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父母打了個電話,說店裏麵生意比較忙,今晚上不回去了。
實際上店裏的生意確實不錯,但是絕對不至於忙到夜不歸宿的地步,如果生意真那麽紅火,槐城的賓館就要人滿為患了。
好在我父母並沒有懷疑,隻是囑咐我別太累,就把電話掛了。
我把請柬揣在懷裏,把店門鎖上。然後急匆匆的朝前麵走去。
今天晚上這一趟,我必須去。算是向以前的日子道個別。我的心髒砰砰的跳,但是又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低著頭走了一會,忽然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說道:“小兄弟,我們缺一個轎夫,你能幫我抬抬轎子嗎?”
我馬上站定了腳步,警惕的看過去。我看見街上放著一頂小轎,轎子上麵糊著紅紙,貼著喜字,在路燈下閃閃放光。
轎簾沒有掀起來,不知道裏麵坐著的是誰。轎子外麵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副轎夫的打扮,而女的,一副丫鬟的樣子。
這兩個人身上都穿著紙衣服,麵色慘白,顯然是兩個紙人。
我有些不滿的說道:“既然是抬轎子,為什麽不多找兩個轎夫?”
那丫鬟衝我慘然一笑,說道:“本來還有一個轎夫的,不過……剛才來了牛頭馬麵,將他鎖走投胎了。”
我咧了咧嘴,站在轎子後麵,叫道:“走吧。”
我和轎夫抬起轎子,丫鬟在轎外伺候著,向前麵走去。轎子顯然是紙糊的,輕飄飄的,抬起來並不費力。
幾分鍾之後,我們就到了一戶人家跟前。我看見一溜紙人,吹吹打打,迎著新娘子。
我們把轎子放下來,看見大門裏麵跑出來一個人,他胸口上戴著大紅花,正是新郎官。
新郎官朝我擠了擠眼睛,然後把新娘子從轎子裏麵抱出去。新娘子頭上蓋著蓋頭,看不見臉。
我站在門口,看見來來往往的賓客都不是活人,他們大多數都依附在一個紙人身上,有的甚至隻是一縷魂魄。
我把請柬掏出來,看見上麵貼著一張黑白照片,一個是薛倩,另一個是薔薇,和三年前一樣,怎麽看怎麽像是遺像。
我看了一會,忽然發現一個熟人。我走過去,笑道:“陰鬼婆,你還活著呢?”
陰鬼婆正在拿著一疊疊的紙錢亂扔,像是喂池塘裏的金魚一樣,看著身前的小鬼亂搶。
陰鬼婆看了我一眼,笑道:“我可舍不得死。”
她歎了口氣,說道:“不過,過一會我就要走了。幫著大公子,重振空亡屋。”
我笑道:“重振之後呢?代替陰間,掌管人的輪回嗎?”
陰鬼婆微笑著搖了搖頭:“以前我們以為,陰間人可以掌管輪回,所以總想取代了他們。現在才知道,原來輪回自然有天地來決定,咱們能幹預的太少了,而且往往弄巧成拙。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約束厲鬼,讓他們不再害人算了。”
我笑道:“以前空亡屋興盛的時候,你害薛家人害的樂此不疲,好像也沒見你受約束。”
陰鬼婆哈哈大笑:“趙莽,你現在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你信不信我嫁給你?”
我一聽這話,頓時打了個哆嗦,連忙擺手:“你可饒了我吧。”
陰鬼婆把手裏的紙錢扔在空中,笑道:“說起來,薛倩還算是我的前夫呢。行了,我也該走了。”
隨後,她飄然而去。
我身後的房子,正是薛家的。我走進去,看見薛倩正在拜天地,周圍簇擁著一圈小鬼。
等拜完了之後,新娘子被送到了屋子裏麵。剩下薛倩給我們敬酒。
我衝薛阿姨說道:“薛倩和呂先生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告訴我?你是不知道,剛看見請柬那會,我差點暈過去,幸好我反應快,猜到怎麽回事了。”
薛阿姨笑道:“他們不讓我說,打算給你個驚喜。”
我笑道:“這算什麽驚喜。”
眾鬼和我們同飲了一杯酒,也就紛紛散去了,這時候,還不到十二點。
薔薇也換了衣服出來了,我們幾個坐在桌子跟前閑聊。
我衝薔薇笑道:“弟妹怎麽不修仙了?”
薛倩在旁邊說道:“叫嫂子。”
我一扭頭,看見呂先生和孤女走過來了,於是衝孤女叫道:“嫂子。”
呂先生笑道:“一年不見,怎麽趙莽有點癡呆了?不應該叫師娘嗎?”
我呸了一聲,說道:“你看看你,有點出家人的樣子嗎?”
我們聊了一會,我很快知道了仙界的事情。孤女和薔薇到底沒有敵過呂先生和薛倩的世俗心,他們四個一塊醒過來,在幾天前回來了。
我問薛倩:“今天你們兩個結婚,怎麽請了一堆小鬼?這可不吉利。而且你看看你設計的這請柬,真是夠陰森的。”
薛倩笑道:“這有什麽不吉利的?咱們有不少的鬼朋友,不請一下不大合適。而且,我設計了兩套請柬,活人的是彩照,死人的是黑白照。”
我笑道:“你是故意給我發錯請柬了吧。”
我們正說到這裏,外麵傳來了一陣汽車的聲音,我們出門一看,發現走進來了不少人。而這些人,是我們的大學同學。
我扭頭看了看薛倩:“你還真請了活人?”
薛倩笑道:“多新鮮啊,我一個大活人結婚,能不請活人嗎?”
以前的那些同學,能聯係上的本來就不多,肯在半夜趕過來的,就更加少了。不過也有十來個,大家圍著桌子坐下了,高談闊論,也算是熱鬧。
我觀察了一下昔日的同學,他們個個西裝革履,養的油光滿麵,對比一下我自己,實在有些寒酸了。
其中有一個外號叫佛爺的,向我們頻頻敬酒,不懷好意的笑道:“真沒想到啊,一轉眼老薛居然結婚了。”
我和薛倩都幹笑道:“是啊。”
佛爺靠在椅子上,說道:“畢了業就沒怎麽聯係過。聽說你們倆都沒工作?是真的嗎?”
眾人都微笑。
我和薛倩隻是笑,誰也不說話。
佛爺又問:“老趙,聽說你跟人學跳大神了?”
眾人偷笑。
我笑了笑,說道:“混口飯吃罷了。”
佛爺點了點頭:“混飯吃嘛,都一樣。我現在當那個副經理,不也是混飯吃嘛。哎,無聊得很。”他沉默了一會,又扭頭問道:“你整天神神鬼鬼的,能找著老婆嗎?”
有不少人笑出聲來了。
我笑了笑,說道:“緣分還沒到呢,不著急。”
佛爺拍了拍我的肩膀,豎了豎大拇指,說道:“至理名言。找老婆,這就得看緣分。你看看老薛,和你一樣不務正業,找得老婆這麽漂亮。不知道的,還以為從哪拐來的呢。”
老同學全都大笑。
我笑道:“佛爺,你醉了。”
佛爺擺了擺手,說道:“實不相瞞,我這些日子,跟著那些大佬,整天開會,酒量早就練出來了。醉?嘿嘿,早就沒這一說了。”
薛倩玩著手裏的酒杯問道:“佛爺,你什麽時候結婚啊?”
佛爺擦了擦嘴,說道:“我不著急,先事業後家庭,男人嘛,哪有那麽多時間兒女情長……”
薛倩笑道:“鬧了半天,你是單身狗啊。”
我和呂先生幾個人都笑起來了。
佛爺有些不快的說道:“老趙這叫單身狗,我能叫單身狗嗎?我這是鑽石……汪汪汪。”
老同學們錯愕了一下,忽然哄堂大笑,可是笑了兩聲,忽然發現佛爺臉色不對,又鴉雀無聲。
佛爺揉了揉嘴巴,尷尬的笑道:“有點醉了,舌頭不聽使喚……汪汪汪。咦?這是……汪汪汪。”佛爺掏出手機:“喂,是醫院嗎?我……汪汪汪汪汪……”他叫的越來越劇烈,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除了我們幾個,誰也不笑了。賓客們的臉色都變了,三三兩兩的開始溜走。
我笑的腸子疼,一邊揉肚子,一邊幫著薛倩把最後一位送出去,然後笑道:“你何苦耍他呢?恐怕過了今天,大夥更相信咱們倆神神鬼鬼的了。”
薛倩笑道:“我有什麽好怕的?反正我娶媳婦了。不怕壞了名聲。”說完,他還得意地看了看薔薇。
我在衣兜裏麵掏了掏,把一盒計生用品拿出來,拍在薛倩手上,笑道:“來的倉促,沒有帶什麽禮物。希望你們兩個小同誌響應黨的號召。晚婚晚育,少生優生。”
薛倩臉皮一直很厚,倒沒什麽。薔薇的臉就紅的要命了。我哈哈大笑,說道:“行了,不打擾你們了,我該走了。”
薛倩笑道:“不留下來鬧洞房嗎?”
我擺擺手,已經走到門外了:“我可不敢,現在你們不同往日了,個個本領大得要命,萬一把我變成貓變成狗的,我可怎麽過日子。”
薛阿姨說道:“今晚是薛倩要和你們開玩笑,明天才正式結婚呢。記得把你爸媽也請來,不然人少了不好看。”
我擺了擺手,說道:“不來了,你們這太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