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帶有血腥味
幹紅上了公交車。
幹紅拿出電話,翻到一個號碼,打出去。
電話是打給嚴理文的。嚴理文接電話說:“小紅啊,你在哪兒?”
幹紅說:“我在公交車上。”
嚴理文說:“把客人送回家了?”
幹紅說:“送回去了。”
嚴理文說:“沒啥事兒吧?”
幹紅說:“沒事兒,他沒喝醉。楊叔,你在哪兒?我去你那兒?”
嚴理文說:“我在出租車上——剛送一個客人往——華連返,咱在華連大堂匯合,看能不能再幹兩單。我看一準能行,今天禮拜幾?客人還挺多的。我往出走的時候,又有兩個要‘代駕’的,有個女的,喝得夠嗆,站都站不住了……”
幹紅把手機關了。嚴理文就是這樣,扯起一個話頭就沒完沒了的。
嚴理文不知幹紅嫌他囉嗦故意把手機關了,以為是意外掉線,就又打了過去。
幹紅一看是嚴理文的手機,舌尖抵住上齶,發出“嘁”的一聲,任憑手機去響,也不接,也不關。
幹紅的手機鈴聲是美國軍歌《勇士之歌》,聲音還很大。這首歌國內很少播送,就很少有人聽到。加之它大氣,粗獷,帶有血腥味的風格,使人感到震撼,興奮,甚至是恐懼。車廂裏人聲被壓了下去,報站的機械女聲顯得那麽蒼白、乏力。當唱到“We‘regoingtocutouttheirlivinggutsandusethemtogreasethetreadsofourtanks.(我們還要掏出他們的五髒六腑來潤滑我們的坦克履帶。)”時,甚至有些陰森。
人們都往幹紅這邊看。幹紅不理會,拿著手機的手的食指伸出去,勾住公交車的吊環,另隻手握住一隻椅背,壓著頭悶著,像是忍受極大痛苦似的。
到了華連中心大酒店,幹紅伸手去推旋轉門,後邊被人扯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嚴梅。幹紅就展臂繞著嚴梅的肩摟著她走進旋轉門。嚴梅問幹紅:“怎麽樣?客人沒耍酒瘋?”
幹紅說:“一般不會。開的是他的車、他還在車裏,他不想活了他耍酒瘋?”
嚴梅說:“就怕喝酒了,意識不清楚了。”
幹紅說:“意識不清楚的,都睡;借著酒氣兒鬧人的,你一個大嘴巴扇過去,他就老實了——誰沒喝過酒啊?那點事兒不溜清楚(非常清楚)的嗎?”
嚴梅說:“我說沒事兒,我爸非說不行——要不我就頂個‘崗’了,我爸說啥也不讓!”
幹紅扭過頭看嚴梅,說:“我看你呀,好好把你那魔術練練,整出點名堂來——哎,你在車上給我表演的,就挺好的,哪天和電視台聯係聯係,再整兩個,組織一個近景魔術節目。”
嚴梅說:“再練一段吧。等李老師回來,看咋整。”
兩人來到大堂吧桌旁,坐了下來。幹紅說:“哎,小梅,在車裏你是咋變的?再變一個,我看看。這次你的手把真快,我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嚴梅去口袋裏掏那塊小手絹,半路卻停下了,衝幹紅後邊微笑著。幹紅回頭一看,見被她先前弄成一張“關公臉”的服務生,端著一杯飲品走了過來。
服務生走到他們桌旁,把那杯飲品放在嚴梅跟前,說:“歡迎‘大魔’光顧!這杯‘衝繩黑糖奶茶’是‘幻帥’專門為您調製的,希望您喜歡!”
嚴梅向吧台望去,舉起手來搖了搖。吧台裏那個小夥子也抬手用兩個指頭搖著,算是回應。
嚴梅收回神兒來,指著幹紅對那服務生介紹說:“這是我小紅姐。”
幹紅做樣子欠欠身,說:“幹紅。”
服務生中世紀紳士樣地躬一下身子,說:“領教過,幹姐。”
嚴梅說:“你們認識?”
幹紅想說,又不知怎麽說好。
服務生說:“幹姐,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就不應該輕饒了我們這些小男生,該批評就批評,該損就損,我們這些小男生,沒有一個不是蹬鼻子上臉的。”
這話聽上去像是說別人。
嚴梅愣愣地看著幹紅。
幹紅斜上去看一眼那服務生,把手伸給了他,說:“我很欣賞你的坦誠、直率和勇於把解剖刀對準自己的魯迅精神。”
服務生鬆鬆地握了一下幹紅的手,說:“幹姐,我們這一小圈兒,象《水滸》裏好漢似的,都有個綽號,我也給您起一個吧?”
幹紅繃住了臉,以為他要出言不遜,說:“噢,起個什麽?”
服務生說:“‘大俠’,怎麽樣?”
幹紅說:“‘大俠’?好,我喜歡!你叫什麽?不是都有綽號嗎?”
嚴梅搶過話說:“他叫‘坡義’!”
嚴梅說完用手掩著嘴咯咯地笑,笑中說:“這是他自己給自己起的!”
服務生說:“‘坡義’怎麽了?老一輩為了孩子好養活,給孩子都起個別人聽起來不雅的名字,什麽‘狗剩子’、‘歪瓜兒’呀,到閻王爺那兒,閻王爺一聽這名字都不要!”
嚴梅說他叫“坡義”,幹紅沒明白是怎麽回事,經他這一番話,幹紅明白了:“坡義”原來是拚音,他叫“屁”!
幹紅笑了,又看了服務生一眼。不是哪個哲人大家說過,這種敢於自貶自抑的人,一般都是坦坦****,具有無所畏懼精神。起碼有幽默感。就對“坡義”說:“你記住了‘坡義’,姐交定你了!”
嚴梅瞪著驚訝的眼睛說:“我很少聽小紅姐這麽說過呢!‘坡義’!”
“坡義”說:“那我表示一下唄——‘大俠’,來一杯什麽?”
嚴梅說:“當然得符合‘大俠’身份了!嗯——來一杯‘伯爵’吧!”
“坡義”說:“好嘞,一杯‘伯爵養生奶露’。”
“坡義”說完,轉身走向吧台。
幹紅和嚴梅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