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純一出將軍府,香雲就又是激動又是忐忑地掀開車簾四望,輕聲詢問著俞純——

“小姐,我們接下來去哪?”

“去城外驛站。”

俞純這身子,八.九月的天還要裹得嚴嚴實實,出門不能見著風,她的臉埋進披風中,顯得更加嬌小柔弱。聲音很輕,卻帶著堅定。

香雲覺著,小姐經過大房這一出後,變得更穩重堅強了,從前也有主見,但多少有些瞻前顧後,如今卻是事事都有她自己的想法,並且堅持貫徹。

這樣也挺好,她想,總等著別人來救怎麽行呢,還得是靠自己。

“去驛站等老爺……可行嗎?”香雲支持歸支持,但還是免不了擔心。

俞純聲音輕柔地回著,“讓人將分出來的宅子再修葺下,我想親自等爹爹回。”

【有昵稱的C:我怎麽覺得這不是你真心話?】

俞純:當然,我不“被趕出城外”小可憐住著驛站做“望爹石”,我爹能狠下心放棄他多年所學的“兄友弟恭”那套?

不管是劇情還是記憶裏,俞承都是十分合格甚至超乎標準的儒人,他孝順又恭謙,為官清廉正直,剛正不阿,風骨不催。

但放在現代,這就是,在家

裏被兄弟欺負了還笑嗬嗬,在公司卻敢懟同事上司的表現……

挺敬佩的,就是女兒遭大殃了。

【愛聰明蛋的N:你以後就做病秧子吧,看這小腦瓜,立馬就轉得飛快了。】

俞純:莫詛咒我了,這病秧子體質真的承受不來。

好好的雜技主播,快成藥罐子精了。

因著孟闕的人護送,城門前把守的根本不敢攔,孟將軍啊,回城一日不到,便引起了朝野京城上下的熱烈討論,誰不稱讚他一句“少年英雄”?

他可是將孟老將軍在世打的最後一場敗仗給挽回來了,孟家的門楣又要重振起來,敢說他不好的,旁邊的老百姓直接扔菜葉子臭雞蛋砸你!

這風向……誰不說一句,拿命換的功勳,不管是天子朝臣還是民間百姓,那都會將你捧著。

俞純順利出了城門,結果孟闕的這隊人馬也沒離開,說是將軍吩咐了,直等到俞家小姐和俞大人父女團聚安全回去了,才算是完成任務。

對此俞純表示很加分,不會說話就不會說話吧,但他會做實在事啊。更別說軍人這重自帶光環的身份加持了,俞純默默滿意。

好在,俞純沒有等多久,就等到了風塵仆仆帶

著家仆趕到的俞承。

俞承看起來很是憔悴,眼下的青黑重得俞純險些沒認出來,可以看出他一路都在趕路,下馬時,都是仆從攙著才能顫著雙腿下來。

待看見這熱的天裹著披風,手藏在袖中的女兒時,俞承原本的嚴肅和冷清就破功了。

輕輕拂開了仆從攙扶的手,他疾步上前,但行至女兒身前三步左右時候,卻又克製地停了下來。

拘謹地抖了抖袖子,看著自己這不修邊幅的邋遢樣,他麵上微窘迫。

看著他離開前還沒怎麽長高,如今抽條了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卻明顯比這般大的姑娘要孱弱許多的俞純,他立時紅了眼尾,啞了聲喚道——

“純兒。”

隻一聲,包含了身為人父,對女兒的思念、愧疚之情。

俞純深受這情緒影響,也微微紅了眼眶,輕聲應著,“爹。”

一聲“爹”,叫俞承的眼尾一路紅到了眼眶裏。

他忙抬起袖子,試了試濕潤的眼眶,哽咽著點頭應了好幾聲“誒”,然後又心情複雜地問,“你怎麽跑這麽遠來接爹爹?你身子無礙吧,怎這般瘦……爹爹接到你的信,立馬收了行李趕回來,我,我給你帶了好多珍奇的玩

意兒……”

文采斐然,口才過人的俞大人,此時卻口不擇言,在皇上麵前敢言辭犀利直言的他,對著女兒卻笨拙極了。

倒是俞純表現得坦然平靜不少,她輕聲道,“不急,爹剛回來,以後我們父女……應該有的是時間敘舊?”

她末了那句,卻帶了點不確定地疑問語氣,打量了眼俞承的眼睛,帶著期盼說出來的。

這話就如一柄刀子,直插入俞承最柔軟的心底深處。

他看著女兒這虛弱的氣色,不禁喉嚨沙啞,“有的,有的,爹爹不走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也是這一重逢,才叫俞承意識到,女兒長成大姑娘了,而女兒是要嫁人的,如果他不回來,是不是女兒嫁人都是孤零零的?這般想著,他心下的愧疚痛擊著他,夫人臨終前懇求他保護好女兒,他光顧著公務,卻疏忽了對女兒的關心愛護,他委實愧對亡妻的托付。

也實在不是一位稱職的父親。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女兒信中所言,她是多麽懂事的孩子啊,原來這些年過的一點都不好,卻隻報喜不報憂。該是多絕望無助之下,才會將這些委屈和真相執筆寫給他?

這不是她粉飾太平的

家書,而是她絕境下對唯一可能救她的親人的求救。

俞純看著馬車上,坐自己對麵,無聲哭了一路的男人,第無數次遞出她幹淨的帕子。

她默默歎著氣,她這拿的劇本是不是不對啊,她這個苦情女主還沒開始上演哭戲,怎麽她爹先繃不住了?這從驛站上了馬車時,就開始老淚縱橫,現在快到他們的宅子了,半點要收住的意思都沒有……

【有昵稱的C:走你的路,讓你無路可走,我真的會被這爹笑死。】

【呼嘯而過的X:原以為這回是個正經的爹了,哈哈哈毫不意外,又是個自帶喜劇氣質的女兒奴。】

【導演M:爹把女兒苦情女主的戲份搶了可還行。】

俞純再次遞帕子,眼看著家要到了,她隻能一本正經地勸道,“爹,您再哭下去……女兒也要哭了。”

這話一出,哭得鼻子都紅了,身體不自覺抽搐的俞承,立即打了個哭嗝,忍住了淚水。

通紅腫脹的雙眼望著俞純,“好,好,爹不哭了,爹不哭。”

香雲默默摸了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老爺,我們還沒開始當麵訴苦這步呢,這才哪到哪,您這樣子,一會確定能承受得住暴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