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邵夏望著衛致來的背影再說不出一句製止的話，他從沒那麽後悔過。
後悔晚上沒有察覺狄斯被擄走，後悔沒有預料到二長老的陰謀，後悔……自己做得那個選擇。
肖沫縷站在一旁看著失魂落魄的冷邵夏，周身一片寒冷，就像是浸泡在千年寒潭之中，冷到骨髓都結冰了。
她自小就很會察言觀色，也很能察覺身邊之人的真實想法，但現在她寧願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
“冷邵夏。”肖沫縷看著明明已經看不到一絲蹤影卻依舊倔強的望著衛致來離開的那個方向的冷邵夏。
冷邵夏沒有回應，他不是傻子，經過方才的解救和二長老與肖沫縷之間的關係他已經知道，這件事和肖沫縷一定有關係。
被欺騙且自己真的上當做出對方想要看到的選擇的滋味如跗骨之蛆，蠶食著他腦內的每一寸良知。
肖沫縷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痛苦的笑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冷邵夏轉頭看著肖沫縷，目光中沒有溫度，語調低沉：“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可是你說過，不管我做些什麽，你都會站在我這邊，都會相信我的！”肖沫縷眼眶通紅，勉強沒有落下淚水。
“那你實話和我說，這次的事情和你有關係嗎？”冷邵夏看著肖沫縷幾近崩潰的神情，語氣顯得極為平靜，仿佛真的隻想得到一個答案。
聚滿淚水的眼眶終於承受不住，顆顆淚珠順著臉龐流下：“你想得到什麽答案？我說和我沒關係，你就會相信我嗎？”
冷邵夏看著肖沫縷沒有說話，眼神中幾近無情的東西灼傷了肖沫縷。
“你……”肖沫縷嘴角**，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接下來的話：“你是不是愛上狄斯了？”
冷邵夏移開目光，望著遠處，半晌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好。”肖沫縷早已淚流滿麵，嘴角卻倔強的彎起，似乎那樣就可以撐起自己的驕傲：“我可以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狄斯。”
“我隻要你告訴我，我和她之間你會選擇哪一個？”
選擇哪一個？多麽似曾相識又可笑的問題，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費盡心機，不惜殘害一個無辜的人的生命嗎？
“你明明是選擇了我的，你說啊，你明明是選擇了我的……”
冷邵夏的沉默擊潰了肖沫縷最後的心裏防線，用雙手捶著冷邵夏的胸膛，一遍遍的重複：“你明明是選擇我的……”
裴嬌和其餘人站在旁邊已經沉默很久，他們之間的事情隻有當事人有發言權，旁人沒有插進去的權利。
裴嬌不是不想在方才衛致來走後就直接跟著衛致來離開，而是衛致來輕功太過高深，她追不上。
雖然沒有出聲，但裴嬌望著肖沫縷的眼裏沒有一絲同情，她覺得兩人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肖沫縷自己作的。
兩個人都已經在眾人麵前確定了關係，狄斯也在此之前就選擇放手，也馬上要離開，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一己之私做出那麽不理智的決定。
若是冷邵夏這樣還能毫無芥蒂且毫無愧疚的包容肖沫縷，裴嬌都忍不住要替狄斯把她所受的傷全部返還到冷邵夏身上了。
至於冷邵夏現在的狀態，對於肖沫縷的情意還剩下多少裴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她知道，冷邵夏對狄斯的感情已經不隻是愧疚了。
思及此，裴嬌冷笑一聲，在眾人被其一聲冷笑所吸引目光的時候眼含輕蔑與嘲諷的瞥了冷邵夏一眼，收起長劍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不知道衛致來會把狄斯帶到哪裏去養傷，但不管是哪裏，她都不會再留在這些人身邊。
裴嬌把目的地定在武林盟主所住的山莊，打算先去那裏碰碰運氣。
……
衛致來把稚子帶回一處宅子，以他的醫術並不需要請大夫。
處理好稚子身上猙獰的傷口，接過侍從熬煮好的湯藥，一口一口吹涼喂給稚子，坐在床邊看著她沉沉睡去。
眸光望著稚子的睡顏越發幽沉，他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稚子繼續下去了。
今天這樣的畫麵，他承受不了第二次。
稚子睡得並不安穩，恍若身處夢中，但她記憶中自己從未做過夢。
目力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白，分不清方圓，分不清天地的界限。
在這個白茫茫的世界裏，稚子沒有身體的控製權，她漫無目的地行走著，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我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又要走到哪裏去？
無數的問題盤旋在稚子的腦中，卻回憶不起任何，她想停下腳步，想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頭，但她做不到。
認命吧，就這麽一直沒有自我的走下去吧……
但心裏的疼痛為何會這麽強烈，她到底忘了什麽才會如此撕心裂肺？
“你就叫稚子吧。”耳邊是清冷低沉的聲音，讓稚子的神魂一顫。
是了，我叫稚子。
稚子想起來了，這個對她極為重要的名字。
……
“你可是為我而來？”
“對，我為你而來。”
“你是誰？”
“衛致來。”
“那……我是誰？”
“你是稚子，而我為你而來。”
……
這兩個名字就像是連接兩個世界的紐帶，打開了一個缺口，記憶便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稚子停下腳步，蹲下身子，把臉埋在雙膝之間，臉頰上有淚趟過的痕跡，嘴角卻是含著笑的。
……
稚子睡了三天三夜，衛致來就在她床邊守了三天三夜。
卷翹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三天來一瞬不查地注視著稚子的衛致來瞬間發現了這個細微的訊號。
“稚子？”
眼皮微微抖動，緩緩睜開的眼睛裏帶著星辰，一如當初。
僅是一個眼神，衛致來就知道，他的稚子回來了，那個擁有所有記憶的稚子，回來了。
稚子緩緩地從被中伸出手，抓住了衛致來，眼神中包含著很多，讓她不知從何開口。
“為了讓我想起來，你又付出了什麽代價？”
依舊是瞞不過稚子的雙眼，或者說，雙方都對彼此太過了解了，了解到無需言語就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一點小事罷了。”衛致來也和稚子記憶中一樣，從來不會說出自己為了對方付出過多少。
稚子沒有再問，抓著衛致來的手也沒有鬆開，衛致來到底付出了多少，她會自己探知，現下隻是淡淡道：“幫助完這個執念鬼，我就會離開地府。”
經過無數次的世界，她的神魂已經修複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回到衛致來身邊了。
“好。”
……
裴嬌回到客棧，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也沒有忘記走到狄斯原本住的房間門口，門上的插銷依舊插著。
裴嬌一腳踹開了房門，替狄斯收拾好她留下的東西，下樓主動找掌櫃賠償了修理房門的費用。
背著包袱出門時，遇到了正好歸還的冷邵夏和其他人，裴嬌眼尖的注意到了，肖沫縷沒有站在其中。
不過裴嬌一點都不好奇最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當做未曾看見，向著馬廄處走去。
“等一下！”同行中的一人喊住裴嬌，裴嬌沒有說話，隻是停住了腳步轉身看著對方。
那人吸了一口氣，後又吐出：“我能和你一起上路嗎？”
裴嬌看著對方略顯忐忑的眼神，問道：“你知道我要去哪裏？”
林時目光轉到裴嬌左側肩上的包袱，那是狄斯的，眾人都認得：“你是不是要去盟主山莊找狄斯？”
裴嬌看著林時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但這副態度其實就相當於默認。
“我能和你一起去嗎？”林時又問了一遍。
“為什麽？”裴嬌問道，她不明白對方提出同行的理由是什麽，同情狄斯所以想要一起去慰問一下？
“因為愧疚。”林時的目光沒有躲閃，直直地對上裴嬌帶著嘲諷的眼神：“也因為後悔。”
其餘人站在林時身後，神色都很複雜，但林時所說的確實是他們共同的心聲。
裴嬌能從林時眼中看出真心，卻依舊不想和其同行。
“你不追隨冷邵夏的腳步了？你當初不是說，能和冷邵夏一起闖**江湖是你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情嗎？就這樣放棄，你舍得？”
林時抿了抿嘴唇，不可否認，他當初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我後悔我的選擇。”
是後悔選擇聽冷邵夏的話先去了肖沫縷那處，還是後悔追隨了冷邵夏，除了本人，無人可知，裴嬌也沒有再問。
“算我一個。”
“還有我。”
“……”
有了林時的選擇，其他人也走出來，沒有人回頭看冷邵夏的表情，所有人都選擇了離開。
裴嬌對於這副局麵莫名覺得好笑，眼裏的嘲諷毫不掩飾的向冷邵夏投射而去。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狄斯或許根本就不想見到你們呢？”
話一出口，就連裴嬌自己都覺得自己變得毒舌異常，但她並不討厭自己的這種轉變。
一句話堵住所有人的嘴，他們都沒有想過，在生死麵前選擇別人的自己，狄斯或許根本就不想再見。
“我也去。”沉默許久的冷邵夏開口。
裴嬌眼神帶著詫異：“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我去不是為了讓她見我。”隻是心中翻滾的波濤無法平息，他要親眼確認狄斯的身體狀況。
裴嬌看著眼前的眾人，沒有忍住，翻了個白眼，自顧自上馬疾馳而去。