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烈的陰風拍打著少年幹淨不染纖塵的白襯衫,雨滴慢慢凝結下墜,蒼白的膚色似與這樣陰沉的天氣融為一體。
腿上蓋著薄薄的毯子被雨水打濕,從骨頭縫裏升起細密的疼。
江矜心裏默默計算著時間和距離。
哐啷一聲——
有什麽被撞倒的聲音。
一道刺目的燈光打來,江矜躺在雨泊中遲鈍地眨了眨眼,兩條筆直纖細的腿出現在眼前,他睫毛顫了顫,視線往上。
是少女驚訝擔憂的玉容。
……
王叔戰戰兢兢地蹲下來查看少年的傷勢,欲哭無淚道,“大小姐,我看著前麵沒人啊,他這,這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還好傷的不重……”
“宿主,他想攻略宿主。”
消失許久的係統驟然出聲。
般姝挑了下眉梢,饒有興味開口,“嗯?是葉宜讓他來騙我感情?”
係統:“對。”
“嘖。”
江矜再次睜眼時,察覺到有人碰觸他的腿,眼底泛起濃重的殺意。
看到少女驚喜的麵容,少年怔了怔,眼底的殺意悄無聲息褪了個幹淨,重新變得溫和清澈。
“你醒啦?”
少年沉默點點頭。
般姝彎腰把少年扶起來,拿了兩個抱枕塞到少年身後,讓他倚靠的舒服些,這才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司機撞了你。”
“不過你別擔心,醫生給你看過了,沒什麽大問題,還有就是你的輪椅被撞壞了,新的我已經聯係了,不過最快要明天才能送過來。”
“你是想留在這裏,還是通知葉宜把你接走?”
“我想,留在這裏。”少年聲音還有些沙啞,“我沒地方去了……你可以收留我麽?”
說著,長長的眼睫還輕輕顫了顫。
這樣一個漂亮的過分的少年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兮兮地跟你說,你收留我吧。
別人怎樣不知道,但對於般姝來說,這很能勾起她的色心。
“葉宜呢?她不是你姐?”般姝佯裝無知,問了句。
“不是。”
少年淡淡否認。
般姝不著痕跡挑了下眉梢,倒也沒為難他繼續問下去。
“你餓了麽?我讓林管家準備了吃的。”
見他搖頭,“洗漱間有沒有拆封過的洗漱用具,你都可以用,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床貼著窗戶,江矜隻要垂眸就能看到
江矜靜靜看了會,準備休息,卻見大小姐換了身棉麻白裙輕盈地走到一個應該是保姆的中年女人身邊。
熟練地接過對方的噴壺,臉上掛著溫柔明媚的笑意,她似乎說了什麽,保姆也憨厚地笑了起來。
江矜抿了抿唇,無意識撫摸靠近心髒處的口袋。
鼻尖似乎還縈繞著淡淡的水蜜桃甜香。
如果不是葉宜一直在他耳邊說,大小姐是個多麽可惡自私的人,他真要認為大小姐是有多罪大惡極了。
但是。
這和他有什麽關係。
少年漠然地這樣想。
第二天中午,林管家把新的輪椅給送了過來。
般姝熟練調整椅背,“我帶你出去看看。”
“好。”
少年乖順地彎了下唇。
“林管家你先去忙你的吧。”
“是,小姐。”
剛到客廳就碰見回來拿資料的般序和秘書。
般序昨晚住在公司,家裏突然多了個陌生異性,他有些意外,“姝姝,這位是?”
“哥哥你回來啦?他叫江矜,是我朋友。”
輪椅上的少年也溫聲開口,“哥哥好。”
“嗯,我回來拿個資料,晚上公司有個會議要開。”
般序盯著兩人的背影,笑容微微斂去,對身後秘書說了句,“查一下他。”
秘書:“好的,般總。”
…
少女清麗稠豔的眉眼顯得有幾分天真。
她跪坐在田園風小清新白色毛絨地毯上,蔥白的指尖挑著微硬的紙張,紅潤的嘴唇翕張。
書目上幾個大字:安徒生童話。
江矜幾乎看入了神,他完全沒有辦法把此刻安靜的少女和那天嬌豔明媚,毫不留情甩葉宜一巴掌的高貴大小姐聯係到一起。
這給他一種錯覺。
大小姐是天真的,無害的。
而這種除了一張臉,骨子裏都發黑的陰鬱少年,也隻允許無害溫和的小動物進入他的領地。
他垂眸平淡地看著燙金封麵的“聖經”兩字,神愛世人?
少年兩顆漆黑的瞳仁明晃晃閃過一絲嘲諷。
隻有這種天真的大小姐才會相信“神愛世人”。
“江矜?你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不要驚動我愛的人,等她自己情願。”少年清澈幹淨的嗓音慢慢翻譯書上晦澀難懂的一長串英文,清潤如珠玉落盤。
泠泠動聽。
這實在是一句適合表述愛意的情話,在聖經中。
偏偏少年彎了下唇,他這樣低聲說,“大小姐會情願麽。”
涉世未深的少女果然如江矜意料之中的,臉頰轟地升起了紅暈,她眼神閃躲,蹩腳又笨拙地轉移話題。
“江矜,今天天氣真好,我推你去花園看看……我養了一株海棠,花瓣是雪白的,超級漂亮……”
“姐姐。”
“嗯……?你叫我姐姐?”
“嗯,姐姐不喜歡我這樣叫你麽?”
少年神色柔軟,濕漉漉的眸裏閃過一絲受傷,無害可欺。
沒人舍得拒絕他。
般姝心裏笑了聲,麵上卻是無措地張口,“喜,喜歡的。”
少年愉悅地彎了下唇,似乎是滿足。
“姐姐。”
院子裏的海棠花開的正好,潔白柔軟的花朵一顆顆擁擠在枝葉上,有一些柔軟的花瓣被風吹過,簌簌飄落到少年清瘦的肩上。
修長的手指撿起,把它夾到聖經的扉頁中。
輕輕壓了壓。
“等一下,那個不好。”少女重新撿了片飽滿漂亮的花瓣,彎腰把放在少年腿上的那本聖經扉頁裏的那一片拿開,把自己的重新放進去。
細軟的發尾夾雜著水蜜桃的甜香輕輕掃過少年的手腕。
心尖有些發癢。
江矜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下。
海棠樹上,一粒柔軟的花瓣打著旋飄落到他的眼睫上,少年下意識抬起下頜往上看。
唇上忽然覆上了溫熱柔軟的觸感,鼻尖盡是濃鬱的水蜜桃甜香。
“轟——”
腦袋裏有什麽斷裂的聲音,少年纖長濃密的睫毛猛地劇烈顫抖。
下一刻,唇上溫軟的觸感陡然逃離,江矜搭在膝蓋上的指骨根根泛白,死死壓抑著莫名遺憾可惜的情緒。
“抱,抱歉,我不知道你突然抬頭。”
少女這樣歉意道,眸子裏卻是狡黠,隻不過沉浸在柔軟旖旎中的少年沒有發覺。
“……沒事。”被奪走初吻的少年顯然不能立馬戴上他無害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