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尷尬

六月的天,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昨夜還風清月朗,早起時,天上竟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采薇起床後,收拾了一下,就帶上朝雲坐著馬車離開了秦王府,直奔珍寶閣。

到了那,卻見霍淵已經到了,正踱步在珍寶閣一樓的櫃台外,審視的的看著擺在裏麵的東西。

珍寶閣的一樓主要是針對的顧客是中產階級女子,靠背麵的櫃台,賣的是金銀首飾,其中也有不少鑲寶石的,但都不是很昂貴的寶石,所鑲的寶石個頭不大,金飾品的個頭也不大;東麵的櫃台,買的是玉石、瑪瑙、犀角、帶帽之類飾物;西麵的櫃台,專門賣些便宜的飾物,如頭繩、絨花、還有木頭、竹子刻的發簪、手鐲等,似乎是專門針對中產階級以下的顧客。

采薇到時,霍淵已經基本上把一樓的貨物看完,價錢也被他估算得八九不離十。見到采薇,霍淵清潤的笑起來:“早啊!”

采薇不好意思的一笑:“霍大哥更早,原本是該我先到的。”

董管家已經候在這裏了,見到采薇,殷勤的迎了過來,道:“小姐,咱們在到樓上瞧瞧?”

采薇也正有此意,一樓賣的都是些尋常的玩意兒,若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來了,一定看不上眼兒,二樓想必能有不少精品,否則這珍寶閣也配不上京城第二大銀樓的名頭!

到了二樓,果然沒有讓采薇失望,二樓不愧為精品區,無論從裝修,還是服務來看,都比一樓高不止一個檔次。一樓的櫃台和座椅家具什麽的,都是榆木的,而二樓的家具和櫃台則是酸枝木打製,而且做工也明顯精致許多,至於櫃台裏擺放的首飾,更是與一樓的那些首飾有著天壤之別。

一件件巧奪天工的首飾,一顆顆璀璨奪目的珠寶,將采薇晃得眼花繚亂,就連一向挑剔的霍淵也情不自禁的點頭讚許。

董管家不無得意的說:“我家夫人和小姐所佩戴的首飾都是咱們自己家的工匠打製出來的,許多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也專門在咱們珍寶閣定製首飾,珍寶齋雖然沒有匠心樓名氣大,若論起師父的手藝,絕對不比匠心樓的師父手藝差,隻是咱們的貨物不及匠心樓的高檔罷了。”

“不過,咱們也是很有幾件壓店的好東西的。”

說著,身子一側,閃進了櫃台裏,從櫃台下一個小秘櫃子裏拿出一隻雙層的雕刻彩繪紫檀木首飾盒來,放在了櫃台上,一層一層的打開,裏頭裝的是珍寶閣的兩套鎮店的首飾,因為太過貴重,未曾擺在櫃台上,輕易也不肯示人的!

“小姐瞧瞧,這套翡翠的頭麵,就是宮裏的娘娘戴著,也配得起了。”

董管家點著第一層的一套水頭極好的翡翠介紹說。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套極好的翡翠,通體翠綠,一絲雜質都沒有,不過樣式略顯老套些,看來是給中老年的貴婦們預備的。

“還有這套紫羅蘭玉的頭麵,昨兒武昌候新娶的夫人來瞧過了,一眼就相中了,可惜嫌貴,沒舍得買。”

原來是杜婉清相中的首飾,采薇不禁多看了幾眼,那是一套十八件的玉石首飾,都是用深深淺淺的紫玉做成,有皇家紫、藍紫、紅紫、米分紫、羅蘭紫,不管哪種顏色,玉質都屬上乘,雕工更是精美。

采薇撿起一支雕刻蓮花的流蘇鳳頭釵,端詳了一下,不覺為玉雕工匠的手藝折服了。

“這套首飾也是咱們珍寶閣的師父雕出來的嗎?”

“回姑娘的話,正是,像這樣的細雕工匠,咱們匠心樓共有三位呢!”

霍淵的眼睛落在那五個一排的玉梳上,沉聲道:“論手藝,確實比匠心樓略強些!”

采薇笑著打趣:“怎麽?嫉妒了?想挖人?”

霍淵一本正經的說:“確實想挖,但這珍寶閣的新東家忒厲害了,我不敢!”

珍寶齋的馮掌櫃陪著笑說:“霍公子真會開玩笑,您匠心閣的工匠不知比我們珍寶閣的強多少倍呢,又怎麽會看上我們的人呢,嗬嗬……”

珍寶閣全靠這幾位大師傅巧奪天工的手藝才能有今天的地位,要是大師傅被人挖走了,珍寶閣還能開得下去嗎?開不下去了,他這風光體麵的掌櫃自然就該滾回家去吃自己了,所以,即便是霍淵隨意開一個挖人的玩笑,馮掌櫃也緊張得如臨大敵,比采薇還要害怕。

采薇看完了二樓的首飾,又見了珍寶閣的幾位大師傅,覺得很滿意,便開始跟董管家商量收購珍寶閣的具體事宜。

董管家很是謹慎,因為自家的主子有求於人,所以他不敢托大,而且主子早有命令,隻要能哄著這位姑奶奶高興,不把昨日的事兒給捅到皇上哪去,價錢多讓些也是可以的。

“嗬嗬,小姐,您看,這鋪子光鋪麵就值二萬餘兩,加上上下兩層的東西,總共七萬兩綽綽有餘,不過,我家公子說過,隻要小姐應承下昨日之事,價錢上,讓小姐些也是使得的。”

采薇說:“昨天的事兒見到了不止我一個,就算我不說,保不齊別人就不說出去。”

董管家說:“那些人,季公子和其他幾位公子自會料理,不勞小姐費神,小姐隻要答應下來,咱們就可以商量價錢了。”

這會兒,董管家的心是顫抖的,生怕采薇給出一個低得離譜的價格,雖然不管開什麽價,他都得認了,但如果賣的價格過低,保不齊公子就把火氣撒到他的頭上了。

因此,在看到采薇低頭思索的時候,董管家心裏不停的念著佛,幾乎無法淡定了。

“七萬吧!”

采薇抬起頭,一錘定音。

董管家大喜,他還以為采薇會給出五萬六萬的價錢呢,七萬,雖然稍稍賠了一點兒,但總體來說來時說得過去的,這個價位公子也一定會滿意的。

“嗬嗬,就依小姐說的,七萬,就七萬吧,嗬嗬…。”

董管家像是怕采薇反悔似的,急忙拿出房契、地契,吩咐賬房寫買賣文書,忙得不可開交。

霍淵對采薇笑了笑,說:“這個價格很合適!”

昨晚,他就已經查到李公子轉讓珍寶閣的原因了。

昨日季公子生辰,幾個相好的貴族子弟約好給他慶祝的,那知到了聚福德不久,就傳來了錦貴妃千秋的事兒,幾位公子都是勳貴之家的子弟,本欲回去服國喪的,卻被季公子攔著不放。

後來,就出了春桃那婊子招惹采薇的事兒,大家心中惱季公子,卻不敢把他怎樣,隻好把一腔怨氣出在了春桃的身上,那春桃因被采薇下了癢癢藥,渾身已經被自己撓爛了,又被幾個公子使人將其浸泡在了辣椒水裏泡了一夜,他來珍寶閣時,聽說那春桃已經不行了!

簽完合約,采薇將七萬兩的銀票交給了董管家,雙方又到官府去存了檔,因為大晉國律:民間凡通貨買賣金額達兩萬金者,需到官府存檔交稅。

采薇和董管家各自出了一半的稅金,存好檔,就算是交割完畢了!

采薇成了珍寶閣實至名歸的東家,又回到了珍寶閣,新東家上任,自然要跟珍寶閣的掌櫃夥計們說幾句話,她可沒忘記當初李尚宮陷害她偷盜時,馮掌櫃和某個夥計在裏麵充當的角色。

“諸位,從今日起,這珍寶閣就是我當家了,作為珍寶閣的新東家,有幾句話我不得不說一說。”

“諸位再此工作,自然是為了賺錢養家糊口,我買下珍寶閣,也為了多掙些銀子,大家都在為賺錢而努力著,但是,錢財雖好,請大家記住了,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需知不義之財不可取,是我們的,一文都不能少,不是我們的,就是金山銀山也不能貪,從前大家在珍寶閣是怎麽做的我不管,但自今而後,凡是有違背良心,想投機取巧,賺取不義之財的,我非但要解雇了你,還要把你扭送到官府去,以詐騙或偷盜的罪名懲罰你。”

說著,眼睛似有似無的飄向了馮掌櫃和一個白淨的小夥計,兩個人的都是精明剔透的人,哪會不明白采薇在說什麽,都垂下了頭,不敢看采薇的眼睛,臉上火辣辣的!

敲打完大家,采薇自然得安撫幾句,她話鋒一轉,語氣又變得很柔:“當然,我希望咱們之間永遠不要有那麽一天,既然大家跟著我幹,就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每日開開心心的來上工,平平安安的回家去,今兒回家的時候,每人分五尺棉布、五斤上等棉花,算是我這東家跟諸位的家人問好了!”

“呦,謝謝東家!”

“嗬嗬,我在珍寶閣幹了十幾年了,還從來沒遇到過東家給咱們分東西的時候呢…。”

“東家對咱們仁慈,咱們往後得好好給東家賣力幹活才對……”

大家都很感動,一邊議論紛紛,一邊散去幹活了…。

霍淵跟著采薇忙碌了整整一上午,采薇自然是要請他吃午飯的,而且,她還有事要求他呢。霍淵說:“不如到我的聚福德去吃吧,那兒最近新推出了一道豬肚雞,很好吃的,你一定喜歡。”

采薇連連擺手:“算了吧,我連著去你的聚福德兩次,連著兩次都出事兒了,我看我跟那犯衝,還是不要去的好。”

霍淵哪能允許自己的地方跟她犯衝,當即說道:“這次要是在出什麽事兒,我就把那掌櫃的辭了給你出氣,如何?”

聚福德的掌櫃,乃是墨連城的父親,那廝仗著做了聚福德的掌櫃,得了幾分體麵,拋棄妻子、喪盡天良,要是能把他辭了,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思及於此,采薇便滿口答應下來,跟著霍淵坐上了車子,直奔聚福德而來。

聚福德的墨掌櫃見到大東家來了,顛頭顛尾的從櫃台後跑了出來,臉上堆著謙恭的笑意,連連向霍淵問好。

霍淵隻略略的點了下頭,算是跟他打了個招呼,便帶著采薇直奔自己的那間包房去了。

在吃飯的過程中,采薇一直默默的祈禱著,期待能出點兒什麽事兒,好讓霍淵炒掉那忘恩負義的墨掌櫃。

大概是她的祈禱太過虔誠,被老天爺給聽到了,吃到一半兒時,終於出事兒了!

采薇的月經來了!

不期而至,來勢洶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染透了采薇單薄的紗裙。

采薇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差點兒抓狂了。

那一陣陣的暖流熱浪,不時的從下麵傳來,可桌子上,霍淵還在毫無知覺的幫她布菜,跟她談論些生意經,不時的說上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采薇笑不出來,她不哭就不錯了,這會兒,就算是給她吃皇宮禦宴她也沒胃口了,隻苦著臉,想著如何能脫身又不被霍淵發現的辦法。

霍淵察覺到了采薇的不對,關切的問:“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是飯菜不合胃口嗎?還是身子不舒服?”

“呃…。”

采薇僵著身子,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冷汗不斷的從她小巧的鼻尖兒冒出,小腹也絲絲拉拉的開始疼開了。

霍淵見她支支吾吾,臉色奇差,不由得慌了起來,他撂下筷子,對著門外叫了一聲:“隨喜!”

隨喜聽到主子叫喚,急忙小跑進來:“公子,您有何吩咐?”

“快,馬上到附近的醫館去,找一個大夫大夫過來,要快!”

“是,公子!”

隨喜答應了一聲,隨即撒丫子跑開了。

采薇繃不住了,隻好堪堪的說:“霍大哥,其實,你不用給我找大夫的,我隻是,隻是,每個月,都會這樣的…。”

後麵的幾個字,她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但也被霍淵聽到了,他先是茫然了片刻,隨後恍然大悟,一張英俊的麵孔迅速的染上了一層薄米分,脖子都變米分了。

“你先坐著,我出去一下!”

霍淵站了起來,尷尬的對采薇笑了笑,提步出去了。

采薇很想趁著這個時候逃之夭夭,然而當她站起身時,悲催的發現她走不了啦,因為她那條淡藍色的撒花煙羅裙的後麵,已經是豔紅如火,絢麗奪目的一大片了!

不僅如此,連她身下那張椅子上的白蘭花坐墊兒,也被染得如天邊的晚霞。

她從來沒有這麽丟臉過,這會兒,她真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都怪她,上次來月經時她沒把日子給記住了,不然,今天也不會丟這麽大的臉。

采薇握拳、仰麵、哀嚎,她發誓,以後定要牢記大姨媽光臨的日子,嚴加防範,再也不能這麽丟臉了!

霍淵很快就回來了,拿著一個包袱,放在了桌角,他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隻說了句:“這個,你先換上吧,我到外麵等你。”說著,快步走了出去。

采薇打開包袱,看到裏麵的東西時,頓時石化了。

包袱的上麵,是一條花色和她現在身上穿的接近的淡藍色撒花煙羅裙,一條棉布的褻褲,這倒沒什麽,隻是裙子的下麵,居然是一條雪白幹淨的月事帶。

月事帶兩寸寬、五寸長,為白色的棉布縫製,裏麵絮了薄薄的一層棉花,手工精細,連係腰的袋子上都休了暗色的**。

采薇頭上一片黑線,腦補了一下霍淵買這些東西時的尷尬場麵,懊惱的直拍自己的額頭,她匆匆的換上這身新行頭,將脫下來的髒裙子和髒褻褲包在了包袱裏,順便將那隻被她弄髒的坐墊兒也包了起來,急匆匆的出了門。

門外,霍淵正安靜的等在那裏,見到采薇時,友善的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容中多少還有點兒尷尬成分。

“嗯,挺合身的!”

為了緩解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霍淵故作輕鬆的說了一句。

這會兒,采薇局促得恨不得捂著臉跑開,那裏還有閑情逸致跟他閑話,隻慌慌張張的跟他說了一聲,就遁走了。

霍淵見采薇像隻小老鼠似的落荒逃跑了,原本略顯糾結的臉忽然綻開了一抹笑顏,他見過采薇俏皮,見過她冷厲,見過她精明,見過她乖滑,卻從沒見過她這般窘迫過,她的表情和動作既有趣、又可愛,像隻被貓逼急了的小老鼠似的,若不是看她急了,他真舍不得放她走,多逗弄她一會兒該有多有趣啊!

采薇坐著秦王府的馬車,一口氣跑回了秦王府,她的月經忽然來了,無法跟空間取得聯絡了,原計劃今晚把大房一家丟出大晉國的打算隻好暫時擱淺,就連自己去南宮逸大營的事都這一時半會兒無法實現了,這兩天,她隻能乖乖的留在京城,沒有空間的支持,她的很多想法都無法實現了。

……*……*……

京城的某座老宅內

穆崇福守在桌旁,一邊兒大口大口的吃著燒雞,一邊對飯桌上的一家人大罵著采薇的不仁不義。

“要我說呀,二房一家根本就沒離開京城,指不定躲在哪享清福呢,一定是穆采薇那小賤人怕咱們沾了他們的光,所以把咱們安排在這背旮旯的地方不聞不問,自己躲起來吃香的喝辣的了。”

穆連奎喝了一口小酒兒,放下杯子,慢悠悠的說:“躲起來怕什麽,跑了和尚還跑了廟了?”

“這幾天咱們當她的家具,等賣家具的銀錢用光了,咱們就賣她的房兒,我就不信她能躲一輩子?我就不信她們一輩子不出來了?”

他放下酒杯,小酒兒燒得他紅光滿麵的,神采奕奕的,跟頭兩天乍來京城時那副逃荒的樣子一點兒都不一樣了,不禁身上那身衣衫襤褸的破衣服換成了簇新的綢緞衣裳,連那稀疏的幾根白頭發也學著地主老爺的模樣用一根赤金的發簪簪了起來。

大房一家都變了,他們都穿上了這輩子都沒穿過的綢緞衣裳,這幾天還胡吃海喝的,大魚大肉的猛勁兒吃,幾乎把當掉這滿宅子家具的銀子都用光了。

不過,穆家二老並不為此感到慚愧,他認為這是理所應當,兒子養活老子娘是天經地義的,要是過幾天老二一家還不現身,他就考慮要賣房了。

穆仲禮夾了一筷子的魚肉,送進了嘴裏,邊吃邊說:“爹,房契不再咱們手裏,賣房是行不通的,不過,要是他們再不出來,咱們倒是可以把這套宅子租出去,恁大的一棟宅子,每月租五兩八兩的銀子,應該不成問題。”

“對,就這麽定了,咱們在等三五天,要是他們還躲著不來見爺爺奶奶,咱們就把這房子租出去!然後在到京城裏去找他們。”穆崇才支持他老子的決定。

一家人計較停當,又樂樂嗬嗬的開始大吃大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