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純溫順地依了孟闕所言,喚了人來,好一陣,翠柳才慢吞吞地進來,一副好似百忙之中抽空來一下的架勢,問:“公主有何吩咐?”

咳嗽聲不止,好一會,俞純扶著床沿,才強撐著精神道:“本宮病了,去請大夫……”

“公主又病了?”翠柳卻見怪不怪,甚至還怪異地盯了俞純一眼,隨即凝眉道,“上回的藥還沒吃完,奴婢給您去煎藥……”

說白了就是不想請,這公主府的用度是宮裏撥的,但總共也就那麽一點油水,自從開府以來,府裏的下人就暗地裏瓜分俞純的用度,都貪了兩年的油水了,誰肯這時候自己吐出來?

請大夫要錢的,他們不想出。

俞純也深諳這個道理,她唇角諷刺地勾了勾,便將孟闕給的銀子,拿出最小的一塊——

“去請大夫,不然,本宮若是橫死,你,也活不了。”

放完狠話,俞純捏著帕子又開始咳,咳得她骨頭都開始疼,眼角滲出生理性的淚花,她想,這身子,還真不是一般的病弱啊。

總有種會短命的錯覺。

還別說,俞純這狠話放得,一時間很有病嬌那味兒,眼尾發紅,麵容蒼白病弱,但眼神卻帶著狠厲。

翠柳被震了下,心顫了顫,眼皮子都跟著抖了抖,忙接了銀子,語氣恭敬起來:“好,這,這就去。”

上麵不待見是一回事,真死了也是皆大歡喜,可若在她們伺候下病死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個責任,她們擔不起。

宮裏可以粉飾太平,卻隻會拿她們這些當奴才的開刀做麵子。

想著,翠柳的步子都快了起來。

孟闕還是不放心,想了下,他拿著一把劍就出門了。

“少爺,您,您這是做什麽去啊!”招福看到孟闕拿劍,就緊張得一哆嗦,唯恐是提劍去砍什麽不對付的死對頭了。

“做好事。”

“……”他們小侯爺總是有些不合時宜的風趣的哈。

不作惡就不錯了,這提劍能做什麽好事哇!

兩府隔得極近,孟闕還後一步出來,但他依舊是在府門前等了好一會才看到從公主府出來的翠柳。

說明什麽?這下人壓根不緊張主子!磨磨蹭蹭的,是故意拖著小公主的病不成?

孟闕大步走過去,沉著一張臉,故作不經意地問了句:“公主府的?做什麽去?”

才請示過嬤嬤的翠柳,剛要上馬車,就瞧見隔壁府最難惹的魔王走來了,她隻當是對方是經過,便沒多想,隻是當對方停在馬車前,沉著一張臉問時,翠柳險些腳下一滑,從車上摔下去。

她忙行禮,垂首不敢直視孟闕,畢恭畢敬地道:“回小侯爺,安樂公主感染了風寒,奴,奴婢正要去請大夫來府上看病……”

孟闕嗤了一聲,嚇得翠柳一哆嗦,他斥道:“怎麽伺候的?她要給淑妃娘娘繡祝壽圖,怎麽這個節骨眼上病了?還不快滾去請上京最好的大夫!要是不能如期完成祝壽圖,惹得淑妃娘娘不快,小爺砍了你。”

說著,孟闕拔劍出鞘,警告拉滿。

翠柳嚇得臉慘白如霜,都快哭了,慌神地點頭:“是,是,奴婢這就去請最好的大夫——”

“快去,要是治不好,耽誤淑妃娘娘的生辰,小爺一定拿你問罪。”

“……是,是,小侯爺息怒,奴婢這就去。”翠柳舌頭都險些咬到了,心下隻能道倒黴了,又不是她將公主弄病的,但偏偏就叫她碰到這不講道理的瘟神了。

這下可好了,安樂公主要是好不利索,她翠柳第一個遭殃!

敲打過小公主身邊的奴婢,孟闕才稍稍放下心來,果然,要靠他這樣的“惡霸”來嚇唬,才有用。小公主雖有點心機和聰明,但遠遠不夠啊。

孟闕也是真切地感受到,他竟能對一人的性命有如此大的影響。從而內心有種莫名的使命感——保護她,好像是他應該做的事。

有孟闕的警告在,翠柳很快就帶著大夫急匆匆地趕回公主府。

翠柳沒想到,她回來時,小侯爺居然還在公主府附近轉悠——在那練劍!

她看得眼皮子直跳得厲害,不敢多逗留哪怕片刻的,直接領著大夫就進去了。

孟闕見大夫已經進去了,也想跟著進去看看俞純這病的情況,但他思忖了片刻,還是沒有進去。

她說要保持距離,對他們都好。而他也不是那種不顧家人的真紈絝子弟——

既然明著不能,那他就等夜裏再去探望她好了!

小侯爺是有一套獨特的歪理邪說想法的。

大夫給俞純把過脈,然後欲言又止的,俞純看了眼旁邊的翠柳,便對大夫道:“無妨,說吧。”

等大夫說完,俞純笑笑:“那開藥吧。”

翠柳被孟闕嚇唬過後,這會兒對俞純的身子格外用心,也立時道:“大夫隨我去開藥方子,我好替公主抓藥。”

然後引著大夫出去。

這一折騰,俞純又睡著了,渾渾噩噩時被扶著起來喝了藥,身上忽冷忽熱的,很不舒服,但這次身邊總算有人伺候著了,沒有讓她踢被子,捂一捂,出了一場汗後,到了後半夜,她總算轉醒。

身邊空無一人。

她倒是樂得清淨。

隻是嗓子像是被火烤過,沙啞又幹燥,很難受。呼吸聲加重,她想喚人進來倒水,卻沒能出聲。

才剛咳了一下,就聽見窗戶鬆動的聲響,她身體一緊繃,還未戒備,下一瞬對方就用氣音道:“別怕,是我。”

孟闕感受到她呼吸聲都壓著,猜到她是怕有賊人潛入,便忙出聲。

俞純身體一鬆,呼吸也暢通起來。

隻是——

“小侯爺,這麽晚了,你、你怎麽來了?”

孟闕是不注重這些禮教的,但她得裝一裝吧?畢竟誰也不知道這前朝公主芯子換成了現代靈魂。

聽出她的緊張和尷尬,孟闕也訕了訕,他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想看看你好點沒?聽到你咳,又見那幾個懶怠的下人睡下了,擔心你沒人伺候——萬一出什麽事,我們侯府就在隔壁,也是難辭其咎的!”

聽出少年的口是心非,俞純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唇角,十分善解人意地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咳……咳……小侯爺說的是。那,小侯爺既然來了,可否幫忙倒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