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孩子(11)

本以為鄭杏不過是耍小性子,消氣了會自個兒乖乖回來,可找了大半個村子的喻戚好連她的影兒都沒發現,喻戚好這才發現她真的做錯了――當時就算鄭杏做法不對,她其實也該說的委婉些。

鄭杏心思敏感又倔強,她多一些耐心和諒解也是應該的,因為她不是別人,她喻戚好現在是鄭杏的娘!

想到鄭杏不過五歲稚齡,外麵拐賣孩子的賊人又多,喻戚好伸手抓了把頭發,越發煩躁不已!

“杏兒,你在哪裏!你要是聽到娘的話就應一聲,娘早上不該對你那麽凶的!”找到一座山腳下,喻戚好看著上麵雜草叢生,開有幾塊荒地,偶爾還有幾隻野雞在天上飛過的山頭,喻戚好吼的嗓子都快啞了。

“姐姐,這附近有沒有杏兒妹妹熟悉的人家?”邁著小胖腿艱難追上她的沈元安喘著粗氣,一張小臉累的紅通通的。

心下焦急,喻戚好也沒心思去注意沈元安對鄭杏驟然改變的態度,她點點頭又立刻搖搖頭,“有是有,不過那些人家鄭杏現在已經不去了。”自從雪團沒了後,鄭杏以前最喜歡的隔壁大胖家,她也已經很久不去了。

沈元安擰著眉,“那我們分開再去村裏沒找過的地方找找。”

喻戚好看著沈元安的短胳膊短腿,她搖頭,“你好好歇兩口氣就先回去吧,杏兒那裏我一個人去找。”小安這孩子累的滿臉是汗,呼吸都快要喘不過來不說,這村子的路線她都是憑借身體原主的記憶邊想邊找,小安他一個比杏兒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在這完全陌生的村子要怎麽找杏兒?

她可不想杏兒還沒找到,這小安又被她弄丟了!

好吧,沈元安動動酸軟的胖腿,揉揉疼痛的胳膊,終於想起他不過是個稚齡之人。

認命的接受了這個事實,沈元安也不在堅持和喻戚好分開找鄭杏,“那我歇一會兒就回家,杏兒要是回來了我再來找你說。”

喻戚好點頭,“回去吧,姐姐把杏兒妹妹找回來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欣慰小安懂事下,喻戚好想著現在不知跑到什麽地方的鄭杏,到底是難以露出笑顏。

在天黑之前,把香河村每一個角落找遍,喻戚好更是冒著危險爬了幾座大山,隻是讓人不高興的是,她依然沒有找到鄭杏不說,村裏她問過的每一個人也沒有看到過鄭杏。

失望疲憊的回到家,喻戚好看著大堂上沉著臉的虞氏,她揉著像被人用棒槌敲了幾棒子的腦袋,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一伸手卻是什麽也抓不住,最後重重跌倒到地上,在虞氏驚慌失措趕緊過來扶她一刻徹底失去了意識。

鄭荷,鄭蘭請了同村八十高齡,仍然滿麵紅潤,身體健朗的老大夫來看,結果這人摸了喻戚好脈像,隻是揪著雪白的胡子也不說話。

“王老大夫,麻煩你和我說說,我兒媳她這到底是怎麽了?”小孫女現在還沒找回來,兒媳又出了事,虞氏一顆心就像一直被人掐著,連簡單的呼吸都困難起來。

“依老夫多年的經驗,你這兒媳是有孕兩月之脈像。”摸著雪白的胡子,王老大夫又搖搖頭,“可你這兒媳疲勞過度又心思鬱結,這腹中胎兒怕是會保不住。”

虞氏點頭,“那要是用藥引了?”

王老大夫直接打斷她的話,“怕是不妥。看你這兒媳的身子,很可能會一屍兩命!”

虞氏點頭,“那要是留下來呢?”會不會問題更大。

“多抓幾副安胎藥熬來喝,順便把心結打開,好好調養身子應該還是能給你生個大胖孫子!”

難得的,一聽到大胖孫子虞氏臉上並沒有高興之色,相反因著現在還未歸家的鄭杏,**躺著一臉慘白的兒媳,對於這個不過兩月還未出生的小孫子,虞氏一雙眼睛隻是眼皮動了動。

“那就麻煩王老大夫開個方子,我明兒就去鎮上抓藥!”虞氏起身對著王老大夫恭敬行了一禮,待他執筆開了藥方,虞氏雙手把銀錢奉上,還親自把王老大夫送出院子才回了屋。

“戚好呀,娘知道最近你吃苦了!”兒子的意外之死,鄭家索要那所謂百兩銀子孝敬錢,杏兒突然不見,哪樣事不是壓在她的頭上等著她去做。

看著喻戚好緊閉雙眸,一臉的毫無血色,虞氏不知道這家中要是有一天沒了兒媳會變成什麽樣子。

歎口氣,望著外麵漆黑的夜色,虞氏覺得,這最近的日子怎麽過的就是越發的難呢!摸摸喻戚好已經不再水嫩光滑的麵頰,虞氏想著她當初進門一臉嬌嫩如花的模樣,到底是心酸的抹了把眼角的淚,給喻戚好掖好素花薄被才轉身去了灶房弄吃食。

鄭杏不見後,喻戚好又躺在床,沈元安這個本該極會讓人喜歡的小孩在這個家中直接成了透明人。

如果可以,以他的智商讓虞氏她們重新喜歡上他還是很容易的。可是,沈元安卻是沒有那份心情,當下隻希望喻戚好平平安安醒來,然後把肚裏那個礙眼的孩子生下來,畢竟在這大約是最後一個世界裏能多看喻戚好一天也總是好的。

鎮子上,知道喻戚好借去的數十個家丁竟然因為長久未沾水昏倒,聽蘭閣的潘寶湘聽了搖著手中的描素蘭絹扇一點不掩飾的笑了。

“喻戚好那人就是個蠢貨!”拿著菱花鏡看著裏麵那張麻子褪的幹幹淨淨,毫無瑕疵的麵孔,潘寶湘仰著臉,霓紅拿珍珠粉給她敷了臉洗淨,又倒了指甲蓋大小的玉蘭雪膚膏在手心揉散,輕輕的拍在她的麵皮上。

事完,潘寶湘伸出手,讓霓紅拿新鮮的鳳仙花汁給她新染了指甲,“霓紅,今兒傳我的話,讓那群家丁回來吧!”

“可鄭家三少奶奶那不是還要用嗎?”霓紅給她染好指甲,又從一邊的婢女手中取了盞燕窩,輕輕擱在雕花小幾上抬手給胡綠珠敲著背。

“她用什麽用!再呆在她那兒我擔心那群家丁都被她餓死了!”潘寶湘拿著象牙梳一點一點的梳著垂及長腰的烏發,說到喻戚好之處更是毫不掩飾她眼裏的憤怒,“我把人借給她,她竟然把人忘在一邊,她到底把我的人當什麽呢?”

“嗬嗬”笑了兩聲,對於去了她一臉麻子本該是她大恩人的喻戚好,很抱歉,潘寶湘現在沒有辦法喜歡起來。

霓紅這個伺候她多年的人,對於她的心思不說猜個八/九分,可十之二三還是能摸到的。

“小姐,那家丁個個身子底好,香河村也是個不缺水的地兒,鄭家三少奶奶就是忘了他們,也不該落個因缺水昏倒的事呀!”又沒缺胳膊缺腿,一個個大活人還能因為缺水渴死不成!昏倒?虧他們能想的出來,反正,霓紅這個一直伺候潘寶湘的是不信的!

“才見過幾麵,你就偏袒她!”把手上的藍琉璃鐲子摘下,潘寶湘從首飾匣子裏挑了隻成色極好的和田白玉鐲子戴上,耳朵上也配了對和田白玉的鏤花墜子。

“小姐,婢子哪敢偏袒她,婢子說的可都是實話!”霓紅雙手捧著臉作可憐狀,潘寶湘笑著從首飾匣子裏挑了支攢花流蘇簪子賞給她,“好了,那家丁就讓喻戚好先用著吧!”仔細想想,她不是不知道這中間的貓膩,隻是心中的怒氣到底還是遷怒到了喻戚好身上——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忽視,根本不會有這件事的發生!

“明兒,你和我去趟胡綠珠那裏。”連帶著胡綠珠也不喜的潘寶湘抬手在腦後綰了個發髻,挑了三支金鑲白玉嵌寶石發簪,這才拂著湖藍素花鑲邊裙起身,“走吧,去夫人那裏看看。”順便再查查和喻戚好過不去之人是不是她意料之中那人。

霓紅點頭,一身綠色比甲看著眉眼似乎比以往愈發秀麗了。

喻戚好醒來,看著守在床前的鄭荷和鄭蘭,她起身靠在月白素花長枕上,虛弱的對她們笑了笑,“去休息吧,莫要守著呢!”看她們眼下一片青黑,喻戚好望著外麵已經大亮的天色就知道她們怕是一夜未睡。

“娘,你身子可是好點呢?”對於娘肚子裏的小弟弟,鄭荷還是有點期待的。

“還好。”不知道一家人已經知道她有孕的事實,喻戚好抬手揉了揉額頭,鄭蘭已經去灶房給她端了熬的野菜粥過來。

“娘,這個野菜粥吃了開胃,你吃兩口。”鄭荷接過瓷碗,拿著湯勺舀了半勺野菜粥放在嘴邊吹了吹,很是小心翼翼的放到喻戚好嘴邊,“娘,張開嘴,吃一口。”

喻戚好無語的歎口氣,自己接過瓷碗拿著湯勺一口一口的吃完了野菜粥,“說吧,是不是有什麽事沒有告訴娘?”喻戚好把瓷碗放在鄭荷伸到麵前的手上,整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身後的月白素花長枕上。

“娘,昨兒王老大夫給你把了脈。”鄭荷把瓷碗擱在不遠處的凳子上,轉身臉色還頗為嚴肅。

“王老大夫說娘現在身子虛弱,所以娘得把身子好好養養。”當然,至於心思鬱結鄭荷覺得問題應該出在杏兒身上,所以她隻是道,“娘,你放心,我和蘭兒很快就會把杏兒找到的,你不要擔心!”

一邊的鄭蘭也點頭,“娘要把肚子裏的弟弟平平安安生下來。”當然,娘和弟弟也都要好好的。

好吧,對於她們行為有了解釋的喻戚好鬆了口氣,不過鄭杏那裏想想又頭痛,就那麽大點的小孩子,怎麽找遍了整個香河村她都沒找到了。

一想到鄭杏可能是落入哪個小河丟了命或被同村起了歹心之人拐賣出去,喻戚好心裏難受的,剛剛吃下肚的全部吐了出來。

鄭荷和鄭杏愣了一瞬,下一秒鄭荷腳步飛快的把打濕一大團的素花薄被抱到屋子外拆了套子清洗。留在屋子裏的鄭蘭手腳利索的找出一床半舊的月白團花薄被給喻戚好蓋上,又給她找了溫水漱口,拿了幾塊蜜餞喂她吃。

這一刻喻戚好覺得心裏所有的鬱結全部被風吹散,眼裏隻剩堅持坐在床榻邊沿陪著她說話解悶的鄭蘭和洗好繡花套子又去灶房給她煮了兩個荷包蛋的鄭荷。

香河村大片大片的竹林後,這裏平日很少有人來這。

這日風吹得地上落了一地的竹葉漫天飛舞,本來還算晴朗的天空瞬間烏雲密布,大雨“劈裏啪啦”落了下來。

偏偏在這本不該有人出現之地卻有一道身形瘦削的身影冒著大雨慢慢出現在竹林後,她一身石榴紅的繡花棉裙已經濕透,偏偏她連頭也未抬直接走到那堆放一排半人高的蘆葦前,一手掀開幾棵幹枯的蘆葦,對著那露出的地窖直接跳了進去。

“鄭杏,昨兒你兩個姐姐去請了我們村的王老大夫,聽說你娘生病的快要死了!”

坐在一堆穀草上,腦袋埋在膝蓋上的鄭杏一聽這話立刻抬頭,弧形漂亮的杏眸全是憤怒,“你胡說!杏兒的娘一直都是好好的!”她昨兒還祈求上天保佑她娘長命百歲的。

“嗬嗬,你要是不信就在這好好呆著吧,沒準給你娘辦喪禮的時候你還能聽到別人為你娘哭的聲音呢!”

沙啞難聽的嗓音一落,這女子已經走到地窖口爬了上去。

誰要留在這兒呢!鄭杏抬頭,咬著的唇瓣失了平日的血色,一片蒼白如雪。

“喂,你過來,我要出去!”鄭杏起身“咚咚”的跑到地窖口,對著地窖外扯開嗓子大喊。

好在,不一會兒那身形瘦削的女子走過來,彎著腰雙手把鄭杏從地窖裏拉了出來。

鄭杏看不到女子戴了黑紗下那張臉,卻看到她耳邊戴的一對赤金耳墜兒即使在雨中也是金燦燦的耀眼的緊。

不由得,鄭杏站穩了身子對著那全身濕透的女子直接撲了過去,對著她大腿狠狠的咬了她一口——這個當初把她扔下地窖的壞女人,要不是她,杏兒早就回到娘香香軟軟的懷抱了。

想到現在家中那個騙子沒準更得她娘喜歡,昨兒壞女人未給她送飯肚子餓了一夜的鄭杏委屈的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女子不耐的伸手掏掏耳朵,從濕透的懷裏摸出一個棉布包的兩個灰麵饅頭,“真是煩死了!”她抬頭走在前麵,兩個灰麵饅頭又被她用棉布包起拿在了手裏。

冒著大雨走在後麵的鄭杏看著女子手裏眨眼間就被棉布連著一起被雨水打濕的兩個灰麵饅頭,她咬著牙,用盡吃奶的勁兒跑上前一把將女子手裏棉布包的兩個饅頭搶到懷裏,然後咧著嘴兩個灰麵饅頭各咬了一大口,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離家出走!

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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