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見爹娘

不一會兒雪雁和另一個跟文燕差不多年紀的丫頭進來了，那丫頭手裏還端著托盤，上邊放著一盅燕窩粥，還有幾碟清淡小菜，一一擺在炕桌上。黛玉記得，這原是母親身邊的大丫頭，名叫心蘭，最是擅長烹飪功夫，母親專門把她撥過來自己這邊照料自己飲食。

擺好了小菜，心蘭就勢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黛玉吃粥。實在是黛玉大病初醒，手上沒力氣，隻能讓人就這麽伺候著了。

正吃著，外麵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門被打開，黛玉抬頭去看，是心荷姐姐與心竹姐姐一邊一個扶著母親進來了。

“玉兒，你可算是醒了，可嚇死母親了。”進來的正是賈敏，榮國府嫡女，林家正房太太，黛玉的親母。自從唯一的兒子沒了，就心灰意冷，整日以淚洗麵，昨天卻聽下人稟報說，這僅剩的**黛玉昏迷不醒，更是讓她憂思不住。生怕這唯一的血脈也沒了，她就真的是生無可戀了。還好，方才下人去稟報說女兒醒了，才算是把一顆心放回了實處，隻是到底不放心，於是不顧自己的病體硬是讓人攙著過來瞧瞧。一進門看見自家女兒靠著丫鬟吃粥，說明是真的沒事了，總算是讓她鬆了一口氣。讓人扶著自己坐到床邊，接過丫鬟手中的粥碗，就要親自喂女兒。

黛玉又怎麽會讓她勞累？自己隻是大病初愈全身無力，確實沒什麽大礙的，況且有絳珠本元在，自己的身體隻會越來越好，以後還要修行重回天上，自然是不會有事了。可是母親卻是真的堪憂。本來身體就不怎麽康健，生下弟弟之後更是一年之中有大半年是臥病在床的，如今又被弟弟的夭折狠狠一擊，怕是就要崩潰了，如今從正院來到自己這個院子隻怕都是強自堅持的，怎麽還跟讓她勞累了？自己還想著把母親身體養好，以後長長久久陪著自己呢！

“母親，我沒事了，您放心，我會好好養好身體的。母親坐著歇一歇，就趕快回去養著吧。我這不會有事的。等我身子好點就去陪您。如今您先坐著，這些就讓丫鬟姐姐來。您身子也虛著呢，若是累著了，豈不是讓女兒不安，心裏也更加擔憂您。”

黛玉體貼的話讓賈敏心裏一陣慰帖。這個女兒呀，從小就懂事的讓人心疼。從會吃飯就先吃藥，那麽苦的藥，就是自己這個大人也受不了，這孩子卻從來不任性，讓喝藥就喝藥，讓吃飯就吃飯，隻是這身子卻一直不康健。自己有了她弟弟之後，對她就更加疏忽，她卻從來不怨，更沒有那些爭寵的事情，反而代替自己把弟弟照顧得很好。姐弟感情好的讓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都羨慕。

這次她弟弟沒了，她的傷心不比自己少，卻愣是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卻把自己弄得臥病在床，如今還勸自己好好休養，不讓自己擔心。唉，都是自己這個母親沒當好，害的這孩子小小年紀操心著操心那的。別人家這麽大的孩子什麽都不懂，還躲在母親懷裏撒嬌呢，自己這個女兒卻是……唉，不提了不提了，兒子已經沒了，如今隻剩下這唯一的血脈，自己一定要養好身體，日後好好照顧這個女兒，決不能讓她受了委屈。

賈敏心裏暗暗發誓。麵上卻更加慈愛，聽女兒的話把粥碗給了一邊伺候的丫鬟，自己坐在一邊看著女兒把一碗燕窩粥用完。

黛玉吃完了粥，與賈敏說了幾句話，賈敏實在撐不下去了就回房休息去了，黛玉自己也躺下歇著。實在是身子不爭氣，她現在想做什麽都隻能忍著。想看看自己那絳珠幻境還在不在吧？身邊有人守著，自己現在沒開始修煉，又不能開識海，沒法看，那就隻好睡覺了。

黛玉帶著遺憾又睡了過去，這一覺卻是睡得十分香甜，沒做夢，中途也沒驚醒，醒來就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睜開眼睛，天已經暗了，屋裏已經點了燈，想是怕自己被燈光擾了睡眠，屋裏隻點了一盞燈，影影綽綽的，不是太亮。隻見桌子邊隱約像是坐了一個人，拿著一本書，借著影影綽綽的燈光看著，看背影，倒是像父親年輕時候的樣子。

不怪黛玉記不清楚，前世自己離家的時候才六歲，五歲之前，自己一家和樂，父親三十多歲正值壯年，出身世家，又是前科探花郎，身上兼具讀書人的儒雅和世家子的瀟灑，那風采確實少有人比得上。然之後接連喪子喪妻，自己又遠離家鄉，父親孤身一人生無可戀，就迅速的衰老下來，等自己再回揚州的時候，差點就認不出來那個白發蒼蒼、形銷骨立的老者是自己儒雅瀟灑的父親！緊接著沒幾天父親就與世長辭，從此就隻在自己的回憶中存在。如今再見到年輕瀟灑的父親卻是恍如隔世。

黛玉心裏一時百感交集，有點不知道拿什麽心情來見父親，又該說什麽？父親和自己關係一向很好的，雖然公務繁忙，但是閑暇的時候常常會教自己讀書寫字，把自己扮作男裝帶出去增長見識，又不像對兒子那樣嚴苛，幾乎是要什麽給什麽。自己和父親可以說無話不談。然而此刻，黛玉卻不知道能和父親說些什麽。

萬般滋味壓在心頭，讓黛玉幾乎喘不過氣來。

“爹爹？”試探的聲音帶著顫抖，反映了黛玉此時忐忑的心情。

隻見桌邊看書的人身子一僵，然後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喜悅，再也顧不上看書，三步並作兩步跨到床前，看到**睜著眼睛的女兒，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臉。

“玉兒醒了？可還有哪裏不舒服的？爹爹這就喚人去叫大夫。玉兒睡了這麽久，渴不渴？餓不餓？想吃點什麽？爹爹這就讓人去做。”巡鹽禦史兼前科探花林如海剛剛沒了兒子，此刻看著這個差點也要失去的寶貝女兒，心裏充滿了柔情。隻想把女兒攬到懷裏嗬護一輩子，那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捧到女兒跟前。於是一連串關切的問候就這樣不經思考的一句接一句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