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替罪羊畫師傾墨

傾墨的院子坐落在郊外山清水秀之地,湖水清澈見底,遊魚忽上忽下,似在嬉戲,湖心的亭子是夏日避暑的好去處,倚欄吹風,清爽宜人,通往亭子的橋身雕刻著千姿百態的動物圖案,或憨態可掬,或威嚴肅穆,花草雜亂中透露出幾分不經意的美麗來。

因為附近沒有幾戶人家居住,所以一年到頭來這裏都是清淨舒適,遠離車馬喧囂,遠離市井繁華,仿佛在這裏大聲說話都是一種褻瀆,情不自禁屏住呼吸,躡手躡腳。

衛熙現在就是小心的收拾著桌上的茶具,生怕發出響動來,打擾到閑閑倚在榻上閉目休息的傾墨。

哪怕以最嚴苛的目光去審視傾墨的五官,也不得不承認老天對於他的厚待。發絲溫柔垂落,輪廓俊美,眉如遠山,像是用畫筆精心勾勒,粗細和挑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抬首時眼眸像是江南瀲灩的波光,水色彌漫,清澈透亮,鼻子高挺,唇瓣是淺淺的粉色,好似枝頭上欲語還休的花骨朵。

衛熙的聲音是少年特有的清脆,她手裏的動作分毫不亂,隻聽到軟榻那裏傳來的衣物摩擦的輕微聲響就問道“師傅,你怎麽不多休息一會?”

過了片刻,傾墨才悠悠回道:“總歸白日睡太久不好,又答應了人家要盡快畫好初稿的。”陽光從雕花的窗欞中投射進來,帶著夏日午後的熱度灑在身上,正是適合打盹的好時光。

已經整理好衣服的傾墨發絲披散,柔順光滑的像是上好的綢緞,剛剛醒來,身上還帶著些慵懶的感覺,說起話來語氣卻難得有幾分嚴肅:“衛熙,下回不許對為師的客人不敬,不然為師絕不輕饒。”

連聲音都如流淌的溪水一樣悅耳動聽,威脅人來一點可信度都沒有,衛熙偷偷咧嘴笑了,轉過頭去又是一副受教的謙遜樣子,傾墨看見了,也隻是溫柔的笑了笑,沒再出聲。

攤上這麽身嬌體軟易推倒的師傅,衛熙的日子過得清閑無比,不用擔心會被訓斥,不用擔心風吹日曬,就像深宅大院裏嬌養的世家姑娘,不過這樣好的待遇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而是衛熙絞盡腦汁,從千百人中脫穎而出才得到的寶貴機會。

傾墨作為全天下知名的畫師,第一次選徒的場麵比江南第一富豪為獨生女拋繡球招婿還要熱鬧幾分,畢竟在大多數的男人心中,倒插門總歸是一件羞於啟齒的事情,更何況很有可能一輩子都享受不到左擁右抱的福氣,相反,師從皇帝都誇獎過的畫師學一門手藝,可絕不是賠本的買賣。

在原本的故事裏,這個機會屬於女扮男裝的女主——阮如玉,她在幾輪篩選中表現的驚才絕豔、遙遙領先,最後理所當然的被選為傾墨的徒弟。

衛熙沒有那麽多的天賦,但這不影響她使了些小手段,阻攔了阮如玉參加比賽,自己借用她的那些奇思妙想,順帶賄賂考官,在心軟的傾墨麵前撒嬌賣萌。事後她心裏有些愧疚,不過想想原本的故事劇情,這丁點愧疚就被她就飯吃了。

過程是艱辛的,結局是美好的。衛熙帶著她的包袱開開心心的入住傾墨的府邸,然後見到了久負盛名的畫師傾墨。

畫師自古以來就是高危行業,一個不小心就會連累全家老小掉腦袋,還要被後人罵上幾千年,薪水低,養家糊口都要靠灰色收入,要在各個權貴間周旋,費力不討好。

尤其對於不喜與人爭辯的傾墨來說,每逢君王要選秀,都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混亂和生死之間的博弈。

送銀兩賄賂他的甚至綁架威脅他的,花樣百出,跌宕起伏,時刻考驗著傾墨的勇氣和應變能力,至於結果嘛——

“為師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麵前?”傾墨站在案前整理著筆墨紙硯,身姿清瘦,皮膚是惹人心疼的蒼白,神態清雅出塵,一舉一動皆可入畫,微微笑時宛如雪上飛鴻,不動聲色裏驚豔了歲月。

作為一個好師傅,傾墨對於衛熙幾乎是毫無保留,從繪畫技巧到處世經驗,無所不談,從來不擔心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

“師傅,為什麽大家都願意讓你來畫肖像呢?”衛熙琢磨這個問題很久,百思不得其解,因為當朝湧現出了一批技藝高超的畫家,擅長人物畫的也有不少,卻都成了退而求其次的備胎。

“你跟在我身邊有些日子了,就算是心思不在作畫上,也能說出點體會來。”傾墨早就發現這個千挑萬選出來的徒弟沒有像傳言裏那樣醉心於畫工的鑽研中,但是直到現在才隱隱約約的指責衛熙的不專心,而且用詞十分委婉,衛熙順水推舟裝作沒聽明白,依舊眨著星星眼崇拜的盯著傾墨瞧。

傾墨無奈,隻得讓她順著自己指向的方向看去。

麵前是兩幅畫,一幅是其他的畫師畫的,一幅是傾墨畫了大半的,畫中是同一個女子,可在前一幅中看來隻是個中規中矩的美人,美則美矣,對於坐擁天下的君王而言,就是食之無味的雞肋罷了,放在後宮隻是泯然眾人的,後一幅明明衣裙首飾都沒什麽改變,五官依舊,偏偏因為少女正在撲蝶的動作多了幾分嬌俏靈動,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與流水線的作業不同,傾墨作畫從來要觀察許久,方才下筆,畫中的人幾乎和真人一模一樣,不單單是樣貌身材,還有氣質品行。所以剛剛那位高權重的大臣專程來求,哪怕傾墨身體抱恙,一再推拒,也沒能拒絕成功這個差事。

傾墨一向好脾氣,衛熙卻不是,生生把價錢提高了兩倍,狠狠宰了大臣一把,才黑著一張臉送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