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日雙方打得如火如荼,卻不耽誤杭州大官巨賈的醉生夢死,西湖之濱的樓外樓仍是一片燈火輝煌,歌舞升平。

三層建築的樓外樓,一層大堂每日接待的都是普通散客,此刻卻冷冷清清。戰爭畢竟是戰爭,上海距此不到二百公裏,一般的百姓、商販,關切的是戰爭繼續下去,日本人會不會打到家門口來,已經沒有心情到此喝花雕吃醋魚。

與一樓形成鮮明對比,二樓三樓客人卻畸形的多,客位坐了十成。按他們的想法,別看中國大軍雲集上海,像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最後的結局還不是像一二八一樣,以國民政府的委曲求全而結束。今日有酒今日醉,哪管窮人穿破衣。有所不同的是,官員們吃的是民脂喝的是兵血,商人們吃的是坑蒙喝的是拐騙。

在三樓以上還有一座閣樓,這裏可以為特殊客人提供特殊的服務,吃喝不在話下,嫖賭抽一應俱全。最靠裏麵的是一套三間的雅座,外麵飯廳,裏麵臥房。半夜時分,客人們早已用過酒飯,與往日不同,把從春香院叫來的小姐丟在飯廳,三個人在臥房內嘀嘀咕咕。

碩大的臥房內一溜擺放著三張床,半躺在中間一張席夢思沙發床的,是中國航空委員會的總機械師宋子和,分坐在兩側的是兩名金發碧眼尖鼻梁的美國人,紅彤彤的麵龐透出的白皙很不均勻,像極了白化病人,更像剛脫毛的豬。

其中一名美國人提起床頭櫃上的小皮箱遞到宋子和手中:“宋先生,這是你的回扣,請點一點。”一口流利的中國話。

聽見這話,宋子和身子像是安上了繃簧,騰地坐了起來:“我要的是美元,可不是法幣。”打開皮箱看了一眼,裏麵是一紮一紮的嶄新的“富蘭克林”(一百美元麵值)。宋子和興奮得呼吸都有有些急促了,忽然想起一件心事,目光呆滯,仰麵又倒了下去。

“宋先生,您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這可是整整十萬美元。”美國人用力拍拍箱子,然後重新放到床頭櫃上。

“美元雖好,我兄弟是怕吃下去吐不出來呀!”宋子和長歎一聲道,“上次你們運來的霍克飛機配件,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次品,如果讓周主任發現,他會活剝了我的皮。”

“你會怕周至柔?”另外一名美國人,中國話說得非常生硬,“宋先生,你是蔣委員長夫人的族兄,周至柔不過是蔣委員長的部下,他即便知道又拿你怎麽樣,又敢拿你怎麽樣?”兩人輪番安慰,宋子和終於打消了顧慮,一翻身再次坐起,打了兩個響指:“你們進來吧。”**笑著告訴美國人:“這三名雛兒是春香院最近招進來了的,都是從華北逃亡來的女學生。生活無著,不得不幹這個。”

樓上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樓下廳堂,張梓男和宋芸漪正在大口吸著麵條。他們奔波半夜,剛到杭州。

宋芸漪救援張梓男,飛機迫降,劣質的起落架再次造成機腹著地,差得弄得機毀人亡。飛機不能起飛,張梓男不想錯過偉大的八一四,帶著宋芸漪徒步趕回杭州。體乏肚饑,宋芸漪

實在跑不動了,要買些吃的。

西湖邊唯一半夜開門營業的隻有這家樓外樓。張梓男身無分文,宋芸漪身上的錢也隻夠買兩碗麵條,迫不得已動了槍,服務生才願給他們叫。

扒完麵條,二人剛要起身離去,聽到吧台前兩名服務生嘀咕:“還是空軍上校呢,大鼻子送了他那麽多錢,一個小費都不願意給。”

空軍雲集筧橋機場,明天就要跟鬼子大幹,此刻竟還有空軍軍官到樓外樓鬼混,再說美國人送他錢幹什麽。

張梓男叫過服務生,問他樓上空軍上校叫什麽名字,跟美國做的什麽交易。服務生挺注意行規,隻能吃起一碗的窮鬼,也不想跟他多答言,懶洋洋的說:“吃飽飯就走你的路,囉囉嗦嗦,我還有事。”轉身要走,張梓男又把手槍亮了出來,指著服務生的前胸:“帶我上樓去見那名空軍軍官。”服務生認得他一身航空服,心想都是同行,帶他上樓,客人未必會見怪。點頭答應:“我可以偷偷帶你上去,但不許告訴老板。”

為了趕上明天的大空戰,張梓男不想耽誤過多的時間,“哢”的打開槍機保險:“再囉嗦,老子真的斃了你。”

饒舌的服務生不敢再饒舌,被張梓男押著爬上二樓。一腳踹開房門,三男三女“哎呦呦”、“哼哼哼”正做得起勁。肉紅似的燈光下,三張**醜態百出,張梓男目光犀利,一眼認出中間**的宋子和,此刻並不知道他的姓名,氣不打一處來,“呯”對床腿放了一槍,**三男驚嚇過度,當場疲軟,此後再未能舉得起來。

張梓男瞪著三名妓女:“把中國人的臉都丟盡了,穿上衣服滾出去。”

“你的,也滾出去!”兩名大鼻子看到的不過是一把小手槍,軍火商還怕這個。

“我的槍再小也是可以殺死人的。”張梓男又是一槍掉落頭頂的吊燈,擦著一名美國人的額角掉落,立刻摔得粉碎。美國人血流如注。中國是弱國,美國人一向頤指氣使慣了的,張梓男真敢動真格的,又見了血,美國人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學著江湖人,跪在**連連拱手:“好漢爺饒命,隻要能留下弟兄們一條命,那十萬美元都歸您……”張梓男這才注意到床頭櫃上的皮箱,打開看到那麽多的錢,內心更加生疑,槍口指點宋子和:“說吧,大鼻子為何送你這麽多錢?”

宋子和也認出張梓男。航空油料加了不到一半,起落架也是最為劣質的,竟沒摔死他,宋子和認定張梓男已經掌握事情真相,是特意找他算賬來了。學著美國人的樣子,赤身**跪在**:“長官,這可不管我的事,霍克飛機的劣質配件都是他們運來的。”

自己的飛機和宋芸漪的飛機都是起落架出故障,張梓男本來認為不過是偶然現象,方才如夢初醒,怪不得跟鬼子打仗一敗再敗,有這麽多的人內外勾結大發國難財,不打敗仗才是怪事。

張梓男腦袋都快炸了,真想當場斃了宋子和三人,在人多眼雜之處殺美國人,自己也別想逃得活命。外麵傳來宋芸漪的腳步聲,張梓

男逼迫三個人:“快點穿上衣服,看你們的模樣實在惡心。”

張梓男宋芸漪押著三人找到他們的汽車。筧橋機場本來在杭州東北部,張梓男二人慌不擇路跑到西湖邊,回到筧橋機場,需要繞過大半個城,有車坐當然高興。

夏天天亮得快,汽車跑出不久,東方出現魚肚白。“八一四”已經到了,戰役即將打響,張梓男連續催促開車的美國人,讓他把車開的再快一些兒。

汽車剛繞過城西北角,突然聽得天空一陣轟鳴,張梓男抬頭望了望,東方的天空,烏黑色的兩路縱隊,向杭州城撲來。

空軍第四大隊大隊長高誌航,率隊成功轟炸鬼子海軍陸戰隊司令部,返航時,又捎帶在黃浦江口擊沉長穀川清麾下一艘軍艦。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官鬆井石根惱羞成怒,下令東海日本艦隊艦載機全員出動,對中國空軍實施報複,務必將筧橋機場掃平。

沒有雷達的年代,空軍示警隻能依靠觀察哨,警報一站接一站傳到筧橋機場。得到消息的高誌航,帶著大群飛行員衝進周至柔臥房,向他請戰。

昨日下午,中國飛機轉場途中遭受鬼子飛機偷襲,如果不是張梓男及時趕到救援,後果不堪設想,十多架飛機轉場成功,可是張梓男至今下落不明。周至柔一夜未曾合眼,天亮時剛眯了一會,高誌航不請自到,有些不快,但他是空戰英雄,不好責備,睜開惺忪的雙眼:“高大隊長,筧橋機場能打仗的航空隊隻有你那個大隊,昨日累了半天,我不能再讓你去冒險。”

“這不是冒險不冒險的問題。”高誌航苦心勸說,“鬼子昨天在上海吃了大虧,偷襲不成在張助理手中還被擊落兩架戰機,他們的目標肯定是筧橋機場,報複來了。”

昨夜何應欽親自打來電話,中日戰爭不能無節製的打下去,根本的解決方式還是需要和談,空軍不能汛自我開主動出擊。如因周至柔抗命造成空軍重大損失,必將請示蔣委員長予以重處。周至柔是具有愛國心的將領,但與其他國軍將領沒有不同,他也愛官愛財,昨日冒險轟炸鬼子司令部,就是非常冒失的一件事,今日還能因為高誌航立功心切,再去冒失一次嗎。

“上海的仗打得越來越大,鬼子飛機未必是衝我們來的,等我考慮考慮再說。”周至柔慢慢吞吞的說。

“再考慮下去,鬼子的飛機就要飛到頭頂了。”高誌航不敢多耽擱,帶著部下奔到了機場。沿途瞭望哨再次傳來信息,鬼子飛機已經飛過上海國軍陣地,沒有采取行動。

鬼子的目標越來越明確,不能再等。高誌航果斷下令登機起飛,一中隊圍著杭州城巡航,二、三中隊主動出擊。

高誌航抬頭望望天空,隨即改變了主意。今天是多雲天氣,他曾聽張梓男告訴他的那次委員長遇險,張梓男就是利用雲層隱蔽,才一舉擊落兩架日本戰機的。

高誌航下令二、三中隊,向西北方向後撤。一名部下擔心的說:“鬼子目標是筧橋機場,我們不主動出擊,機場豈不是任鬼子宰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