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晚看著林白白,沒有說話。
她不認為這樣有用。
孟婆湯可以清除這兩天的記憶,但是想把上輩子的記憶全都清除掉,除非把林白白完全變成一個傻子。
林白白前世的記憶並不是她這兩天所經曆的,而是一直存在於她靈魂中的,原本就有,隻不過是被封存起來這兩天才解封。
想清除這段記憶,除非把林白白的記憶回檔到前世以前還沒發生這些事的時候。
於是她沒答應也沒拒絕,而是在林白白的旁邊坐了下來,輕聲道:“話說白白上輩子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媽媽還沒見過,白白可以跟媽媽說說嗎?”
林白白發了半天呆。
然後,她開始說了起來。
蘇易水出生於一個很普通的農村家庭。
她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後來進城打工當了工人。她的母親長得非常漂亮,可惜外婆家重男輕女,導致她的母親沒讀幾年書就嫁了人。沒能繼續上學是母親最大的遺憾,也因此,有了女兒後,她對於將來一直供孩子讀書這件事表現得很決絕,誰全都不聽。
這一家三口的生活,過得雖然有些拮據,但也算安穩幸福。
林白白從蘇易水小時候和人去掏蜂蛹,說到她父親帶著她去小溪裏捉魚;從跟人去樹上黏知了,說到跟父母上山刨地的時候從地裏挖出許多黃黃胖胖的豆蟲,回來後母親炸著給她吃。
她說她小時候特別蠢,很長一段時間把水蛭當成金魚;她說她小時候很殘忍,喜歡在煮飯的時候把活螞蟻扔到滾燙的鍋蓋上,看著它們被活活燙死,樂此不疲。
說完玩鬧的事,她又開始訴說遺憾。
遺憾的是她小時候特別想也一隻彩色小雞,父母沒給她買;後來她喜歡倉鼠,依舊隻能眼巴巴地看。她沒有零花錢,但是小學門口總是很多人賣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和玩具,有一次她看上了一種畫畫的玩意兒,太貴了,買不起,於是就一直惦念著;她又說起海洋寶寶,現在人們都說那是一種化學成分,但是她小時候真的見過海洋寶寶在別人手心裏跳,於是她便真的以為能孵出小精靈……
說著說著,林白白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那段記憶雖然說不上十分美好,但是總歸還是有值得懷念的地方的。
“那再跟我說說你在學校的事吧。”
這時候,林楓晚又說道。
林白白的身形驀然一僵。
學校……
那在她記憶中是噩夢一般的地方。
“學校沒什麽事,”她低下頭,聲音變低了許多,“我家在農村,上初中是就近分配的,附近沒什麽好學校。我們那邊那個學校,一個班裏每年能考上高中的不過十來個人,而我爸打工那塊地方的學校,高中的升學率是70%。他想我將來考個好高中,就給我轉了學。那時候新學期已經過去一小半了,大家互相都認識隻有我誰也不認識……”
林白白開始說著曾經的經曆,她的聲音一開始還很平靜,但是隨著訴說,越來越多的難過積累下來,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壓得她心裏沉甸甸的。
“繼續說吧。”林白白停了,林楓晚沒讓她停,於是林白白停了一陣繼續開始說。
說著說著,她心裏越說越堵,竟是怎麽都說不下去。
那段記憶對她來說還恍若在昨日,沒有經曆時間的沉澱,她還沒辦法安靜下來坦然麵對這些事。
見林白白又一次停下,林楓晚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安慰。
“不是你的錯。”她說。
林白白抬頭看她。
她咬著牙,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是你的錯,不會有人再能欺負你了,”林楓晚認真看著她,“現在不一樣了,媽媽有能力保護好你。你不必害怕了,以後誰要是敢這麽欺負你,媽媽就讓他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老師不行我們就換老師,同學不行我們就換同學,學校要是整體不行,媽媽可以和你一起把學校炸了,把那些人通通炸死,好嗎?
你要是覺得不安心,你可以隨身帶著小刀上學,誰要是想對你動手,你就拿小刀戳他,不必擔心家裏賠不起醫藥費,不必擔心對方找麻煩,你做你想做的就行。追不到人你就劃爛他的衣服,劃爛他的書,他動你的東西,你就把他的書撕成一片一片的。老師要是欺負你,你直接一拳頭掄在他臉上就行,什麽都不必顧忌。媽媽給你買個大喇叭,以後誰再欺負你,你就拿著喇叭在大街上喊那些人的名字,說他們做過的事,不必擔心有人說你造謠,也不必擔心肢體衝突,到時候媽媽給你找三個高大威猛的保鏢,誰也打不著你。”
林白白哭了。
她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要是上輩子有人這麽對她說這些話該有多好,若是上輩子有人為她出頭該多好。
她不埋怨父母沒給她帶來良好的家境,因為她知道他們已經把全部的愛送給了她,但是有時候她真的會絕望,她一直想著能不能把欺負她的同學推下樓,或者拿把刀子上學誰湊過來就捅死誰,捅死人了再自殺。但是她沒那麽做,不是因為她怕死,而是怕她死後她原本的父母需要承擔天價的賠償金和醫藥費。
她自己去死沒關係,但是不能害了自己的父母。
“對不起,媽,對不起,我努力過了的,但我就沒辦法再接受他們……”她哭著說道,像是要把積壓在心底的委屈都發泄出來,“我好害怕啊媽,我知道我現在遇見的人和當年不一樣,我也知道我已經和當初不一樣了,但是我還是害怕。現在我一聽見有人在笑我就會想他是不是在笑我,一有人在我附近竊竊私語,我就會想他們是不是在說我……我現在看見班裏那些同學的身影,就想把他們推下樓,誰要是玩鬧似的在背後推我一下,我會下意識地用我最大的力氣反擊……因為不反擊我會死啊,我會被他們玩死,媽……”
林白白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渾身都在抖,像是被喚醒了某種刻在她心底的恐懼:“我說我沒有欺負人,但是沒有人信……他們撕我的書,用腳踢我的胸口,把我按在講台上往我嘴裏灌墨水,我掙紮著衝出了教室跑到洗手間去洗臉,他們又進來把我的頭按進水裏,逼我喝堵住水口的髒水……
老師就在門口,他沒有進來,也沒有阻止,直到上課鈴聲響了後他才進得教室。我告訴過老師,他問我為什麽要惹他們,讓我給他們道歉;我爸媽找過校長,校長把他們拉過來口頭道了歉,就逼著我原諒他們,我爸媽不同意,他就威脅他們說教育局有人脈,說他們要是鬧大的話就把我開除,說保證我被開除後市裏沒有哪所中學敢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