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靜冷冷地看著趙明敏和鄭柯的背影遠去,然後大力地將門關上。
她邁出一步,好讓安嫻有空走出來。
安嫻走到孟文靜跟前,朝孟文靜看去。
孟文靜嘴唇緊抿著,眼裏是一片冷然的色彩。
她此刻的心情並不美麗。
安嫻大概知道孟文靜生氣的原因。
她走上前去,把懷中的書本放到會議桌上,又轉過身來看了孟文靜一眼。
“趙明敏和鄭柯不是合唱團的成員吧?”
孟文靜見安嫻的動作,也動了動身,緩緩走到會議桌旁,她將夾板和書本摔到桌麵上,一隻手扶著光滑的桌沿,冷哼一聲。
“他們哪有那個資格?”
話語裏的不屑油然溢出。
據安嫻所知,趙明敏和鄭柯也不是競賽樓的成員。
那麽,他們是通過怎樣的途徑進入117房間的呢?
一定是有人給他們鑰匙或者是幫他們開門了。
但是,這又跟她有什麽關係呢?
安嫻淡淡地想著,又將腦海中的種種疑惑抹去。
然而正當安嫻要收回心讓孟文靜教她英語的時候,就聽到孟文靜的聲音傳來。
孟文靜背過身子靠著會議桌,雙手撐在桌麵上,上半身往後微微仰著。
她撇過頭來看著安嫻,眼裏漾著水一樣的柔波,迷離而又溫柔,帶著點雲霧繚繞的魅色。
“安嫻。”她輕輕地叫了安嫻一聲。
“嗯?”安嫻回應她,“怎麽了?”
孟文靜又轉過頭去,將目光投向緊緊關著的房間門。
“趙明敏討厭你,你知道嗎?”
安嫻眨眨眼睛,將散落在胸前的長發別到耳後,然後拉開身前的椅子,坐了下去。
伸手把散亂的英語資料攏到一塊兒,她一邊從中抽出自己要做的卷子,一邊思考著孟文靜的這句話。
趙明敏討厭她,看似有些突兀,其實也不難想通。
畢竟馮安嫻不能說真正跟趙明敏沒有衝突。
而跟趙明敏深入接觸的,至少比馮安嫻接觸得更多的,是孟文靜。
因為孟文靜跟趙明敏是同一個寢室。
安嫻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之前明明是想著要找一個跟孟文靜接觸比較深入的同學來了解孟文靜的,沒想到現在卻是反了過來。
還真是——
風水輪流轉,計劃趕不上變化呐。
她頗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
孟文靜一直在關注著安嫻的情緒,看到安嫻麵色不變,又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以為她並不相信。
“你還不明白嗎?”孟文靜又問。
安嫻把卷子放到桌子上撫平,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我要明白什麽?”
安嫻心想,還有什麽事情是要她明白孟文靜對馮安嫻的感情更難的嗎?
又或者說,解決了孟文靜這一關,她還需要去解決什麽人嗎?
已經,都無所謂了。
孟文靜撐著桌麵的手漸漸握緊用力。
“在你跟趙明敏那次班會結束後,鄭柯來找我打小報告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安嫻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當然。”
怎麽可能會忘呢?要不是因為鄭柯的多嘴,馮安嫻怎麽會受到孟文靜的霸淩,又怎麽會絕望到自殺?
安嫻將目光投向自己的手。
雖然,真正讓馮安嫻絕望的可能並不是孟文靜的霸淩。
“你以為鄭柯為什麽要來向我講你的壞話?”
安嫻仍舊低著頭,“這還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不就是鄭柯嘴碎嗎?”
“一個男生,比女生還要多嘴多舌?”
安嫻抬起頭來,直麵孟文靜,話語裏含著一絲冷漠。
“怎麽?”安嫻嘲諷地一笑,“嘴碎這種事情一定跟性別有關嗎?”
在與安嫻的目光對上的一刹那,孟文靜忽地讀懂了她的意思。
安嫻在不悅,然而她的不悅並不是對著鄭柯打小報告的事情,是對著孟文靜的措辭。
她不喜歡孟文靜對男女的這種偏見又或者是刻板印象。
孟文靜連忙將麵上的表情收了收,那不可思議又混合著焦急的神情便消失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確實是我沒想太多。”
“嘴碎跟性別無關,跟性格有關。”
“但是——”孟文靜見安嫻嚴肅冷淡的神色有所緩和後,將話鋒一轉,“鄭柯這件事情,跟性別和性格都沒有根本的關係。”
“而是跟趙明敏有關。”
安嫻活動著自己的手指頭,靜靜地聽著孟文靜的話。
頓了幾秒,正當孟文靜想要深入解釋的時候,她看到安嫻舉起了手。
於是孟文靜停住了張嘴的動作。
“趙明敏跟鄭柯在談戀愛。”安嫻說著,沒有一絲的猶疑。
然後她便流暢地將自己的話接了下去,“趙明敏跟我在如何進行班會這件事情上有衝突,又因為我擠了她講話的時間,心裏不爽快。鄭柯替她打抱不平,就想了這個法子來整我是嗎?”
孟文靜點頭。
安嫻嘴角一勾,將手隨意地搭了自己的頭頂。
“可是,鄭柯為什麽會覺得這樣就能替趙明敏出那一口氣呢?”
“禍從口出,借力打力。”孟文靜歎了口氣,“所有的話都是你說的,不管怎麽解讀,總歸是你說得不好聽,責任都在你自己身上。”
“有壞影響也好,沒有影響也好,對他來講都不虧。”
“怎樣說好一句話,有時候真是一門學問。”
孟文靜離開了桌麵,她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然後便環在胸口處,在安嫻的旁邊慢慢地踱著步,等走了幾步,她忽然放下雙手,便跨了一大步來到安嫻的麵前。
“安嫻,你知道嗎?語言這個東西,真的很奇怪,有時它仿佛充滿無窮的力量,有時它又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孟文靜目光灼灼,清澈的眼眸深處是一片暗沉紊亂的漩渦。
安嫻微微撇了撇頭,她上下打量了孟文靜幾眼。
“你想到了什麽事情?”
孟文靜的臉上露出了安嫻看不懂的表情。
她搖搖頭,也拉出一把椅子,坐到了安嫻的身邊。
“就是因為知道這條,我才想讓你跟趙明敏換寢室。”
“隻是——”孟文靜瞟了安嫻一眼,“誰能想到你突然變卦。”
將試卷從安嫻手底下抽出,孟文靜粗粗掃了幾眼。
拿出筆來劃了幾個部分,她又將試卷還給安嫻,“先來練練閱讀理解,這些題半個小時之內做完可以吧?”
安嫻見孟文靜有意轉換話題,也不糾結,爽快地拿起筆就開始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正當安嫻還咬著筆杆子仔細又費力地看一篇閱讀理解的時候,就聽到孟文靜的聲音。
“時間到了。”
雖然才過了半個小時,可是對此時的安嫻來講,卻仿佛已經幾百年沒聽見過她的聲音了。
安嫻有些恍惚,她用力地閉了會兒眼睛,再次睜眼,看向試卷,卻發現眼前的字已經出現了重影。
她疲憊地放下筆,指尖揉著眉頭。
孟文靜看安嫻一臉倦容,將她跟前的試卷抽了過去。
細細一看,孟文靜無意識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我給你劃了四篇閱讀理解。”孟文靜一眨不眨地看著安嫻,語氣平淡如水,“三十分鍾,你隻做完了一篇。”
安嫻抬起的手一僵,但也隻能低低地“嗯”了一聲,“確實有些離譜。”
孟文靜歎了一口氣。
她把試卷推到了兩個人的手肘間,“你做完的這一篇,答案全是錯的。”
安嫻忽然就有些不想麵對孟文靜了。
羞澀與難堪從心底漫上,在短期內席卷全身。
她從來都不曾落到過這樣的境地。
她是天才啊,百年難得一見的修道天才啊。
安嫻雙手捂住了臉。
然而現在,她卻不得不麵對這樣一個事實,她做不好這樣一張卷子。
她不是一個真正的天才。
“卷麵為什麽這麽整潔?”孟文靜繼續問,她的手在卷子上劃了幾劃,“你做題目都不在原文中找答案的嗎?還是純靠眼睛看?”
安嫻死死地盯著那張卷子,就是不回孟文靜的話。
實在是太丟人了。
孟文靜的每一個字,都是對她的一次打擊。
雖然她明白,這怨不得她,畢竟她沒有馮安嫻的記憶。
可是這種無能為力處於下風的感覺,還是讓她不爽。
孟文靜隻是問了最基本的幾個問題,卻沒有一個得到安嫻的回答,她疑惑地去看安嫻的表情,然而隻能見到安嫻低垂的頭顱。
安嫻沮喪的情緒幾乎要化作實質,從她的頭頂升騰而出。
孟文靜忽然笑了。
她拍了拍安嫻的肩膀,“不過就是這麽一點事情,別喪著。”
“既然有困難,那就從頭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