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漢·漢武帝陳皇後(一)
這是誰的聲音?為什麽會感覺耳熟?
劉莉睜開眼睛,印入她眼底的是一片清麗的水藍色,帶著幾分雅致的味道,隨風浮動的布料上麵,若隱若現的花紋像是傳說中的暗繡。用與布料相同的顏色繡出精致的花紋,但是卻不容易被人發覺。若是不仔細看,隻認為這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床幔。
不由的收緊了五指,心下沉甸甸的,那種發自心底的苦澀,她已經太多年未曾感受。腦海中卻不斷的在浮現出一個個場景,很是淩亂,但是卻都是圍著那一個身影。那些不斷浮現的場景,在他攜著另一個女人離開的畫麵結束。那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不,是陳阿嬌的丈夫——漢武帝劉徹。
皇後以巫蠱之術為禍她人,不守禮法,不能承受鳳之天命。廢除皇後之位,收回皇後璽綬,退居長門宮。
那麽,這裏是長門宮?陳阿嬌“惑於巫祝”之後退居的長門宮?
“娘娘,該起身了。”閔穀看著有些失神的陳阿嬌,眼眸中明顯的劃過幾分心疼。她是與陳阿嬌一起長大的,陳阿嬌所做的事情有哪一件不是為了皇上。因為想要孕育他的子嗣,她廢了多大的功夫,求了多少人,喝下了多少難以下咽的藥湯。
滿腹真心終究敵不上那歌女產下的子女,帝王之家當真把血脈看得如此重要?重要到不願意顧念一絲舊情?她的娘娘,本應該得萬千寵愛的人,隻能在這長門宮內,看著另一人風光。陛下,你怎忍心?
巫蠱之禍?就算娘娘再單純,又怎麽會不知這四個字的含義。她怎麽會碰觸這讓您會受全天下桎梏的巫蠱?這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不相信娘娘,唯皇上您不該不信!
“陛下隻是一時聽信了小人的讒言,若是查出事情的真相,定然會讓您重新回到椒房殿的。”閔穀這樣說著,似乎為了讓她相信,也為了讓自己相信,她說的格外的鏗鏘有力。
“是嗎?”陳阿嬌坐起身來,伸開了自己白皙手掌,掌心中泛著疼痛,一個個鮮紅的指甲印記在掌心綻放。鮮紅的痕跡綻放在掌心,帶著一種殘破的美感。
多年的相濡以沫,多年的恩情,終究比不上那人的溫言軟語。曾經的海誓山盟,青梅竹馬般的愛戀,終究是在‘無子’一詞中消隱。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過,但是帝王口中輕輕淺淺的一句“惑於巫祝”,便毀了她一生的榮耀。再不是他的後,退居長門宮。
這是屬於陳阿嬌的感情,眼前浮現的那幾度春秋,是陳阿嬌的記憶。也曾歡笑,也曾帶著少女的羞澀期待過。但是到最後,卻隻剩下那份掩藏著脆弱的驕傲。她是陳阿嬌,怎麽能夠對著一個歌女示弱?所以她恨極了衛子夫,因為愛,所以恨。
而她,並不是陳阿嬌,或者說在睜開眼睛之前她還不是陳阿嬌。她是劉莉——21世紀的一個演員。若是有什麽值得一說的,大概是她這個演員的前麵還有一個影後的標誌。
“娘娘!”閔穀看到傷口聲音變得有幾分尖利,連忙轉身從一旁哪來一塊潤濕的毛巾,細細的擦拭著她掌心的血跡。原本完美無暇的手掌,上麵留下了明顯的痕跡,格外的刺眼。閔穀為她輕輕的吹拂著傷口,似乎這樣她能感覺到的疼痛就會輕一些。
抹上上好的藥膏,綁上白色的繃帶,手掌輕輕的握著陳阿嬌的手掌。小心翼翼的如同對待那上好的瓷器一樣,好似稍微用力,便會脆裂。
“沒事,已經痛過了。”陳阿嬌輕輕的彎了彎手指,然後在閔穀如臨大敵的眼光中伸展來。用上了上好的藥膏,傷口處隻有清清涼涼的觸感,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這種小的傷口的,對於她來說不值一提。卻被眼前的這個女子當做了什麽大事。她眼眸中那單純的擔憂與心痛,讓她對眼前的人升起了幾分好感。
痛過了?閔穀心中越發的不是滋味,娘娘她不該識得疼痛的滋味。明明是那樣驕傲的人,卻為了皇上開始喜歡疼痛。
並沒有發覺她的語言讓身邊的人產生了怎樣的誤會。陳阿嬌的視線仿佛不經意的移向自己左手中指,指甲的內側若有若現一個金色的圓點,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幾分神聖的氣息。但是,不仔細看,也不過是一個金色的圓點,甚至會被當做一點印在那純白指甲上的汙跡。
這是一個應她的召喚而來,綁定她的係統。也是她之所以來到這裏的原因,他們進行的是一場互惠互利的交易。係統看重她的能力,需要她得到帝王的真心,她可以繼續她的演繹事業。同樣還能夠得到一些普通人根本無法想象的東西——譬如永生。
這次她要飾演的人便是陳氏阿嬌。並不是第一次‘出演’這個角色,這個身份。隻是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連劇本都要由她自己書寫。除了這具身體已經給了她角色的定位,其他的都要自己來準備,若是按照原本的軌跡前進,她又怎麽能得到帝王的真心?
在曆史上,劉徹可是直到她逝去,也未踏入這長門宮的宮門。唯一能夠看得出他依舊顧念舊情的一點大概便是,退居長門之後,她依舊可以有著皇後般的待遇,隻是不再有皇後之名。她應該感激嗎?
掀開蓋在身上的絲綢被,伸開自己的雙手。閔穀動作輕柔的為她穿上的衣物,依舊是屬於皇後的紅色衣鋸,黑色鳳凰繡紋帶著莊嚴的味道。有這個資格使用這樣紋路的除了她之外再沒有別人。隻是這最後的驕傲,也注定了維持不了多久···
現在要好好想想,處在這個位置,她究竟是該進,還是該退······
坐到梳妝台前伸出手,閔穀細細的擦拭著那沒有綁上繃帶的手指。而她則是看著麵前古代女子使用的銅鏡。鏡中的景象有一些模糊,不過她也不是第一次使用銅鏡,不會妨礙她觀察這個身體的容顏。
不似記憶中的少女那樣光彩明豔總是帶著驕傲的味道。鏡中的女子眉宇間帶著幾分清愁,但是卻習慣性用倔強掩飾了下去,甚至顯得更加的倨傲。隻是或許是因為剛剛的哭泣,眼眶還有幾分暈紅。長長的發絲自然垂下,沒有珠玉的點綴,少了幾分皇後應有的奢華尊貴,反而有幾分纖細的柔弱。
從閔穀的手中抽出自己纏著繃帶的手,拿起一旁的木梳。拒絕了閔穀的幫助慢慢的梳理著自己那長長的發絲。那漆黑如墨的發,在她的梳理下漸漸變得平整。記憶中也是這樣,她伸手梳理著發絲,而那個人站在她的身後,淺笑嫣然···那是很久之前的記憶。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加重,那帶著清香的檀木梳子上麵留下了一根從中間斷開的發絲。
陳阿嬌凝視著梳齒之間那根斷發,眼眸中帶上了兩分怔然。將斷發從梳齒間抽出,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意外,或者,並不僅僅是個意外······
“娘娘,梳發這樣的事情,還是由我來吧,伺候娘娘是我的職責。”閔穀從陳阿嬌的手中拿起梳子,怕她因為這意外多想什麽,語氣輕柔的說著。“斷發很正常,在民間還都說,這滿頭的黑發是三千煩惱絲。”
“所以才有了和尚的剃度。”陳阿嬌將那斷發握在手心,感覺到身後為她梳發的少女動作猛地一頓。陳阿嬌唇角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雖然不明顯,但是足以驅散兩人之間暗沉的氛圍。“放心吧,我還沒有想過要斷掉這三千煩惱絲。”
“娘娘,你嚇死我了。”這奴仆之中,能夠與陳阿嬌這樣說話的,也隻有一起長大,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閔穀。閔穀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臉上也帶上了幾分笑意。能夠再次看到娘娘的笑容真好。雖然隻是過了一夜,但是對於她來說卻仿佛過了幾年一樣漫長。隻是,有什麽東西,仿佛開始改變了···
執起那長長的發絲為陳阿嬌梳理,手指輕柔的在柔順的黑發中穿梭。打開首飾盒,從那滿滿的金飾挑選出最適合衣物的一件,剛想要為她插在發髻上。便被一隻白皙的手止住了動作。看著陳阿嬌把玩著那已經用了挺久的發簪,這是她原本極為喜歡的東西,這鳳凰欲飛的圖案。
“用這個。”陳阿嬌從首飾盒中拿出另一件金飾,依舊帶著華麗的味道,但是卻不是鳳凰的紋路。那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蓮花,雕刻的幾乎與實物無異。金色的蓮花,同樣的高貴,但是···卻不是鳳。
閔穀想要說什麽,嘴唇蠕動,卻終究沒有說什麽。娘娘她已經不是皇後了···
陳阿嬌側身看了良久發髻上的金色簪子,這才起身,慢慢踱步離開了房間。
閔穀看著陳阿嬌的背影,在朝陽之下,帶著幾分虛無的色彩,仿佛隻要輕輕的碰觸,便會如同泡沫般消失的無影無蹤。卻在轉頭的瞬間變得真實。僅僅一個側麵,便能夠看出這人從骨子裏展現出來的驕傲。她的娘娘,就算不是皇後,也依舊是陳阿嬌,館陶長公主府走出的陳阿嬌。
陳阿嬌看向宣室殿的方向,現在已經羽翼漸豐的劉徹,不可能讓外戚專權。館陶長公主府的勢力太過龐大,又因為有對劉徹的恩情,所以絲毫不懂得收斂。若是有功於社稷倒也罷了,但是她那些親族,卻是一堆沒有什麽用的蛀蟲。廢後,隻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劉徹,先是一個帝王,之後才是她的丈夫。而她,並不是他心中那當得起皇後之位的女人。是她錯認了太久,癡想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