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寧滿意得近乎欣賞地看著晗光的反應。

“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麽幾百年來,一直都沒有聽到我哥哥的消息?感受過他的存在?”

晗光看著她。

“因為他早就死了。”

卷耳的口吻很輕,嘴角含笑:“想知道他怎麽死的嗎?”

“在我們六歲那年,一個妖道找到我娘,告訴我娘說是能幫我娘找到你。”

“條件是將我哥哥交給他。”攸寧深吸了一口氣,望向那深邃的穹頂,像是在回憶一般。

“我沒想到,我娘竟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甚至連半分猶豫都沒有,就將我哥哥賣了。”

“我現在都還記得,我娘抓著那個妖道的手,一臉期盼地問他,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你,那時我哥哥還牽著她的衣角,一口一口地舔著竹子精拿給他的窩絲糖。”

卷耳的嘴唇鮮紅得似乎要滴下血來。

“當時我就在想,我的娘一定是瘋了,不然為什麽連哥哥都不要了。”

“後來,我偷偷地追了那個妖道一路,發現他帶著哥哥剛下了山,就將哥哥的精氣吸幹了,掏了丹元……”

“哥哥一直在哭,每天每夜都出現在我的夢裏,叫著妹妹,叫著我的名字,說他好難受。”

“不知道,晗光上神有沒有夢到過呢?嗯?”

晗光瞳孔一片慘淡。

卷耳突然逼近一步,“想知道為什麽我沒有被那個妖道看上嗎?”

“因為有一次我發現娘又要出去找你,她總是很久很久都不回家,我和哥哥抱著她的手,不讓她去。”

“她推開了我們兩個,但我又撲了上去,扯著她的袖口,哭得聲嘶力竭。”

“然後她反手便打在我身上,打碎了我的內丹。”

卷耳步步緊逼,“你又知道我為什麽幾百年來,一直都扮作男兒身嗎?”

“因為娘說我像你,她想你的時候,就要看看我……”

晗光鎖緊眉頭,“攸寧,你別說……”

卷耳含淚笑得淒厲,“我怎麽能不說呢,我要是不說,怎麽能讓你後悔,讓你跟我們承受一樣的痛苦!”

卷耳突然嘶吼起來。

“我要是不說,難道看你一如既往地那樣,心安理得地坐在這高高在上的神殿中,接受朝聖嗎!”

晗光看著雙目赤紅著流淚的卷耳,突然想伸手抱抱她。

但是再一次被卷耳毫不猶豫地打開,“叫你別碰我!你有什麽資格碰我!!”

“你根本就不愛我娘!當初為什麽還要去招惹她!”

卷耳目光冷厲地盯著晗光,“看她為你癲為你狂很有成就感嗎!”

“你知道我們這麽多年來是怎麽過的嗎?”

“晗光!你沒有心的嗎!!!”

晗光喉頭緊澀,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口來。

“攸寧……”

“你閉嘴!!”

卷耳聲嘶力竭,雙眼赤紅得近乎要滴下血來。

然而下一瞬,她微闔雙目,微微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度看向晗光的時候,眸中已經恢複了平靜。

看到晗光的神色,她近乎刻毒地滿意一笑。

“我來這裏不是要聽你的解釋,也根本不需要。”

她隨意地拂了一把麵上的淚痕,彎唇一笑,“我隻是來報複你的而已,原本也沒想著會成功。”

“隻是看你現在的模樣,倒是有幾分驚喜。”

說完,卷耳按照天界的規矩,恭恭敬敬地給晗光行了一禮。

“小仙要事辦完,就不耽擱晗光上神了。後會無期。”

說罷,卷耳便徑直轉身,走出殿外。

晗光目光空洞而又無神地望著卷耳的背影,然後陡然癱坐在檀椅上。

失神地喃喃道:“怎麽可能還有心呢……我的心都已經給你娘了啊……”

卷耳氣定神閑地走出了大殿,然後便匆匆下山。

隻是路不成路,步不成步,早就亂了。

卷耳雙眸淩亂模糊不已,然後腳下一絆,猛地便要跌倒在地。

但是一道黑影掠過,她便撲進了一個清冷的懷抱。

攸寧半跪在地,恍惚之間抬頭,隻看到那雙緊縮的鋒利眉宇,隨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

風刮過竹林,發出悉悉倏倏的聲響。

雨水從屋簷上滴下,落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卷耳一醒過來,便發現自己竟是躺在青耕山的竹林裏。

屋子裏的一桌一椅,她都熟悉得讓眼睛禁不住感到刺痛。

昏迷之前的眸一刹突然閃過她的眼前,卷耳立即坐起身來,翻身下床便惶惶地想要離開。

但是她剛走出房門,便看到從竹林間匆匆而來的臨淵。

卷耳眼角一縮,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但是卻雙腿一軟。

臨淵的玄色身影在林間留下一道殘影,隨即便攬住了卷耳的腰,將她緊緊地圈入懷裏。

“寧寧!!”

卷耳禁不住渾身一顫,然後便用力地想要推開臨淵。

“太子,莫不是這裏頭有什麽誤會,您認錯人了。”

臨淵隻是緊緊地摟住卷耳,下巴抵著卷耳的額頭,眸中是一片深沉的漩渦。

“寧寧,昨天在晗光上神的殿中,我都聽到了。”

卷耳瞬間僵硬,眸光一刹便黯淡了下來。

“所以呢,太子殿下現在終於尋到仇家了?”

感受到臨淵的愣怔,卷耳趁機推開了他,睜開他的桎梏。

卷耳冷笑道:“真是抱歉,當年沒讓殿下出氣自己就先死了,殿下應該是還記恨在心的吧。”

“不過好在現在我雖然成了仙,但還是個最低級的窩囊廢,殿下你要是想要弄死我,還是和當年一樣容易的,我也……”

卷耳喋喋不休地看口,下一瞬卻突然被臨淵堵住了雙唇。

卷耳的雙眸陡然瞪大,然後她便用力地推開了臨淵,然後伸手擦著下唇的動作,突然刺痛了臨淵的眼睛。

“殿下,莫不是你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可不太像你的作風。”

卷耳烈笑,扶著自己的心口道:“況且,我這心可是已經拿不出來了。”

因為早就不在那裏了。

“寧寧!”

臨淵雙眸黑的像是一潭濃墨,他上前抓住卷耳的手腕。

卷耳卻沒有躲開,臨淵心下剛一鬆,便聽卷耳道:“殿下你叫錯了,我現在不叫這個名字,您總是對著我叫一個死人的名字,我……”

卷耳自嘲似的一笑,“嘖,好像也不能拿你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