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墳墓在哪裏,我並不知道。當時我隻是跟著呂先生走了半夜,並不認得路。所以呂先生做了我們的向導,他一邊回憶,一邊帶著我們找那座墳墓。

呂先生說,當初他之所以能找到那裏,完全是感覺到了那地方的陰氣。現在那裏的竹林大片枯死,陰氣已經不在了,想要輕易找到,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那天下午他帶著我們轉了幾個大圈,終於尋到了那片墳地。

墳塋起起伏伏,上麵長滿了荒草,看起來很是淒涼。

呂先生指了指遠處那一片枯黃的竹林:“你們看,就是那裏了。”

我幾乎已經認不出那片竹林來了,沒想到短短幾天的工夫,這些竹子就已經幹枯成這樣了。

呂先生擺擺手,帶著我們走過去。

這些竹子沒有任何生機,像是死了幾年一樣。它們變得很脆,我們稍微一碰,就會斷掉。而裏麵,也再沒有鮮紅色的血液流出來了。

這一路上沒有任何阻礙,我們就接近那座墳墓了。

薛阿姨指了指高大的墳丘,問我們:“這就是我們薛家祖先的墳墓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你們先祭拜吧。等拜完了,我們就動手。”

薛阿姨答應了一聲,帶著薛倩燒紙哭訴。絮絮叨叨講了講薛家現在的境遇。

呂先生負著手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

我有些擔心的問:“呂先生,這墳墓挖起來,恐怕不輕鬆啊。你看我這身體,還虛弱的要命,過一會我就不用幹活了吧?”

呂先生微笑的看著我,說道:“你放心,這個地方不能挖,也沒人可以挖開。”

我有些不解的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

呂先生說道:“過一會你就知道了。”

這時候,薛倩和薛阿姨已經祭拜完畢。他們看著呂先生,說道:“挖吧。”

呂先生拿出一把小刀來,笑眯眯的看著薛倩:“要想打開這座墳墓,恐怕得借你點東西。”

薛倩一臉警惕的看著他:“老道,你又想幹什麽?”

呂先生出手如電,一下攥住了他的手腕,隨後小刀飛速的在薛倩手指上割開了一個口子。

薛倩氣的破口大罵,用力掙紮,揮舞著拳頭就要打。

呂先生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腕,不住的叫到:“別動,別動,浪費了。”

薛姨媽看見他們兩個鬧得不可開交,著急的喊道:“行了,你們兩個消停一會,再折騰,天要黑了。”

薛阿姨的話對呂先生沒有什麽作用。但是在薛倩那裏,還是有些威懾力的。

呂先生抓著薛倩的手腕,笑嘻嘻的說道:“聽見沒有?消停一會。”

我問呂先生:“你又要幹什麽?”

呂先生指了指墳頭上那幾棵竹子,說道:“這竹林裏麵,所有的竹子都會死,隻有這三棵不會死。想要開這座墳墓,非得從這三棵竹子下手不可。”

然後,他一隻手抓著薛倩,一隻手去剝那三棵竹子。枯黃的枝葉很快散落在地,裏麵露出一抹綠色來。

呂先生喜道:“就是這東西了。”然後他抓著薛倩的手,將他的血滴在了上麵。

我不知道呂先生是不是觸動了什麽機關,那一抹綠色迅速的變成紅色,隨後地麵一陣顫動,下麵似乎有什麽活物一樣,正在鑽出來。

我驚慌的看著呂先生:“這是什麽情況?”

呂先生連忙擺手:“走,快走。”

然後,他扔下我們,拔腿就跑。

我們三個人愣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人人大罵,跟在呂先生身後一陣狂奔。

呂先生跑了二十幾步,這才停下來。喘著粗氣說:“行了,行了。各位不用跑了,這裏已經很安全了。”

我已經跑得快要脫力了,兩手扶著膝蓋,彎腰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呂先生抬抬手,指著我身後說:“自己看。”

我轉過身去,這才發現,剛才墳墓的位置,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坑。坑裏麵全是深黃色的竹根,他們像是畸形的指節一樣,互相然繞著,握在一塊。

薛阿姨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呂先生:“我們的先祖在哪?他的墳墓怎麽會變成這樣?”

呂先生擺擺手:“稍安勿躁。你的先祖被陰鬼婆種了刑竹。他的墳墓變成這樣不足為奇。”

薛阿姨問道:“那他的屍體在哪裏?”

呂先生扶著薛阿姨,慢慢的湊過去,指著最中央說道:“看到那個紅色的東西沒有?”

薛阿姨向那邊仔細的望了一會,忽然臉色大變,連連後退說道:“怎麽可能?這不可能啊。”

我扶住她:“怎麽回事?”

薛阿姨戰戰兢兢地指著那個大坑:“裏麵,裏麵的人……屍首還在。”

我皺皺眉頭,這都幾百年過去了,屍首還在?

我湊過去,站在坑邊,仔細的向那邊望了望。我看見坑底躺著一個人。他通身都是血紅色的,而且身材極為的肥胖。這些交錯生長的竹根,就是從他的身體裏麵發源的。

確實如同薛阿姨所說,他的屍首保存的很完整。甚至連頭發和胡子都沒有脫落。雖然我距離他很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他的心髒都有可能仍然在跳動著。

呂先生指著這個人,說道:“趙莽,看見沒有?這就是薛家的祖先。”

我說道:“他身體裏麵的這些紅色,該不會是血吧。”

呂先生微微的點了點頭:“實際上,是稀釋之後的薛家人的血。這些竹子用這些鮮血一直養著這具屍體。讓這位老先生的魂魄不能離開這裏。然後得以一直折磨他。”

我吃了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他還活著?”

呂先生搖搖頭:“不算活著,可以說,是介於生和死之間。據我分析,當年他應該已經死了,不過他死後不久,這些竹子就占據了他的身子,現在竹根應該已經長到他的筋脈中了,刑竹以植物的生長方式,維持著他的肉體。你知道,活人是沒有辦法隨便靈魂出竅的,所以他的魂魄不能輕易離開自己的身體。換句話說,這些刑竹讓他保持著一種假生的狀態。並且將他的身子作為牢房,困住了他的魂魄。”

我不由得歎道:“好高明的手段,好狠的手段。”

呂先生嘿嘿一笑:“南疆巫術,在中原人看來,自然匪夷所思一些。這些刑竹對付活人的時候就很慘烈,對付死人,就更加令人發指了。幸好這些竹子每隔二十年就會死掉一次,讓這屍體有個喘息的機會,不然的話,再過幾百年,也沒人能發現的了他。”

我問呂先生:“咱們現在怎麽辦?”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這些竹子畢竟死死物,況且過了這麽多年,有什麽古怪也已經很微弱了。咱們把這些竹子鏟掉了,斷了它們和這屍體的聯係。自然就可以把屍體起出來了。”

隨後,他歎了口氣,將那把木刀遞給我,說道:“趙莽,你拿著這把刀,鑽到最下麵去,將老先生身體裏麵長出來的竹根,全部削斷,這件事就辦成了。”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爽的說:“你別總抓著我一個人坑啊。這次我說什麽也不去了,要去你去。”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你不想去就算了啊,那我找別人了。”說完,他就向薛倩走過去了。

我冷笑一聲:“那樣最好了。”

我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感覺有人在我身上踹了一腳。我一個冷不防,向前栽了一步,一下就掉到那大坑裏麵了。

那些竹根橫七豎八的攔在那裏,我砸在上麵,像是一隻太小的魚,遇到了網眼過大的漁網。一路翻滾著,漏下去了。

然後,我撲通一聲,砸在白發老人的身上,一股血腥味湧到我的鼻子裏麵了。

我掙紮著爬起來,抬頭看見呂先生正在上麵笑嘻嘻的看著我。

我一邊罵他,一邊抓著那些竹根,打算爬上去。

呂先生說道:“趙莽,你不要想著向上爬了。你一露頭,我肯定會把你踹下去。你倒不如順水推舟,幫我一個忙。”

隨後,他一揚手,將那把木刀扔下來了。

我看著掉落在腳下的木刀。又看了看躺在旁邊的屍體。我歎了口氣,說道:“也罷,白發老人曾經求我幫他。現在我就幫他解脫了吧。”

我彎著腰,從那些竹根中間鑽過去。我拿著木刀,用力的在竹根上割了一刀。竹根被削斷了一半,裏麵流出淡紅色的血液來,這種血比人身上的血要淡很多,血腥味也不是那麽濃,像是被稀釋了很多倍一樣。

我捂住鼻子,繼續揮舞著木刀,將剩下的竹根一刀刀砍斷了。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我身子周圍的地麵幾乎被這種血液浸透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歎道:“總算做完了。我也該走了。這地方不能多呆。”

我剛說完這句話,忽然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多謝。”

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就去看那白發老人。這時候我駭然的發現,他正在緩慢的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