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孩子(四)

朱明秀自小是個聰慧懂事的姑娘不說,長大後模樣也極是標致――白淨的麵皮兒,一對清澈水亮的眸子,小挺的鼻子下,嘴角抿著輕輕一笑,兩個小小的梨渦真真讓人喜歡的不得了。

從小她在家雖是最小的姑娘,被家中爹娘放在手心嬌寵著長大的,但是偏偏她沒有養出絲毫嬌縱之氣,性子反而極為靦腆喜人。這次得到姑姑生病的消息,朱明秀早早的就起了床,給姑姑做了極為喜歡的南瓜香餅。結果哪想到,她竟然在來的路上遇上了從小就極為仰慕的表哥。

這可真是有緣!低頭抿了小口姑姑親手遞來茶水,朱明秀偷偷瞄了眼坐在對麵的人,一張潔白的小臉悄然多了兩抹嬌豔的紅暈。

從兒時知事,她就知道她有一個天資聰慧,模樣很是俊秀的表哥。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小小的朱明秀就覺得這個表哥仿佛畫中走出來的少年似的,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胸口揣了隻粉白可愛的兔子,讓人小臉都羞紅了。

金釵之年,知道男女間的事,朱明秀在繡絲帕的時候,會偷偷在帕上繡上幾支翠竹,然後雙手伏在雕花小幾上,呆呆的摸著絲帕上那細密的針腳。

如果以後能和表哥天天在一起就好了!那時候的朱明秀心裏是偷偷這般想的,偏偏不知道怎麽瞧出了她心思的娘卻是將她狠狠斥責了一番,將她關在院子裏日日做女紅不說,就是姑姑偶爾帶著表哥來做客,娘也會特意招她離開,不讓她見表哥的麵。後來她心裏實在想了,趁著娘親在招待姑姑和表哥,她都會躲著娘親在屏風後偷偷瞧那麽一兩眼。

如今,表哥成親了,偏偏那個新娘子不是她!朱明秀揪著絲帕,好看的鼻子頓覺酸酸的,心裏難受的緊——如果她和表哥年紀差上不過一兩歲就好了。

掩去眸中的複雜,朱明秀瞧了眼立在一旁的喻戚好——表哥的娘子,她的表嫂,她起身福了福身子,低低喚了聲表嫂。

喻戚好笑著應下,連連叫了兩聲表妹,麵色看著好不親熱。沈元安心裏酸了一下,他的娘子第一眼看到他都沒這麽親熱!

“娘子,這老母雞剛燉好,這湯最是鮮美。你多喝兩口。”把喻戚好拉到他身邊的紅木扶手椅上坐下,沈元安盛了半碗雞湯遞到喻戚好麵前,

喻戚好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還不忘招呼站起來的朱明秀,“表妹,今兒的飯菜若是不合你胃口,你就多擔待擔待,改日你來了,表嫂再招廚子給你弄幾道拿手好菜。”

朱明秀咬著嘴角輕輕點頭,“那就謝謝表嫂了。”

不過是吩咐廚子幾句罷了,喻戚好擺手,“不用,到時你莫要嫌棄就好。”

朱明秀捏著袖角輕輕坐下,手裏接過朱氏遞來的玉著,默默看著擺在麵前的青花纏枝花卉紋碗,一雙眸子疑有幾絲水光一閃而過。

默默旁觀的朱氏捏著手裏的帕子,突然覺得她的眼睛更疼了。

“娘子,雞湯涼了就不好喝了。”沈元安歪著頭看著喻戚好,一雙丹鳳眼明晃晃的漾著“娘子,喝雞湯。”

默默瞪了眼沈元安,喻戚好拿著他塞到手裏的銀質如意紋調羹,卻也乖乖喝著青花纏枝花卉紋碗裏裝的雞湯,抬頭不小心撞上朱氏看過來的視線,喻戚好羞澀笑笑輕輕低了頭。

這雞湯的味道果然極是鮮美!心裏一朵一朵的花接連綻放,喻戚好看著手執玉著,優雅用膳的朱明秀,頓覺這姑娘突然順眼了。

一頓膳畢,沈元安親自招人送了朱明秀出門,朱氏看著他這個腦袋不開竅的,氣的眉頭“突突”直跳,偏偏喻戚好還在一旁眉眼溫順的伺候,讓她心中有火發不出。

兩天後,本就病情不重的朱氏幾副藥喝完,躺在**直接起不來了。

林大夫再次上門就診,給朱氏把了脈後摸著不過指長的胡子一臉高深狀。

“大夫,我娘她身子到底是怎麽呢?”雖然心有猜測,可喻戚好覺得從大夫嘴裏出來的話還是要靠譜一點。

“這個麽?”林大夫摸摸不過指長的胡子,不緊不慢地看了她一眼卻是招了立在一邊的沈元安,“令堂的病,你出來我與你細細說說。”

沈元安安撫拍了把喻戚好的手,“好好照顧著娘,我去去就回來。”

喻戚好點頭,“娘這裏有我,你去聽聽大夫怎麽說。”

沈元安點頭,跟著依然一臉高深狀的林大夫走了出去。留下的喻戚好看著躺在**的朱氏,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熱拿溫水給她把臉擦幹淨,又吩咐婢女讓廚房備了白粥端來。

沈元安回來的時候,喻戚好已經伺候著朱氏把半碗白粥用下。

“大夫他怎麽說?”喻戚好把手裏的碗盞遞給一邊的婢女,從袖中拿了幹淨的絲帕給朱氏擦了嘴角落下的那顆米飯。

“沒事,大夫重新開了方子抓幾副藥喝下就好。”沈元安摸摸她的頭,讓她先去把飯用了,自己一人留下陪著朱氏說了好一會兒話,囑咐了婢女好生照顧才走了出去。

朱氏躺在**,被褥下的手指動動,一雙眼睛疲憊的闔上。晚上又用了一副藥,精神竟然是好了不少。

三日後,朱氏病好,沈元安從玉翠齋給她帶了套成色極好的翡翠頭麵回來。

朱氏靠在紅木扶手椅上,今兒她頭發在腦後簡單綰了個發髻,斜戴兩支赤金累絲素花釵子,一身七成新的雪青色素花褙子,將她略施薄粉的麵頰襯得氣色倒是極好。

“這套翡翠頭麵莫不是你娘子不要,拿來隨意打發我這個做娘的?”朱氏低頭呷了口茶水,撥了撥手腕上纏成幾串的翡翠珠子,隻眼皮子動了動。

沈元安瞧了,自是知道朱氏是因為這些日子他對娘子太過上心遷怒,可做相公的對娘子體貼一點,那不是應該的麽?

沈元安看著朱氏搖搖頭,“兒孝順母親。”

孝順倒是孝順,不過朱氏聽了仍然被他氣笑了,“娘看你最近的三魂六魄都被兒媳勾走了,你能想起還有娘這麽個人,娘倒是要好好謝謝你了!”

沈元安臉色一沉,“這般誅心的話,還望娘以後莫要提。”斂去眸中的失望,沈元安看著麵色陡然大變的朱氏,他歎口氣仍是耐著好性子好生安慰了朱氏一番。

……剛剛是他說話太急了。抬手掐了把額頭,沈元安默默退了出去。

從小在眼皮子下長大的兒子,朱氏哪能看不出近兩日他心神不寧,心有寢食難安的事兒藏著掖著不讓她知道。擰著眉招了伺候沈元安的一個小廝過來,知道最近經營的鋪子都沒什麽事,朱氏眉頭擰的更深了。

“玉檀,你去把太太請過來,我有事與她說。”

一身翠綠比甲的玉檀點頭,“奴婢這就去。”說著行禮退了下去。

喻戚好知道朱氏找她,雖有點疑惑她的用意,不過仍然整理好儀容,邁著步子趕了過去。

朱氏見了她,也不待她行禮,便拉了她在身邊不遠處放置的紅木扶手椅上坐下,“其它的娘也不和你多說了,元安近日可是遇上了什麽煩心事?”

聽到這話,喻戚好蹙著眉頭搖頭,“雖是不知道,不過相公近日夜裏睡覺到是不大安穩。”一夜醒來好幾次不說,還總喜歡抱著假寐的她默默流淚。

她雖然心急他遇上什麽難以解決的事,不過他不開口,她也裝不知道,隻是和他相處的時候很是小心,就想從他說漏的嘴或是身上扒出什麽疑點好給他開解。

偏偏,這兩日收獲到是不大明顯。

朱氏撥撥手腕上的翡翠珠子,一張臉倒是看不出其它神色,“這兩日你多注意注意,若是發現什麽不對立即來與我說說。”

喻戚好點頭,“兒媳知了。”

“回去忙自己的吧!”朱氏揮了揮手,喻戚好點頭福福身子退了下去。路上,喻戚好想著沈元安的事兒,可是絞盡腦汁也不知他最近為何如此異常。

晚上一道用膳,喻戚好還偷偷瞧了眼沈元安的飯量——比起她剛來那幾日,的確是縮減了幾乎一半。

皺著眉頭,喻戚好吃著碗裏的紅棗蓮子粥,又偷偷的瞄了沈元安一眼——那臉上的肉,比起前幾日,那臉頰兩側的確像是掉了好大一塊肉,讓人看著很不喜歡。

板著手指,看著沈元安好一會兒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喻戚好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銀質如意紋調羹,不動聲色的又偷偷掃了眼沈元安。

那頭,朱氏也不例外——兒子元安現在怎麽清瘦的身上仿佛隻剩下一把骨頭呢?左看看,又看看,結論似乎都一致。

視線中心的沈元安——用個膳,朱氏和喻戚好視線不時就移到他身上,他沈元安該感到高興嗎?放下手中的包銀烏著,沈元安看著朱氏又瞧了眼喻戚好,神色頗為鬱悶。

……想做一個安安靜靜用飯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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