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的嗓音混著哭腔，眼淚再也止不住，一股腦湧出來，糊在臉上，他語氣有些激動：

“我爹死了你知道嗎？！”他眼中血絲密布，狠狠瞪著女人。

“我從出生就沒見過你，你怎麽還有臉來找我？！”

“過好日子…你怎麽不早來帶我過好日子？！你以前去哪兒了，啊？”

“那年鬧旱災，我們快餓死的時候你在哪？我生病，爹跪著求人借錢的時候你在哪？我爹死的時候你又在哪！！”

“你說話啊！我和爹一直住在那破屋子裏，從沒挪過地方，你是找不到嗎？！”

林慕之突然發出一陣笑聲，悶悶的像是從胸腔裏溢出來的，他麵上諷刺，眼底卻含著水霧。

“我如今考上狀元，你倒是來找我了，你到底是想帶我過好日子，還是想借我的勢在王家掌權，滿足你自己的野心？”

薑儷跪在地上，哭著說：“以前確實是我做錯了，我無話可說，可是慕之，我是你娘啊，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啊！”

林慕之沉默片刻，使勁甩開她的手，冷聲道：“你不配做我母親，也不是我的家人，況且…我有家人。”

他並非孤身一人，他還有林落煙，隻有她才是自己唯一的家人，永遠都不會分開的家人。

身上似乎重新恢複了力氣，林慕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薑儷跪在地上哭得淒慘，還想跟上他，結果被院裏的侍衛攔了下來。

突然，不知從哪兒跑來兩個孩子，四五歲的樣子，跌跌撞撞跑到薑儷身邊，緊緊抱著她，喚道：“娘親！”

“娘親怎麽了？”

“娘親不哭，娘親快起來。”

林慕之腳下一頓，僵硬地轉過身，看著他們。

看著女人擦了擦眼淚，強擠出一個微笑，溫柔地說：“娘親沒事，不是讓你們乖乖在馬車上等著嗎？”

薑儷摟著倆孩子站起來，又看了林慕之一眼，紅著眼眶低下頭，領著孩子匆匆離開了。

林慕之死死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眼睛紅得泣血，手指顫抖得厲害。

他跑進屋裏，關上門，失力地靠在牆上，順著牆角癱坐在地上，終於再也控製不住，埋頭哭了起來。

明明他也是她的孩子，為什麽受到的待遇千差萬別。

要說薑儷真是那種自私自利、隻顧生不顧養的人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對那兩個孩子那般溫柔。

連眼神裏都全是母愛，看起來與林慕之想象中的母親一模一樣，她隻是唯獨對林慕之狠心而已。

他抱著腦袋，微微佝僂著脊背，胃裏反上酸楚，讓他惡心得想吐。

肩膀微微顫抖，他死死捂著嘴，才不至於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瞬間，他突然好想林落煙，若是她在身邊就好了，她會安慰他，會抱住他，會站在他身邊。

此刻想見到她的欲望達到頂峰，恨不得現在就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之後的幾天，薑儷還不死心，每隔幾天就來找他一次，有時還會帶著自己做的吃食，給林慕之送來。

林慕之對她沒有半點好臉色，不見她也不要她送的東西。

對她的恨意也不會因為她的討好就減少，相反，每一次見她都會加深自己的仇恨。

他如今代表的是禦史大夫，一言一行都要有分寸，決不能失去理智，落人口舌。

因此他不會像第一天一樣對薑儷惡語相向，隻冷靜地讓侍衛把人趕走，但他內心卻沒有表麵上那樣平靜。

事實上，林慕之都快要崩潰了，每次都死死掐著指尖才不至於讓自己失控。

薑儷讓他想到他爹，想到過去那些艱難的日子。

他能自己挺過來，可當她站在自己麵前，一臉虛偽地顛倒黑白，林慕之發現，自己根本沒法保持淡定。

小時候，村子裏的人總跟林慕之說他母親是個水性楊花的壞女人，拋棄他們父子倆跟別的男人跑了。

每次他爹知道了，總是對他撒謊，騙他說他母親其實是死了。

林慕之現在才明白，為什麽他爹寧願騙他說母親死了，也不肯承認真相。

因為有時候，死亡比拋棄更容易讓人接受。

終於熬到了回京城的日子，林慕之都記不清自己盼這天盼了多久了。

他沒有跟隨禦史大夫的馬車，而是自己一個人騎著馬，從小路趕回京城。

連著幾天，他幾乎沒合過眼，餓了就嚼幹糧，困了就靠在樹下眯一會。

可意外的是，他此刻一點都不累，渾身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林落煙。

從冀州到京城，他隻有了兩天不到的時間，比來的時候少了整整一半的時間。

他拖著步伐往家走，像是渴了許久的人突然見到水源，一顆心激動得仿佛隨時要跳出來。

他下意識加快步伐，腦海中一遍遍幻想著林落煙見到他時的表情，笑意溢出眼底。

手指摩挲著腰間的玉牌，想到沒跟她說出口的話，一顆心怦怦直跳，林慕之臉都要燒起來了。

他幾乎小跑著推開門，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滿地的聘禮。

大紅色的禮箱堆在地上，幾乎將整個院子都擺滿了，紅彤彤的一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成婚了呢。

“煙娘，你可願與我成親？”江逸握著林落煙的手，滿眼深情。

林慕之僵在原地，一瞬間血氣全往腦子裏湧，他紅著眼死死盯著兩個人，冷聲打斷：

“成親？”

聲音冷得幾乎能淬出冰來，聞聲，兩人同時轉頭看他，林落煙眼神一臉，語氣驚喜：“阿弟，你回來了？！”

他沒有回應，走到兩人麵前，語氣泛冷，像是有些失控，說：

“我不同意這門婚事！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們永遠都別想在一起！”

林慕之紅著眼，視線落在林落煙身上，氣得攥緊拳頭，骨節哢哢作響，一字一句地問：

“你要嫁給他？回答我啊，林落煙！”

林慕之一步步向她逼近，仿佛要生吞了他一樣，眼中血絲彌漫，一片猩紅，渾身氣場陰鷙得很。

林落煙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一點點往後倒退。

“林慕之，你幹什麽！”江逸突然伸手擋在他麵前，皺著眉衝他大吼。

少年攥緊拳頭，猛地一拳揮到他頭上，江逸瞬間倒在地上，額頭上流下一道血跡。

見狀，林落煙趕緊推開少年，蹲下身擋在江逸身前，皺著眉質問：“林慕之，你瘋了！”

“你還護著他...”少年身形一晃，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他死死盯著林落煙，看著她護著另一個男人，卻對自己一臉怒火，像是見了仇人一般，這一幕落下眼裏莫名有些刺痛。

江逸撐著地爬起來，此刻看著林慕之的眼神也變得尖銳，他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許久，像是終於看清了什麽，悶悶笑出聲來，笑得微微彎下脊背，抬眸狠狠瞪著林慕之，伸手指著他，語氣諷刺：

“你也喜歡她，哈哈哈...”

“真可笑啊，林慕之，你竟然喜歡上了你長姐！”

“你們雖沒有血緣關係，可從小一起長大，你不嫌惡心，林姑娘還嫌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