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by 幽茗殘 (本卷終)

“是啊,在下陸愁殤,勞尹兄掛念多年了,”陸愁殤笑得張狂而滿是邪氣,眉間的朱砂如火一般,像在燃燒,“如你所見,我回來了。”

陸愁殤一麵回答著尹南風,一麵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收拾著周圍的敵人。僅僅是幾個來回,連出手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倒下了九成九的敵人。

一個近乎完美的包圍圈就這樣驟然崩坍。

而下一秒,陸愁殤就來到了尹南風的麵前,單手鎖住尹南風的脖子,將他硬生生地從地上提了起來。

“陸……愁……,你要幹什麽……咳……我命令你……咳……放開我!”尹南風雙手抓住頸部索命的手掌,拚命地想要扯開,可是陸愁殤的力量大得驚人,尹南風除了將自己弄得瀕臨窒息之外,一無所得。

陸愁殤看著在自己麵前顯得那麽無能為力的尹南風,看著他徒勞地掙紮著,殘忍地笑了。他將唇湊向尹南風的耳邊,輕聲道:“你可算有這麽一天了。記住,你永遠鬥不過我。”

尹南風沒有回複陸愁殤。他的眼睛已經開始翻白,掙紮也逐漸無力了起來。

——一如他臉上預示著瀕死與不詳的漲紅。

蘇牧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雖然覺得很是殘忍,但蘇牧還是不想阻止,而寧願自己就這樣冷血一回。

一路走來,陸愁殤到底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大的罪,蘇牧都知道。

當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天理的時候,以暴製暴、以牙還牙反而才是最好的重建秩序的辦法。

大家都負了陸愁殤。包括蘇牧他自己。

所以,還是讓他發泄吧。

蘇牧希望他能夠在發泄之後,解開心結。在這日之後,陸愁殤還將會有許許多多個蘇牧看不到的歲月,蘇牧也希望他能夠從此幸福喜樂,真正的愁緒殤盡。

就在蘇牧以為尹南風快要死去,任務就這樣完成的時候,陸愁殤突然回頭,衝著蘇牧歪頭咧嘴微笑。那個笑容很複雜,似乎有什麽東西隱藏在裏麵。

緊接著,陸愁殤輕飄飄地鬆開了手。

隨著陸愁殤的動作,尹南風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他瘋狂地咳嗽著,用手死命地揉掐出紅印的脖子,全神貫注於舒緩著自己將盡的一口氣。

陸愁殤看著地上蠕動的尹南風,笑得很輕蔑,就像是在看一隻隨時都可以被碾死的螞蟻般冷酷。笑了一會兒,陸愁殤猛地止住了笑,沉聲道:“你認輸嗎?”

“我認輸?”尹南風伏在地上大笑,笑得甚至扯動了傷口,又咳嗽了起來,“隻要不死,我尹南風絕不認輸!今天是我技不如人,有種你就殺了我啊,陸愁殤!”

“所以說,我沒有打敗你。”陸愁殤定定地說。

蘇牧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似乎有什麽事情正在發酵,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沒等蘇牧想清楚,就聽到尹南風滿是嘲諷地回道:“你當然沒有打敗我。”

陸愁殤又笑了。

這是一種很神秘,又很滿足的笑容。它與剛剛贈予蘇牧的那個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空穀中,陸愁殤的聲音清脆動人:“那好。尹南風,我不會殺你,今天我留你一命,日後是尋仇還是別的,我都奉陪到底。”

什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

按照這個意思,尹南風是沒有被打敗?

那他的任務呢?

蘇牧的腦袋被無數的問號擠滿,幾乎快要炸開。

就在這個時候,那些莫名其妙遺失的記憶,回來了。

“你的任務,是什麽?”

“幫助你恢複武功……然後……打敗尹南風”

這些被封印的對話,還有那日空氣中彌漫不散的詭異花香。

蘇牧一下子全部都懂了。他衝過去,憤怒地抓住陸愁殤,咆哮道:“你這是在幹什麽?之前你是不是對我下了幻藥?”

“你都想起來了啊,看來我的幻藥還是不過關,果然半吊子的毒術還是不行。”陸愁殤卻是並不在意蘇牧的怒火,隻是無所謂地聳肩道。

說這些話的時候,陸愁殤一直看著蘇牧,用一種近乎寵溺的眼神,溫柔至極。

可是這樣的態度在蘇牧的眼裏,就像是挑釁:“你到底想幹什麽,陸愁殤!”

陸愁殤瞪大了眼睛,很委屈地說:“沒幹什麽啊,我隻是想留下大哥哥。”

“我隻是想留下你而已。”陸愁殤的聲音很輕很輕,如風一般,飄渺,卻又哀傷。

“大哥哥,你留下好不好?陸陸會永遠保護你,盡自己最大的所能保護你。”

“陸陸會讓你過的很快樂很快樂,很幸福很幸福。”

“大哥哥,你就不能留下來嗎?”

“陸陸很孤單,很孤單……”

蘇牧沉默地聽著陸愁殤的話,看著他臉上各種微妙而真實的表情,想說些什麽,卻又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心裏塞滿了很多很多的情緒。有難過,也有無可奈何。

因為他隻是過客。

也隻能是過客。

更何況……他答應了傅青鸞,就必須要幫他尋回力量。

一開始蘇牧隻是把傅青鸞的囑咐當成是一份肥美的外快,而到了現在,特別是這一段時間,和那隻可惡的混沌相處得越久,就越有些放不下,總覺得有隻混沌還等著他補身體,等著他幫他尋回失落的榮光,重新恢複世界之主的霸氣,而不再是像現在那樣,被永無止境地困在他自己創造的虛無空間之中,永遠無法逃脫。

“……我不能留下,抱歉。”蘇牧垂下了眼,低聲道。

陸愁殤一臉的錯愕。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於是也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雙目赤紅,賭氣般說道:“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留下你了——不管你願不願意。”

“我不能留下。”蘇牧隻是重複。

陸愁殤突然感到從心裏傳來一陣難以言說的煩躁,他氣急之下,一把拉過蘇牧的手:“我不管,反正你跟我走,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蘇牧死命地掙紮。隱隱地,他覺得自己隻要跟陸愁殤走了之後,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了。

所謂大智如愚,陸愁殤的確是這個世界上絕頂聰明的人。蘇牧相信,假以時日,他是可以觸碰到解決一切問題的鑰匙的。

就在兩個人糾纏著的時候,身後地上的尹南風眼光晦暗不明地一閃,似乎在預謀著什麽。

而這一幕恰巧被掙紮中的蘇牧偶然捕捉到了。

蘇牧覺得有些不對,張了張嘴,想要開口提醒,可是這樣的動作卻被陸愁殤誤會了。傷心至極的陸愁殤抬手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將他向後拖:“我不想聽你再說那些令人傷心的話了。”

失魂落魄的陸愁殤似乎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警醒,因而也無從查覺身後尹南風隱秘的小動作。

就在此時,一道暗光閃過!

尹南風放出了自己最後的暗器!

電光火石之間,蘇牧來不及多想,一把就從後麵抱住了陸愁殤,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陸愁殤驟然被蘇牧攬入懷中,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毒針入體的沉悶聲音。緊接著,他敏銳地感受到身後的人軀體一下子僵直了。他立刻回過頭去,下一秒,卻是驚叫出聲:“蘇牧——”

這一刻,蘇牧終於控製不住地轟然倒向陸愁殤的懷中,麵容痛苦。而他的背上,赫然插著數百根如牛毛一般的細針。這些針分為若幹個部分,每數根針組成一叢,分別射入蘇牧背後不同的大穴。

再加上針上顯而易見的用毒痕跡,蘇牧的臉上,已然開始呈現出死色。

陸愁殤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他抱著懷中的蘇牧,無助地一個個封住蘇牧的穴道,試圖阻止針毒在血脈中的流動。

可是沒有用了。尹南風一開始就控製了最關鍵的幾處大穴,即使是陸愁殤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也不過是能將蘇牧的死亡推遲片刻。

“蘇牧,蘇牧……”

“大哥哥,大哥哥……”

蘇牧艱難地抬眼,看著陸愁殤完全亂了陣腳的樣子,嘴角開始不斷地溢出鮮血。

真可笑,又要死一次了呢。

還記得上一次,自己也是替諸葛擋了一箭。這次,差不多又是如此。

他真的不是聖母,可是他也真的放不下那些曾經真心對他好的人。

而且自己借助傅青鸞的力量,在不同的時間之內穿梭,生命比起那些人來說更有保障。可是那些人呢?他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不會再有多一次的機會了。

所以還是他來吧。

蘇牧望著陸愁殤,看著他眼角落下的血紅淚滴,聽著他絕望痛苦的悲泣,艱難地張了張嘴:“陸陸……”

陸愁殤抱著他,淚水無聲地不停滑落:“蘇牧,你說。”

背上的劇痛密密麻麻,已經蔓延到了胸口和大腦。蘇牧的腦子越來越混沌,話語也開始含混不清:“……好好……活下去……像你娘說的那樣…………愁,殤——”

話語戛然而止。

陸愁殤用力抱著死去了的蘇牧,哭得像個孩子。

旁邊的尹南風看著陸愁殤這樣的失態,掙紮著站起來,嘲諷地大笑:“哈哈,陸愁殤,這就是你的結局,你永遠也不能擁有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

尹南風突然停了下來。他瞪大眼睛,低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插入胸膛的樹枝,以及不斷湧出的鮮血:“你——”

陸愁殤仍舊凝視著蘇牧,完全沒有看向尹南風,隻是垂下頭,淡淡道:“你該死。”

尹南風緩緩倒下,雙眼仍然睜大著,死不瞑目。

“大哥哥。”

陸愁殤抬手,撫上蘇牧的臉頰,動作很溫柔很溫柔:“我殺了他了,我打敗他了,你回來好不好?”

“你回來吧……”

“或者,你回去吧。”

“隻要……我隻要你活下去就好了。”

風起了。陸愁殤的長發隨風飄動,將他的臉完全遮住,再也看不清他的所有表情。

隻有陸愁殤或笑或哭的聲音在空穀中不斷回**,經由回音的回環往複不斷加深,涵**深遠。

梵靈山穀。

又是一年盛夏,蟬鳴不舍,陽光燦爛,一如往昔。

陸愁殤站在題為“蘇牧”的墓碑前麵,麵無表情。

他抬手,用手一筆一劃地描摹著墓碑上的這兩個字,眉目繾綣,暗藏著無盡的哀傷。

“我也不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感情……可是我真的不能忘記你,也不能放下你。”

“再也沒有人能對我這麽好了。”

“我真的……好想你。”

“想他,就去見他吧。”一道陰冷的聲音突然出現。

陸愁殤的眉目突然淩厲了起來。他警惕地看著周圍。

周圍仍然是原樣,美景依舊,空無一人。

“你是誰?!”陸愁殤厲聲問道。

聲音又出現了,如同幽冥一般,在整個梵靈山穀之中回**:“我是誰並不重要……想要他回來,就和我合作。”

“你快要死了吧?”

陸愁殤的瞳孔猛地放大:“你怎麽知道?”

“逆天而行,終有報應。”

“那又如何!世界負我,我又為何要留戀這個世界!”陸愁殤咆哮,渾身散發出幾乎非人類的威壓,“但我警告你,不要妄圖對蘇牧不利,不然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不會放過你!”

麵對陸愁殤懾人的威脅,那個聲音卻是並不在意,隻是打了個響指。

下一秒,陸愁殤一口鮮血噴出,而他傾盡畢生所學的威壓竟然就這樣消散了!

隻是聲音的主人顯然不像表現地這麽輕鬆。他大力咳嗽了幾聲,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聲

音中隱隱有些興奮。

“小夥子,你很強。居然能傷到我,我很欣賞你。假以時日,你一定會是一柄利劍。”

“我對你看重的那個人沒有興趣。隻要你幫我,我會把他留給你的,如何?”

陸愁殤用手摁住胸口,單膝跪地,顯然是難受到了極點。嚴重的內傷並沒有阻擋住陸愁殤的思考。他低下頭,若有所思。

聲音的主人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陸愁殤,也並不著急。

梵靈山穀內,清風拂過,綠樹搖曳。

過了一會兒,陸愁殤的聲音響起:“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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