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奇。”文寧宣的語氣十分的平淡。

禦景城看的出來,他是真的對自己的生父沒任何的在意,根本就不好奇自己的生父的存在。

這讓禦景城突然產生了巨大的挫敗感。

江山在握的天下之主,也會被這樣無視。

禦景城還記得自己以前的兒女,哪怕是皇後所出的嫡子,麵對他都是帶著畏懼和討好的,但是這些在文寧宣的身上,卻完全看不到。

雖然有文寧宣還不知道他身份的原因在裏麵,但是最重要的原因絕對是因為他這個父親不稱職。

禦景城幾乎可以肯定,哪怕知道自己是當今的帝王,兒子的態度也不會發生多大的變化,頂多帶一些虛偽的恭敬。

但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啊。

禦景城鬱悶地想要撓頭。

形象,他威嚴帝王的形象啊,他在內心告誡自己。

還沒等禦景城想要接下來的話該怎麽接,就聽到文寧宣繼續淡淡道:“您現在出現在這裏,是想告訴我,您是我的父親嗎?”

除了這個,他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他可不覺得眼前這個一看就來頭不小的中年男人有時間有個那個閑工夫找個沒關係的小孩閑聊。

還是尬聊。

對方自己不覺得尷尬嗎?反正他是替他尷尬。

說真心的話,文寧宣現在的心裏是有些惱的,十年了,不聞不問,現在不知道怎麽想起來了,就找上來了,早幹嘛去了。

若是禦景城早認了文煜,是文煜的爹,文寧宣對他的接受度都能提高個幾度,但是顯然事實並非如此。

禦景城差點被文寧宣的話驚地跳起來,他連忙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都猜到了?”

怎麽辦,他今日把帝王的臉都丟盡了,形象盡毀啊。

現在的孩子,都張口閉口讓人這麽為難嗎?

看著文寧宣平靜的過分的臉,禦景城卻仿佛覺得那是莫大的嘲諷。

文寧宣點了點頭,這是一個很白癡的問題。

“那你,你是怎麽想的?”禦景城盡量維持著神秘莫測威嚴的形象。

“我?”文寧宣看了看禦景城,然後很認真的對他說道:“我現在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並不想到什麽複雜的環境中,我並不喜歡爾虞我詐。”

在他清涼眸子的注視下,禦景城竟然感到了愧疚。

“無論您是什麽身份,無論您是否真的是我生父,僅憑你從未出現在我的人生中,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拒絕認您,我並不想因為血緣和地位上的壓迫,就被迫服從您,接受您給安排的人生。”

這一段話,是文寧宣自猜到禦景城的身份就在內心措辭好的一段話。

他不知道是否有用,但是至少要表明他的態度不是嗎?

“果然,和她說的一樣。”禦景城小聲感慨。

什麽一樣?文寧宣疑惑得看了一眼禦景城,他感覺似乎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禦景城沒回答文寧宣疑問的目光。

這關乎到他勁兒遊嵐那一下午的密探。

遊嵐說,這孩子,有自己的思想,是不會願意回去皇宮受束縛的。

哪怕他可以強迫他去做,但是他是不會快樂的。

四十多就這麽一個獨苗,禦景城也不想完全違背孩子自己的意願。

“寧宣,事到如今,我就對你全部實話實說了吧。我和你母親,當然,我指的是你生母宋氏,相識於四王之亂之中,曾有過一段感情,但是後來為了平定四王之亂,我匆匆離開,並不知道你母親懷孕,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明白嗎?”

禦景城給文寧宣解釋,當年四王之亂中,他受傷了,和屬下失散,意外結識了文寧宣的生母宋氏,兩人好過一段時間。

後來戰事四起,他被迫離開。

接著,一忙就是十年,早就忘了那個曾經和他在一起兩個月的鄉野女孩。

這個解釋,顯然是不能讓為文寧宣滿意的,他靜靜地坐著,不發一言。

“當年,和你母親在一起的時候,為了隱藏身份,我便假姓方,沒想到你母親竟然如斯癡情,讓孩子姓了方。”

說到這裏,禦錦城心中升起了一抹愧疚,他是真的沒想到僅僅是兩個月的相處,能讓宋氏對他情根深種,不但懷了他的孩子,還生了下來,並給孩子姓了他化名的姓。

這樣的行為,在鄉野,沒被浸豬籠簡直是奇跡。

若是,若是當年,他能再回來找找她該多好。

文寧宣依舊不說話,即使禦錦城說的情真意切,但是依舊不能打動他。

他內心在為宋氏不值。

宋氏雖然沒曾養育過他,但是到底是他的生母,他是心疼他的,遇到一個人渣浪子。

哪怕身份再高貴又如何,這能改變他做出的傷害他生母的事情嗎?

文寧宣幾乎不用怎麽想象就能猜到當年宋氏的處境是何等的艱難。

所以對這個突然出現,自稱是他父親的人,他實在升不起一絲的好感。

禦景城又看了看兒子,悶聲道:“你母親是個有福氣的,有你這樣一個好兒子。”

身為帝王,禦景城見慣了無數的人,為了蠅頭微利,可以六親不認,但是文寧宣,明知道他身份來頭不小,可卻沒有絲毫的諂媚攀附,對他不假辭色。

而文寧宣下一句話,更是直接紮到了禦景城的肺管子。

“不,我母親並沒有福氣,她沒有遇到一個好男人。”

這話說的可謂是極不要客氣了。

文寧宣也有些奇怪自己,往日裏他並不是刻薄的人啊,怎麽今日見了這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刻薄的話就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冒。

這很不像他,有些失了理智。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您還是直接說事情吧,往事都已經過去了。”

文寧宣直接快刀斬亂麻給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做了結尾。

禦景城也沉靜了下來。

“你知道我姓什麽嗎?”他沉聲問道。

文寧宣搖了搖頭,“不清楚。”無論姓什麽,他都不在意。

禦景城在這一刻站了起來,他走到了文寧宣的身邊,雙手搭上了文寧宣的肩膀。

“孩子,你知道嗎,你本應該姓禦。”

禦?是他想的那個禦嗎?

文寧宣袖袍下抓著桌子的手指都鎖緊泛白了。

若真的是他想的那樣,那無論他想不想,他的人生都已經被固定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皇姓禦氏?”

禦景城點了點頭,上天待他終究不薄,給了他一個好兒子。

就衝這份智慧和心性,將來必是有為之君。

他禦景城後繼有人了。

文寧宣現在一點都不想說話,他內心十分的亂。

沒有一點因為知道這個身份背後代表的意義後的喜悅。

他真的沒想到,他的生父,身份竟然如此之高,高到他不敢想象。

很多禦景城沒有說出口解釋的事情,文寧宣也想到了。

當年禦景城之所以拋下宋氏匆匆離去,是因為他要趕著去平定四王之亂。而平定之後,接著就是連喪三個子女的巨大傷痛襲來。

好不容易緩過過來些,又是皇後崩,連番打擊,就是皇帝也扛不住。

哪裏還有心思記得那個曾經有過一段情緣的宋氏。

文寧宣有些理解禦景城,但是卻依舊沒辦法原諒他對生母的傷害。

最重要的是,他一點都不想跟著便宜爹回皇宮。

文寧宣清正但是卻不是不解世事的孩子,在忠勇侯府,他接受的是最正統的世家大族教育,自小就接觸政事,保證他們的政治敏感度。

當今聖上膝下無一子,太子之位空懸了十多年,可想而知他這個突然出現的皇子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想到那些朝堂內外的勾心鬥角,文寧宣就忍不住頭皮發麻,他一點都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比起那個至高的位子,他更喜歡現在的生活。

清貧一點,但是心安。

他不死的最後問了一句,“您是當今的聖上?”

禦景城肯定的點了點頭,文寧宣這下徹底認命了。

得了,話都說這麽清楚了,接下裏他要走的路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

他苦笑,昨日還在擔憂求學科考錢財可能不夠,沒想到今日就得了個富有天下的老子。

這樣的驚嚇,文寧宣真的一輩子都不願意碰到。

他是想過走入仕途,但是沒想過將來直接成為天下之主啊。

老天和他開的玩笑還真是一個接一個,先是被抱錯一下子被打落穀底,現在又找回生父,即將步入巔峰。

他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這種刺激,真的有些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