎呀盼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是好事呀,說明孟頭領上心了。你放心,這事成了。”

一聽到孟遙又要過來,小花的心毫無來由地狂跳起來。她忽然伸出雙手緊緊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裳,看看盼弟,又瞅瞅一搖一晃離去的師爺,忽然慌慌張張地說了一句:“姐姐,那、那俺也找新衣裳去,哦不,是給姐姐找新衣裳。”

朱大虎、林二狗剛剛將他們的護山隊、巡山隊在操場集合完畢,孟遙就遠遠地出現了。不過,這次除了兩個隨身警衛員之外,另外還有三十多人整齊地跟在他的身後。

盼弟一言不發地遠遠望著笑眯眯的孟遙,在心裏不覺就是一哼。哼,早上冷冰冰,現在又成了笑老虎。

“盼弟,還愣著幹啥呀?”孔學孟催促道。

盼弟隻好乖乖地跟在師爺後麵,一麵聽著師爺之乎者也地與孟遙寒暄著,一麵好奇地盯著孟遙後麵一字排開的隊伍,一時間對隊伍裏排在第一個位置上的戰士手中的一麵大旗,忽然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敬畏。

“立——定。”隨著一聲響亮的口令,整支隊伍戛然而止。

很快,一個精神抖擻的好像軍官的人跑出隊伍,利索地來到孟遙麵前,抬頭挺胸,大聲喊道:“報告營長,突擊營一連一排列隊完畢,請指示。帶隊一連長傅曉衝,指導員向有誌。”

“稍息。”孟遙收起笑容,一臉肅穆地命令道。

隨著孟遙的聲音,整個山穀間隻聽到一聲整齊劃一的腳板擦地的摩擦,隨即陷入一片寂靜。這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的耳畔,聽到的除了呼嘯而過的山風,就剩下那一麵大旗,在怒吼著的山風中發出一陣陣獵獵聲響。

盼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隊伍,一種想哭的感覺險些湧上喉嚨。

孔學孟癡迷地瞪著獵獵聲響的大旗,顫抖著抬起手指著旗幟問道:“孟頭領,這個可否就是傳說中的戰旗?真沒想到,這麽多天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了貴軍的戰旗,竟如此的攝人心魄。好,好,突擊營,一個十分響亮的旗號。”

“當然,”孟遙得意地挺胸答道:“這麵旗幟,可不是簡單的一麵軍旗,它是我們戰區的一麵驕傲,是戰區總指親自頒發的。”

“戰區?”孔學孟疑惑地眯起眼睛。

“哦,”孟遙連忙解釋道,“簡單地說,這上麵三個字不是我們想要就能要的,是、是要別人承認後別人給予的稱號。”

這次,孔學孟很快明白過來。“知道了,知道了,這就相當於皇帝的遠征軍,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之後,班師回朝後皇帝禦封的名號。哪個隊伍獲得了,哪個隊伍就是皇帝的王牌,國家的精銳。”

孟遙尷尬地點點頭:“這麽說,也可以。”

盼弟原本還想端著架子等孟遙問她,看完突擊營的列隊便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甚至還帶上了些許的小心,不過她自己不知道而已,笑容可掬地走過來請孟遙上到土台上,隻看得一旁的小花目瞪口呆。

孟遙也不再客套,既然就要招安了再假惺惺的就不地道了。不過,跳到台上環視了一番,他就實在是笑不下去了。

隻聽說過什麽是烏合之眾,就是沒見過什麽是烏合之眾。如今見了不如不見。

底下開始小聲嘀咕著,然後就變成了嘰嘰喳喳,很快,眾多從喉嚨中擠出的聲音便變得肆無忌憚起來,最會匯成了一片鬧哄哄海洋。大概,開始他們還很好奇,甚至還幻想著孟遙這個財神爺一樣的人物,會不會又帶給他們一些什麽寶貝。但隨著孟遙的沉默,他們的耐心在孟遙冷冰冰的注視下與沉默中,被一點點地榨幹了。

師爺孔學孟開始也很不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忽然好像悟出點什麽,很快便撚著他那一撮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怡然自得地將眼睛半睜半閉起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一去到海不複還。君不見一邊亂草一邊是整齊的林,羞煞人啊羞煞人。

盼弟在後麵盯著孟遙的背影,小聲問道:“師爺,你上前催催,再不開口,夥計們怕是要不耐煩啦。”

“莫急,莫急。”師爺說著朝台下和操場外分別努努嘴。

盼弟哪兒還用看呀,幾百號人東倒西歪、交頭接耳的,再看人家不過三十幾號人,站得跟剛砌出來的牆一般整齊端莊。她忽然咬住嘴唇,氣惱地瞪著孟遙來了一句:“他是在給俺們下馬威哩,出俺的洋相。”

“接著看,接著看。”師爺淡定地安慰著。

終於,有人承受不住陽光的暴曬,撲通一聲倒在了夥伴的腳下。這八月的驕陽雖說入秋了,可也頂不住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暴曬不是。小花離得雖然有些遠,但卻的眼睛卻很尖,居然一下子看到了孟遙的額頭與鼻尖上,也湧出了一層層的汗珠子。她拉出懷裏的毛巾,瞅瞅樹蔭下的盼弟和師爺,鼓足了勇氣,卻怎麽也邁不動自己的腳步。罷了,罷了,她隻好心疼疼地盯著孟遙,在心裏不斷禱告著日頭小一點,再小一點。

隨著接二連三有人倒下,朱大虎再也忍不住了,一翻身跳上了土台,指著孟遙就是破口大罵:“姓孟的,痛快點。俺們當家的雖然許了要投靠你,可你也不能這樣糟踐俺們不是。俺們以後也是你的夥計,你都不心疼?說吧,你想做啥,是要投名狀還是要上刀山下火海?”

孟遙看著朱大虎微微一笑:“怎麽,感到自己受苦了是嗎?”

“哼,”朱大虎不屑地扭過腦袋,“俺是替俺的兄弟們不值。你還是痛快點,你要投名狀俺就給你投名狀。”

“就是,”林二狗在底下也虎視眈眈地叫嚷起來。

“痛快,”孟遙忽然收起笑容,伸手指著遠遠地山頭猛地升高了音調說道:“那好,我正好也剛剛製定了一個計劃,一個月內,我要剿滅馬大胡子和龍嘯天這兩大土匪幫子。三個月內,我要全麵肅清牛頭山這方圓百裏的界麵,讓老百姓人人有田種,家家有房住,戶戶有餘糧,個個有錢花。既然你說要交什麽投名狀,我也不難為你,那你就在馬大胡子和龍嘯天中間挑一個吧,剩下的就算我的。”

朱大虎一下子愣住了,表情怪異地看看台下,兩眼求助地望向孔學孟。孔學孟一看,急忙將眼睛閉得更緊了。

“怎麽,”孟遙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臉上,一臉和藹地望著朱大虎問道:“你怎麽不說話了,是害怕還是有什麽疑問?”

朱大虎猛地一跺腳,嘴裏就開始叫苦不迭地道:“護山隊、巡山隊加起來才三百多號人,馬大胡子和龍嘯天隨便那一家都是上千的人馬,還有快槍快炮,你叫我怎麽打?別說打,就是在人家麵前晃晃都是找死去。”

孟遙點點頭,用手緩緩一指場外,“那你看看,我那邊的人多不多?”

朱大虎頓時癟癟嘴道:“才三十幾個,更不消提了,俺看著都寒磣。”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什麽,連忙更正了一下說,“俺說的是人數,沒說別的。”

孟遙馬上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聲音也充滿了**。“那你敢不敢跟他們比劃一下,你們三百多人,他們全部都上。”

朱大虎一時反應不過來,瞪大眼睛看看場外依舊挺拔的小小隊伍,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孟遙,結結巴巴地道:“他、他們全、全部都上?”

孟遙點點頭。

朱大虎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指著孟遙就是一陣狂笑:“盼弟頭領,師爺,你們可都聽見了,他們全部都上,全部都上也就這三十幾號人呀。林二狗,你也上來說說,告訴他,俺們不用動,一人吐口水是不是就把他們淹死了?”

孟遙不動聲色地喊道:“傅曉衝——”

“到,”傅曉衝同樣不動聲色地跑過來,肅立在孟遙麵前。

“交給你了,你有一切權利便宜行事。”孟遙說著,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哦給我記住,下手狠點。”

孟遙說完,終於可以躲到樹蔭下了。他愜意地吐著舌頭,探手抹了抹一頭的熱汗,正要撩起袖子,一雙蔥白似的的小手便伸到了眼前。定睛一看,竟是那個丫頭片子小花,兩手捧著一塊粗布手巾,兩眼盯著自己的腳尖,讓自己擦汗哩。

“你怎麽不說話?”孟遙想了想,還是沒有取過毛巾來擦自己的臭汗。不過他仍然微笑著,很真誠地地說了“謝謝”。

買糕的,他如果真的接過毛巾,盼弟還不把他給吃了。

盼弟、孔學孟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邊,幾雙眼睛閃爍不定地瞅著朱大海和傅曉衝他們,一臉的陰晴不定。

(PS:感謝不或CN、龍在楚天以及其他童鞋支持,周末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