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常娟不安地搓著雙手,緊張地話音都在顫抖。

但是她實在太渴望離開了,她不想繼續在常家待下去了。

眼下是離開的最好機會,等爺奶和爸媽回來,她再想離開就難了。

她沒有任何能求助的人,思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十年不曾回村的三姑。

所以,在遊嵐母子兩人離開後,她飛快收拾了一點東西,幾乎是破釜沉舟一般追上了遊嵐母子。

遊嵐打量著這個局促不安的姑娘,忽然心軟了。

算了,她不是本就打算幫這個姑娘嗎,又何必為難她呢,她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以後慢慢教吧,總不能還讓她回去,重複上一世的命運吧。

至於讓常娟一個人離開小羊村,遊嵐根本就沒想過。

世道險惡,一個如一張白紙一般純真的姑娘會遇到什麽,她不願意揣測最壞的情況,可是即使不是最壞,能得到一個好結果的可能性也十分微小。

既然有能力拉一把,就拉一把吧,這孩子上一世已經夠苦的了。

“既然你想跟著我,那就跟上吧,三姑雖然窮,但是供你吃飽穿暖還是可以的。”遊嵐歎了口氣,允許了常娟跟著。

不過她沒許諾再多,眼下連他們母子自己生活都困難,再添一張嘴隻會更加困難。

但是遊嵐相信這些隻是暫時的,人隻要願意努力,日子總是會慢慢好起來的。

“謝謝三姑!謝謝三姑!”常娟激動地一下子給遊嵐跪下了,不住地磕頭,臉上淚水糊花了一片。

遊嵐連忙把人拉起來,“你這是幹什麽,不要隨便給任何人下跪,人活著要有尊嚴。”

她鄭重地對常娟道。

她能理解常娟現在看到脫離苦海的希望時候的激動,但是她個人卻不願意接受這種等同於曲折尊嚴的感激方式。

常娟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遊嵐,三姑說的字眼,對於她而言是那麽的陌生,但是卻仿佛有著某種神奇地力量。

尊嚴,她咀嚼著這個兩個字,忽然感覺內心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奮力向上生長著。

她順從地借著遊嵐的力量站起來,中午正是陽光最為熾烈的時候,以往,常娟隻覺得那些光刺眼,但是現在,她卻覺得溫暖。

身上的寒冷,似乎被一掃而空。

很多年後,常娟都記得,當年,三姑扶著她起來的那天,一下子掃空了她人生的冰冷和陰霾,給她懦弱順從已久的靈魂注入了一股支撐著她站起來的力量。

而沐浴在陽光下的三姑,仿佛一個天使。

“三姑,你隻要待我離開這裏就好,留著我會給你添麻煩的。”常娟怯懦地半天,開口說。

她本來是打定主意就是死纏爛打也要緊緊地纏上三姑好擺脫爸媽,但是這一刻,她忽然不忍心了。

尊嚴二字,仿佛暮鼓晨鍾一般敲擊在她的心上。

她不想給給了她希望和曙光的三姑添麻煩。

“傻孩子,三姑不怕麻煩,放心吧,三姑會護著你的,不會讓你爸媽再把你帶走。”遊嵐溫柔地摸了摸常娟的頭發。

因為常年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她的頭發幹枯發黃,讓遊嵐心中又是一陣憐惜。

“三姑,謝謝你!”常娟的眼淚又湧出來了。

她本以為她的人生已經走向了死路,哪曾想,竟然能絕處逢生。

韓學聽到媽媽答應下來收留常娟,才真正內心鬆了一口氣,他不懷疑媽媽的善良,不然媽媽也不會報警阻止娟表姐嫁給宋大強,但是他同時也知道,娟表姐若是跟著他們,對於他們而言確實是個麻煩,所以盡管很希望媽媽能再幫娟表姐一把,帶娟表姐走,可他也沒當著常娟的麵開口求情。

他開口求情的話,可能會給娟表姐帶來希望,若是媽媽拒絕了,那對娟表姐的打擊該有多大。可若是媽媽看在他的麵子上勉強收留了娟表姐,以後還會有一大堆麻煩等著他們。

他不能自私地要求媽媽一再犧牲自己。

好在,媽媽答應了下來。

到了村委會,遊嵐說明了來意。

村長驚訝地看著遊嵐,“你爸媽可是說這錢你已經同意給常家了。”

剛才常家婚事上發生警察來帶人的事情,村長已經聽說了,村裏麵沒有能瞞住的事情,這這麽點地方,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很快就傳遍整個村了。

遊嵐這時候來辦這個事情,讓人不得不懷疑她在其中扮演著怎麽樣的角色。

這可不是什麽好的懷疑,若是被人懷疑人品,以後再在村裏辦什麽事情可就不容易了。

在這種落後偏僻的村子,孝道可是十分重要的,不論父母怎麽對兒女,兒女卻不能不孝。

孝字的大帽子壓下來,不知道壓倒了多少被無德父母折磨地子女。

遊嵐任由村長探究地目光看著自己,十分地坦然。

她這樣,村長反而先不好意思了。

“這本就是你戶口應該分的那份,既然你要拿走,也是合理的。”他打算給遊嵐辦手續。

誰知,遊嵐卻搖了搖頭,“村長,我來,確實是要把這個錢取出來,但是我卻不打算把這個錢帶走。”

村長被遊嵐這話繞地有些摸不清頭腦,既要把錢取出來,又不帶走,是什麽道理。

村委會的其他人員也都聽著稀奇,一個個豎起耳朵聽著,想聽聽遊嵐是什麽個打算。

遊嵐環視了一圈眾人,緩緩道:

、“村長,是這樣的,這筆錢,我不打算留著。您看,這是我三弟的女兒,我侄女娟子。”

她把常娟推到了眾人麵前,眾人一時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而常娟更是局部不安地搓著雙手盯著自己的腳尖。

村委會這種地方,她還是第一次來,更不要說被這麽多人注視著,這讓她十分緊張。

“娟子別怕,深呼吸,抬起頭,沒事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子們都是和善人。”遊嵐安慰著常娟。

常娟下意識地按照遊嵐的話做,抬起頭飛快地看了眾人一眼,又低下了頭,然後想到遊嵐的話,一咬牙,又抬起來頭和自己內心的畏縮和自卑較勁。

這時候,她聽到遊嵐郎朗而擲地有聲的聲音,“村長,各位村委會的同誌們,我侄女,她才十六歲,還未成年,但是,卻被她父母逼著,嫁給一個三十多歲有家暴惡習的男人,這樣的事情,出在我們小羊村,難道你們不心痛嗎?”

回答她的,是滿室沉默。

若說在座的對這些一點都不知道,那完全是扯淡。

他們就是負責管理小羊村的,小羊村裏有什麽事情,他們哪裏能不知道。

但是這事,卻不好管,

無他,小羊村男女十六七成婚已成習俗,甚至比這更早的都有。

管?怎麽管?一管人家就說這是家事,再加上村裏人都如此,完全管不過來。

最終,隻能聽之任之。

常娟的婚事,他們聽著也可惜,那個宋大強,的確掙錢比他們小羊村的人多,可是這人的前科在那裏,絕對不是什麽好丈夫。

奈何人家的家事,若是想插手,就做好要被打出去的準備。

最後,人得罪了,事情還解決不了。

“常春蘭,你是怎麽個意思?”村長幹脆直接問了。

這事,提起來尷尬,他隻想盡快解決了。

“村長。”遊嵐目光誠懇地看著村長,“娟子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的,她才十六歲,我兒子也十六歲,現在才讀高一,娟子和他一樣大,不說讀書,起碼不能這麽早就嫁人吧?還是嫁給宋大強那種人渣。國家普及九年義務教育,但是 娟子才上了幾年?娟子,你告訴村長。”

常娟聽到遊嵐叫她,立馬繃緊了身子,然後飛快地看了一眼村長,小聲都回答了一句“兩年。”

本身農村的辦學質量就不高,隻上了兩年學,能學到多少東西幾乎能想象地到,說不得連常用字都沒認全。

村長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沒事就趕緊拿錢走人吧。”

遊嵐的話,讓他不得不直視現狀,這讓他十分尷尬,隻想著趕緊把錢給遊嵐把人給打發走了。

再聽下去,他就真要無地自容了。

這些問題他不知道嗎?

知道啊,可是他能怎麽辦?

村長看似權力不小,但是有時候也限製頗多。

“村長,我知道咱們村子還有其他女孩子也像娟子一樣,我想把我這筆錢拿出來,做一個專項資金,專門用於幫扶那些被父母逼著輟學的女孩子,看在錢的麵子上,多少應該有人家願意送女兒繼續讀書。”遊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村長點了一根煙,狠狠吸了兩口,“常春蘭,你離開咱們小羊村有十年了吧。”

遊嵐點了點頭,“是的村長,已經有十年了呢。”她臉上還帶著微笑,看起來寬容而平和。

“那你,就不恨他們嗎?不恨我們嗎?”村長又猛吸了一口,再次問道。

當年,韓家人和常家人無情要趕走遊嵐母子,而他們村委會的人也不作為,遊嵐都不恨嗎?

如今,竟然還願意拿出錢支持村裏的教育,真的有人有這樣寬廣地胸襟嗎?

村長想不通。

他試著把事情設身處地想了想,覺得若是自己的話,肯定會逮著機會報複回去的,怎麽可能還給仇人送錢呢。

更何況,自身還不富裕。

一個清潔工帶著一個上學的孩子,再寬裕又能寬裕到哪裏去?

所以最初他還以為遊嵐是要把這筆錢拿走留著給韓學上學用的。

卻不想後來遊嵐的話打破了他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