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你為後……

原本真心實意可以輕易說出的話也變得沉重,他到底在猶豫什麽?

雪青心滿意足的捧著玉碗走了,巴砳依舊望著麵前的地圖神色不明,食指慢慢從巴國摩挲到狄國……

“身為帝王,怎可如此優柔寡斷!”巴砳猛地收回手,左手疊右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好半晌之後終於放開,望著地圖的眼神中沉澱了許多:“既然如此不能放開,那就把她抓來一見。”

“念她往日待我癡情,若是感覺沒錯,封個妃位又有何妨。”兜兜轉轉巴砳還是決定了狄邇和上輩子極其相似的命運。

可惜,狄邇已經不是狄邇了,這輩子的結局注定不會雷同!

……

【兩國邊境,巴國來犯】

看似思考清楚的巴砳沒有繼續猶豫,魄力十足地親自掛帥出征,攻打狄國。

但狄國有衛家兩代戰神坐鎮,巴砳也沒能像上輩子那樣得到號令三軍的虎符,此次戰役打得十分艱難。

戰事持續一月猶豫,巴國卻連一座城池都未能拿下,糧草需要從國內運來,兩軍暫歇。

衛致來專屬的盔甲上沾染了眾多將士的鮮血,已經分不清是敵是我,他不像尋常統帥將士坐鎮後方發號指令。

而是親自下場上第一戰場拚殺,不同於其他士兵的是,一個月來並沒有一人能夠近身傷他。

也正是因為如此,狄國傷亡士兵數量與巴國想必少了許多。

衛致來和狄邇甚是有緣,主要兵器都是長槍,也正是這個原因,衛致來教導狄邇更加得心應手。

回營脫下染血的戰甲,拿著布料擦拭著長槍的衛致來神情專注。

無人可知的是其內心,那個無時不刻不會閃現的麵孔現在又在做些什麽?

依舊努力的和狄青斂商量著要來沙場之事?

想到前段時間狄邇在自己麵前的一顰一笑,衛致來在嘴角都揚起了一抹無意識的弧度。

“你就如此喜愛自己的長槍?”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衛致來一驚,自己的警惕性怎麽驟減成這樣?連有人近身都沒有提前察覺!

等一下,這個聲音是……

衛致來猛地抬頭,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每日都要思念無數遍的狄邇。

原來不是自己警惕性驟減,而是自己已經習慣了狄邇的存在,且從來沒有對她起過一絲防備之心。

“打仗打得魔怔了?”狄邇伸手在衛致來麵前晃了晃:“還是說沒有想到我竟然真的能說服我的王兄?”

衛致來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的開口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狄邇神態自若地在衛致來麵前坐下,提起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你不覺得這個問題極無意義嗎?”

衛致來放開長槍,也重新坐在桌前,他分不清是能夠親眼見到狄邇的驚喜多一些還是狄邇出現在戰場的擔憂多一些。

衛致來看著狄邇的臉,沒有再問什麽,臉上也沒有做出更多的表情。

但對於已經熟悉衛致來情緒表達的狄邇來說,衛致來現在是什麽意思一目了然。

狄邇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不用做出這副表情,我知道你擔心我,認為戰場之事瞬息萬變,稍有不慎就會發生意外。”

“你既然知道,那為何現在還在這裏。”

狄邇歎了一口氣,有些許的無奈:“我向你解釋過,我做過承諾一定會親上沙場,以身報國。”

衛致來知道狄邇的執著,垂下目光想起了親自領兵的巴砳,原本驚喜的心情瞬間變樣。

“那你可知巴國是誰人掛帥坐鎮?”衛致來不再逃避有關巴砳的問題,不管如何,他都希望得到狄邇的正麵回應。

狄邇臉上笑容一頓,爾後是釋然:“你想說的可是巴砳?”

衛致來望著狄邇沒有說話,目光真摯明確。

“這你大可不必擔憂,我說放下,那就是放下了,我此番前來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論巴國是誰人掛帥,我都不會動搖。”

或許就是因為感情這種東西太過琢磨不透吧,即便狄邇解釋多次,衛致來也一直勸自己要相信狄邇說的每一句話。

但一遇到巴砳這個名字,又會不受控製地生出異樣情緒。

“嗒。”一杯清茶出現在衛致來的視線內,眼神重新聚焦的衛致來知道,這是狄邇放在自己麵前的。

“可是擔心我會因為往日之事對戰巴國而放水?”

衛致來握住麵前的茶杯:“沒有,我從來都沒有擔心過這件事。”他隻會擔心狄邇會因為立場不同而心受折磨。

“我聽聞兩國現下正值短暫休戰,我也無法證明自己,還請衛將軍日後多多監督?”狄邇為了讓衛致來能夠相信自己也是想盡了辦法。

卻沒有發覺,尋常的她何時會在乎旁人的看法?

衛致來對此很是讚同,既然狄邇已經來到自己麵前,那他就不會讓她受到一絲損傷!

“這是你說的,打仗期間你不許離開我的視線範圍。”衛致來不是在和狄邇商量,語氣顯得有些僵硬。

狄邇一愣,然後明白了衛致來想保護她的意圖,對於他人的好意,她不會強硬拒絕,點頭算是應下了。

……

【巴國軍營】

“報——”專門打探軍情的暗使進入巴砳的帳篷內,雙手作揖聚過頭頂跪在巴砳麵前。

“何事?”兩軍剛剛休戰,巴砳想不出會是什麽事情讓暗使前來稟報。

“狄國長公主已經到達邊境,現下正在狄國軍營內。”

“什麽?”巴砳目光緊盯暗使:“確定沒有看錯?謊報軍情的罪名你可擔當不起!”

暗使聞言一抖:“軍情茲事重大小的萬萬不敢作偽,所言句句屬實啊!”

“下去吧。”巴砳揮手讓暗使退下,暗使頭頂冷汗送了一口氣,沒想到一個公主竟然會讓巴砳如此緊張。

帳內眾人也被盡數遣退,隻餘巴砳一人。

沒有了其他人,巴砳卸力靠在椅背上,腦內思緒極亂不知從何理起。

雖然早已做下決定在攻下狄國之後就命人把狄邇帶到自己身邊,但乍一聽聞狄邇再次裏自己如此之近,他卻做不出一個滿意的反應。

“為什麽……會突然來此?”

巴砳從懷中掏出這麽多年未曾離過身的帕子,目光複雜的盯著上麵那株鮮豔的紅梅。

“是知曉了我的存在,所以才不顧危險地選擇親赴戰場?”想到這裏,巴砳的內心詭異升起了一絲滿足感。

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巴砳嘴角微微含笑,觸及方才換衣時解下放在桌上的清白相間的玉佩目光一頓。

這是出征前雪青親自掛在他腰間的,玉佩掛繩十分精致,是雪青親手編織的。

手帕和玉佩像是生出了兩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巴砳的內心。

雪青現在已是巴國的皇後,和他有了夫妻之實,狄邇卻是狄國的長公主,此前更是表明要和他一刀兩斷。

巴砳的手攥緊了帕子,上麵的圖案已經無法看清。

眉頭緊皺,喉頭發緊,咬肌緊繃的巴砳閉上眼睛,第一次有些唾棄自己。

局勢和形式發展已經如此明顯,為何他還會在兩者之間動搖?

一炷香的思想鬥爭過去,巴砳沒有睜開眼睛,動作準確的把手帕放回胸口,爾後才睜開眼睛,拿起玉佩掛在腰間。

無論如何,他不能辜負雪青,雪青已經一無所有,能依靠的隻有他了。

……

兩軍再次交戰,第一次親臨戰場的狄邇坐在馬上,望著遠處的密密麻麻的人潮湧到一起,耳邊是兵戈的碰撞和將士的呐喊。

戰鼓雷雷,一擊一擊敲在狄邇的胸口,讓人發悶。

因為狄邇的緣故,衛致來沒有在最初的交戰中下場,罕見的坐在馬上陪在狄邇身旁。

但其沒有放鬆過的眉頭把他的真實情緒暴露無遺。

狄邇提槍駕馬,衝向戰場:“衛致來!後方有你父親坐鎮已是足夠,我們可不能在此袖手旁觀!”

衛致來反應迅速,在狄邇駕馬飛躍而出的瞬間跟上。

他沒有勸狄邇回到相對來說更加安全的後方大本營,他是把狄邇的命看的比自己的還重要,但這並不代表狄國眾兵士的命就不值錢。

狄邇的命由他舍身相護,和兄弟們一起在最前線相拚的承諾他也不會背棄!

溫熱腥氣的血液濺在狄邇的身上、臉上,如此直觀的直麵死亡讓狄邇眼眶微紅,圓瞪的雙目中隱有血絲出現。

長槍捅入敵軍肉體感覺並不痛快,若是可以誰會甘願離開親人和妻子,來到這樣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

能否吞並他國和他們又有什麽關係?

他們明明隻想安居一隅和家人過上不用經曆生離死別的平靜生活,但現在卻要拿著長劍大刀和別人以肉相搏。

倒在戰場的士兵沒有了再次站起來的力氣,徒勞又不甘的睜著雙眼,盯著天上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

鮮血流盡,痛覺麻木,耳邊的廝殺之聲好像漸漸遠去了。

耗盡力氣和生命力的將士們模糊的眼前浮現了最為牽掛的人的模樣。

爹娘,孩兒不孝,先行一步,願來世還能做你們的孩子,生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國家,盡我未能盡完的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